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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連續幾天的大雪終于停了,但沒過小腿的積雪把凍硬的土地和道路統統都覆蓋了起來,讓行道的人們更加小心謹慎,唯恐撅了馬蹄或是磕壞了車輪。

  從北方吹來的寒風像鈍刀子似的,把旅人衣果露的面孔割得生疼。從氣喘吁吁的口鼻處噴出的白霧瞬間被吹散了,只留下部分水氣凝結起來的冰霜,覆蓋在頭發與胡髭那里,結成一縷縷僵硬的白色。

  馬匹穿上了厚厚的馬衣,艱難的在雪地里蹣跚而行。人們只能牽著它們,還要提防它們踩進某個被積雪覆蓋的坑洼之處。兩架簡陋的蓬車在此時成了累贅,車輪半陷在雪地里,難以順暢的滾動,而凍得發脆的輪輻還有可能會折斷。

  這群旅人吃力的將腿拔出積雪,再小心翼翼的踩下去。被凍僵的身體動作遲緩,不時有人摔倒,被攙扶起來之后又繼續前進,不斷的重復著。他們已經疲憊不堪了。

  這支隊伍自格蘭鐸城出發至今,已經一周了,行程最初的天氣不錯,但突如其來的惡劣氣候,整整伴隨了他們五天。帶路的向導因為坐騎滑倒而摔斷了肋骨和腿骨,只好把他留在最近的村莊里養傷。接著隊伍便在暴風雪中偏離了原先的路線,迷路了。

  由于風雪肆虐,他們在途中根本找不到落腳的村莊,只能苦苦捱到風雪過后再走。拖車的駑馬被凍死了兩匹,萬幸的是沒有人因此倒下。

  維達掀開了兜帽,將斗篷解開;熱氣從他的身上不斷冒出,很快消散在風中。他的體力依然充沛,但精神上的疲憊遠大于身體上的;山德魯和仆從們早已經精疲力竭了,于是,不斷的陷入積雪的蓬車只能由他來解救,隊伍中還有幾位柔弱的女子,這趟旅途對于她們來說未免過于艱辛。

  他下令休整片刻,早已脫力的人們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回到了篷車旁,哆嗦著準備生火取暖。而維達卻仍然站在原地愣愣的發著呆,思緒飄回了出發前的那一晚…

  格蘭鐸公爵與公爵夫人雖然各懷著心思,但都為他的這次行程做了準備;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各自寫了一封信讓維達帶著,以便他在黎斯特宮廷活動。琳達還為他準備了貴族證明和她杜撰的紋章;那是她梳妝臺上的木刻演變而來的——一位美麗的寧芙手持弓箭,騎著通體雪白的獨角獸。在暗喻維達與精靈之間關系的同時,據說還是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

  維達曾問她,這個故事最后的結局如何,而琳達卻笑而不語;眉間眼角流露出的只有難舍之情…

  在準備出發前,維達含糊其辭的說服了潘多夫騎士,讓他帶著騎士遺孤珊夏與那位替身一同,護衛著那輛顯眼的豪華馬車,沿著翠河東岸的大道向黎斯特進發。而他則在潘多夫他們出發后的第二天,由琳達的侍女艾玫爾喬裝改扮,帶著安娜琳、山德魯等人渡過翠河,在西岸隱逸行蹤,向茲赫萃里席前進,再折返南下黎斯特。

  由于失去了向導,再加上西岸的地形復雜,積雪尚未消融,隊伍始終徘徊在荒野和小道上。既找不到村莊也找不到通往茲赫萃里席的那條大道。如今他們困在這片荒野中,饑寒交迫,舉步維艱。

  不知為何,維達居然懷念起了格蘭鐸那熊熊燃燒的壁爐、添加了香料的美酒…還有令他迷醉的混合著馬鞭草與干玫籽的香氣,這一切讓本該堅強的心變得軟弱。

  他惱怒的搖了搖頭,把這些誘人的回憶從腦袋里甩出去,抬起頭望向天空;大片形如魚鱗般的云團壓在低空,將太陽遮得嚴嚴實實。天色呈現出一種灰蒙蒙的亮,甚至都分不清現在是什么時間。

  “爵爺,爵爺!”山德魯急促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那里有人,爵爺,在您左邊的那個方向。”

  他順著山德魯指的那個方向仔細觀望,才發現遠處大片森林的邊緣,隱約有幾個人影攢動,在白色的雪地與黑色的森林之間,很難分辨得出。

  “爵爺,會不會是強盜?”

  “不,應該不是,這里是法波艮蘭,不比瑪洛漢斯…山德魯,吹響號角,吸引他們的注意。”

  “嗚…嗚”沉悶的號角聲響起,震得干雪從樹枝上紛紛抖落下來。遠處的幾個人影在聽到號角聲后,改變了行進的方向,往這邊來了。他們走來的速度很快,不多久便到了維達一行的面前。

  對方一共有五個人,他們身著當地獵人或是馴熊人習慣穿的那種沒硝過的翻毛皮衣,肩部搭著一大塊毛皮,頭上戴著被稱為“古塔其”的尖頂皮帽,為首的是一名矮個子中年男人,他稍一打量維達的穿著,便取下了帽子,恭敬的向他彎腰行禮。

  “爵爺。”

  “你好,我們是去茲赫萃里席的旅人,這里的道真不好走…暴風雪讓我們迷了路,另外拉馬車的馬也死了兩匹,請問這里最近的村子在哪兒?我們打算去落個腳,等積雪化開了再走。”

  “爵爺,俺們就是附近村子的人,見雪停了出來想…想砍點柴,打…打幾只野鳥。”中年男人縮了縮腦袋,瞥了一眼身旁帶著弓箭和短矛的同伴。他又仔細打量了幾眼維達,猶猶豫豫地問道:

  “爵爺,你不是當地的貴族吧?”

  這幾個或許就是當地的偷獵者,但總比強盜好;他們平時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偶爾偷跑到領主的森林里打些獵物。這里是翠河的西岸,是另一位領主的封地。維達并不想和這里的貴族有什么糾纏,眼下也只有這幾個陌生人能幫到自己了。

  “當然,我不是當地的…你看,我們有兩架篷車,但現在積雪太厚,很難繼續趕路,所以想找個村子落腳,為我們帶路吧,我會給你報酬的。”

  那些偷獵者互相望了幾眼,最后都看著領頭的那個中年男人,他猶豫了一下,隨即便回答道:

  “爵爺,俺們不敢要你的報酬,不過俺可以為你帶路,只是…”

  他抓了抓頭皮,吞吞吐吐地說道:

  “爵爺,俺們村子里糧食不多了,招待不了你們那么多人。”

  “沒問題,我們吃自己帶的食物就行,木柴我們也自己帶,只是這兩輛篷車…你們是不是再回村子叫幾個男人來幫忙?”

  “爵爺,不用再去叫人,只消你的手下幫俺們一把就行。”

  中年男人做了個手勢示意同伴,這幾個人把手中打獵用的武器丟在了雪地上,只拿著斧子到樹林里去了。維達斜眼看去,那些所謂的武器是一些削尖烤硬的木棍、粗陋的獵弓與草叉和幾支帶著鐵箭頭的羽箭。

  引起他注意的是這些人的褲腿綁扎的很緊,另外,他們的鞋子比正常尺寸要大的多,踩在雪地上不會像自己那樣陷下去很深。顯然,這些偷獵者是習慣于在這種環境下行動的。

  斧子斫得樹木咔咔的直響,聲音老遠就能聽到,中年男人不安的四處觀望著,仿佛這聲音會給他帶來什么麻煩似的。不過他的擔心并沒有持續很長時間,他的同伴很快就砍來了一些木頭。

  “爵爺,讓你的手下幫俺們把車輪卸下來,把木頭墊在車下面,拖著走。”

  維達恍然,連忙吩咐大家按照中年男人的意思去做,他自己也脫下斗篷,走去幫忙。沒多久,兩架篷車的輪子都拆了下來,墊上了木頭用繩子綁緊了。維達超人的力氣讓整個過程簡單了許多,也讓那些偷獵者咋舌不已。一切就緒后,隊伍便出發了。

  走了不到二哩路,中年男人停下了腳步,“爵爺,前頭就是俺們的村子了。”他指著前方;維達向那處望去,若不是得到了提醒,無論誰都會將這片被白雪覆蓋的低矮村落當成是一片巖石構成的矮坡。

  隊伍進了村子,從矮屋邊走過,一個個黑黢黢的窗洞里總是有一兩雙好奇的眼睛在注視這群陌生人。這片深陷在地里的村落都是由黏土和大小不一的石塊搭建而成的,屋頂上覆蓋著已經腐爛的茅草與枯枝。這里簡直就像豚圈,而不是人住的地方。

  中年男人有個體面的名字,叫伏舍勒旺,而他的同伴則叫他阿旺。他是這個村落僅次于長老的人物,年輕時也曾出去闖蕩過,見過世面。阿旺將維達一行帶到了村中的一小片空地那里,安置篷車和馬匹。他表現的十分恭敬;因為在阿旺的眼中,能夠帶這么多侍從和仆役出行的貴族,起碼也是個外國的伯爵。

  阿旺見過自家的領主——杜布瓦男爵,那次男爵親自帶隊迎接茹貝爾候爵時的排場還沒這么大。只是這位爵爺好生奇怪,氣力大的簡直像傳說中的精怪或是半神,也沒什么架子,更沒聽他大聲訓斥過仆從。難道外國的貴族和這里的不同嗎。他請這位爵爺與夫人一同到村里最好的屋子里歇息,然后就急急的跑去叫長老了。

  維達彎著腰攙扶安娜琳進到了這間據說是全村最好的屋子,昏暗窄小的空間里點著一盞油燈,散發著刺鼻的味道。隱約看到一張鋪著毛皮,底下塞滿了稻草的床,一個石頭砌的火坑,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了,安娜琳皺著眉掩起了鼻子。

  “我寧可在篷車上睡。”她這么抱怨道。

  確實,這個村子比維達沿途見過的任何一個村落都要貧窮,難以想象這還是在夸稱繁榮富裕的法波艮蘭。他哄了幾句,拉著安娜琳走出屋子,吩咐仆人把帳篷取出來。他自己也不想待著這個屋子里過夜,不僅僅是油燈的氣味,還有股令人作嘔的霉味。

  “爵爺。”山德魯走了過來,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

  “爵爺,我們的食物不夠了。”

  “不夠了?怎么會不夠了?”

  維達突然想了起來,他們被暴風雪困住的幾天,似乎根本沒有打過獵或是在沿途補給過。他們這支隊伍一共有十二個人,他自己的食量也驚人。幾天下來,從格蘭鐸帶來的食物消耗自然是非常大的。

  “山德魯,照顧好夫人,我去打點獵物來。”

  “爵爺,我和凱勒一起陪你去。”

  “不用,你們只會增加我的負擔,留在這里還能做些事。”

  維達說罷便穿上斗篷,隨手提了柄斧子。他不想帶弓箭,遇到小型的獵物用源力就可以控制起來,至于大型的動物,弓箭有可能還解決不了問題。他想了想,又讓山德魯給他把長靴綁緊,學著那些偷獵者那樣,給自己的靴底捆上了獸皮以增加受力面積。

  他抬起頭看了看陰沉的天空,“我盡量在天黑前趕回來,記住,照顧好夫人。”

  還沒等山德魯回應,維達便向村外走去,他走的那個方向正是先前那些偷獵者走的路線——荒野里的那片黑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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