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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鴕鳥(超大章)

  跨越圣約翰堡大半個城區到郊區的距離,瓦烏卡河邊一棟不顯眼的住宅門口,林小曼正倚門而立。

  悶罐子駱晴明難得今天說了不少話,似乎想在話里暗示些什么。但她聽進去的只有一條:羅松溪在北海重工案上的工作即將結束,今天有可能就會脫離任務限制,從聯安委回來。

  有可能,那他今天到底會不會回來呢?

  林小曼的手里尤有余燼,那是今天收到的大先知給她的親筆回復。她清晰地記得那上面的語句。

  “回復遲了幾天,因為這兩天我一直感覺有什么東西在偷偷盯著我,直到今天這種感覺才完全解除。我之所以向你解釋這些,是想令你相信,組織始終對作為組織核心成員的你、對你的任務和你的匯報保持著高度的重視。”

  “首先我要批評你對組織、甚至對我的決定,使用的質問式口吻。但鑒于我們的計劃剛剛邁上了一個至關重要的臺階,我決定不予追究,并與你一同分享我的喜悅。”

  “接下來回復你提出的疑問。第一個問題,令目標進入北海重工的工廠,并非原定的計劃,而是我的臨時起意。但是你看到,目標沒有危險,效果也出人意料的好。”

  “第二個問題,關于大護法的事情,你無需過問,也無需顧及,以前如此,以后亦然。你可以當做自己不知道大護法的存在。所有的事情,將由我這個層面與那邊溝通。”

  “最后一個問題,我認為你似乎對組織分派給你的任務存在誤解。組織對于目標并沒有特別的企圖,之前告知你希望通過你控制他,并不是要你控制他做什么事情。”

  “基于目標的身世,在組織的計劃中,他將是至關重要的一環,但我們并不需要他完全為組織所用。我們只是希望通過你的影響,令他對組織不至于心生惡感,以后能幫助組織獲得合法性地位,僅此而已。”

  “因此,我特別重申,你的任務是留在目標身邊,激勵他,幫助他盡快地成長。我以組織首領的身份向你承諾,我們不會要求你做任何可能傷害到目標的事情。”

  “我不是大護法,絕不會讓你成為第二個朱莉·酒火。我們所需要的,僅僅是在適當的時機,讓他知道組織的存在,和組織真正的理想,我想,這不會令你很為難吧。事實上,我可以看到,他的所作所為,與組織的理念非常契合。”

  “我需要你做的,僅僅是留在他的身邊,你可以做任何你喜歡做的事情,愛上他,甚至嫁給他。”

  “我已經預見到,你看到這份回復時的滿意表情。祝努力與好運,我永遠與你同在。”

  信箋已經化為灰燼,同時化為灰燼的,還有她從看到朱莉·酒火,以及在林德斯特背后插上一刀之后,就在不斷累積的緊張情緒。而現在,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和前所未有的幸運。

  她雙手指尖相抵,輕觸額頭,輕輕道,“贊美大先知。”

  大先知仿佛聆聽到了她的贊美,賜予了她額外的一份幸運。她看到一輛元素轎車由遠至近駛來,剎停在她的面前,推開車門走下車的,正是她滿心掛念的羅松溪。

  雖然羅松溪看上去滿身疲憊,看上去情緒有些消沉,但都不妨礙林小曼發自內心的歡欣。

  她的臉上飛起了兩個可愛的小酒窩,眼睛彎成兩道可愛的月亮。她如同乳燕投林般撲進羅松溪的懷里。

  “你回來啦。”她說,“我很想你。”

  第一次見到林小曼的時候,她還和羅松溪差不多高。轉眼之間,羅松溪已經長到比她高一個頭的個頭。

  此刻的林小曼,像一只撒嬌的小貓般用臉在他的胸前蹭啊蹭,不一會兒,他就感覺到襯衫的胸口濕津津的。

  究竟什么是喜歡呢?是心底里情難自抑的悸動,還是一句“你回來啦”和“我很想你”中流露出來的溫暖?

  “我…”羅松溪感受著懷里的溫暖,終究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怎么了?”林小曼敏感地抬起臉,望著羅松溪問道。

  “我…我們可能接下去會有很長的時間見不了面。”羅松溪微微側著頭,說道,“畢業分配之后,我會去帝國吉爾斯都駐站。”

  他終于轉正視線,注視著林小曼的眼睛,輕聲說道,“小曼…”

  只是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很輕,林小曼沒有聽清楚,也始終沒有弄明白,他說的后三個字,是“我愛你”,還是“對不起”。

  聯安委總部馬可·何塞那間闊大的辦公室里,馬可主席一邊揮舞著一卷申請材料,一邊令憤怒的咆哮聲不斷在辦公室里回蕩。

  “羅松溪,你是不是瘋了?被庫里一梭子打壞腦子了?你要申請去帝國駐站?”

  “你知不知道你在帝國的情報部門,有多高的知名度?你知不知道你的畫像或者魔法相片,甚至已經掛在帝國特工組的墻上了?”

  “你以為你那些玩一樣的易容術,瞞得過北海重工的工人,就能瞞過帝國專業的特工?你要送死,麻煩你能不能選個好點的死法,至少別在異國他鄉死得那么丟人現眼啊。”

  羅松溪沒有理會馬可主席夸張的動作與語言,他只是背過身去,幾秒鐘后,又重新轉回身來。

  “報告主席閣下,帝國的情報部門,是絕對不可能認得出我的。”

  此時的他,原來那張娃娃臉,已經完全是另外一副面貌。

  “這…”馬可主席張大嘴巴,拿著申請材料的手頓在空中,“希望之神在上,這是赫爾普修斯大人的…大偽裝術?”

  羅松溪重新恢復了原來的樣貌,不置可否地看著馬可主席。

  這當然不是赫爾普修斯的大偽裝術,只是77從懲戒之力功法的一系列衍生技法里,翻出來的一套冷門技法,叫做“塑形術”。

  技法的原理很簡單,通過懲戒之力在面部的流轉,可以輕易改變原本肌肉群的位置和形狀,從而形成全新的相貌。

  只是這套技法的副作用比較大,因為改變相貌以后,需要懲戒之力不停在面部流轉,一來比較耗神,二來改變相貌的時候無法將懲戒之力用作其他用途。

  所以在傳承晶片原來的評級中,這只是一套評級最低的第五序列技法,而77之前傳給羅松溪的踏星辰身法,屬于高級得多的第二序列技法。

  好在塑形術對懲戒之力的階位沒有要求,羅松溪只練習了一小會兒,就能運使自如。

  “請問主席閣下,現在我適不適合去帝國吉爾斯都駐站?”

  “你…”馬可主席忿忿地將申請材料砸在辦公桌上,“我仍舊不批準!”

  “主席閣下,根據規定,畢業崗位的分配,相關部門只有推薦權,決定權在學校手里。這份申請書上的最后一頁,已經有弗洛普教授同意的簽名。”

  “我拿這份申請書過來,并不是來請您進行批準,而是來尋求聯安委的配合安排,希望聯安委能安排我在帝國的合法身份,以及在聯邦不再露面的合理解釋。”

  “我相信這些對于聯安委來說,并不是難事。”

  伊薇蘭就在隔壁的房間里,她能清晰地聽到她父親的咆哮,也終于知道了羅松溪的打算。這些天來,她和羅松溪再沒有見過面,唯一的交流,就是羅松溪給她寄來的一個小小包裹。

  現在她終于鼓起勇氣拆開這個包裹。包裹里躺著一把薄如蟬翼的小刀。

  那天她執意將光年還給羅松溪,沒想到過了幾天,羅松溪又把小刀寄還給了她。

  小刀的尾部,還加裝了一個小小的裝置,羅松溪在隨附的信箋里簡單地寫了使用說明:這是他特地做的一個小裝置,伊薇蘭只需要往里面塞上一小顆元素晶,然后激發裝置,光年小刀就能以無與倫比的速度激射出去。

  他在信里說,希望這把小刀能陪伴著她,佑護她平安。

  伊薇蘭依言試了一下,光年小刀噗地一聲激射出去,深深地扎進了對面的沙發里不見蹤影。

  唯有手里的激發裝置,仍在噴吐著殘余的風元素,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像是在訴說一句句溫柔的話語。

  只是她分不清楚,這句話語是“我愛你”,還是“對不起”。

  時隔半年時間,羅松溪再次回到了十萬大山里的特訓學校。

  學校的學制是三年,但畢業條件相對來說比較寬松。在學校學習完一年半時間的理論與實訓課,剩下的時間里,只要通過實習考核和畢業考核,就可以申請提前畢業。

  當然如果不愿意提前畢業,也可以返回學校里繼續選修各種課程。

  羅松溪毫無疑問選擇了提前畢業,這次來學校,是參加一個秘密的畢業典禮和授銜儀式。他申請了前往聯安委駐帝國吉爾斯都情報站工作,畢業典禮和授銜儀式當然不可能公開。

  與他一同前來的,是駱晴明。羅松溪不知道這小子為什么腦子也跟他一起壞掉了,同樣也申請了這個最遙遠也是最危險的崗位。但是想從悶罐子嘴里挖出他的原因,恐怕比一刀劈死雷·邦迪還難。

  出席畢業典禮暨授銜儀式的,有弗洛普教授和格蕾醫生,馬格尼教授也從矮人大陸趕了回來,學校三大巨頭到齊了。

  蒼老的弗洛普教授顫巍巍地將一摞東西塞到羅松溪手上。里面有羅松溪的畢業證書、聯安委系統的上尉軍銜和一顆聯邦黑曜石勛章。

  從特訓學校畢業的學生,依例應該授予少尉或者其他系統同等級別的銜職,羅松溪因為在矮人王國參與俘獲帝國靖海軍一個整編艦隊、以及北海重工案中卓越表現,破格被連升了兩級。

  至于黑曜石勛章,是聯邦僅此于黑鉆勛章的第二等級勛功章,羅松溪恐怕是聯邦歷史最年輕的獲得者了。

  所以這個授銜儀式,就算不公開,本來也應該莊嚴、神圣而充滿歡慶色彩,但弗洛普教授渾沒把這些東西當一回事兒,像扔一袋蔬菜一樣一股腦兒扔給了羅松溪。

  他只是用他那雙渾濁昏花的老眼上下掃視了一眼羅松溪,問道,“這段時間修煉進度怎么樣啊?”

  “這段時間忙,沒什么時間修煉…”羅松溪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你知道我為什么批準去帝國嗎?”弗洛普教授自問自答道,“就是因為我覺得到了帝國,會沒什么人煩你,你就可以專心修煉了。”

  羅松溪一時無言以對,他當時寫信給弗洛普教授,極盡懇切之言辭,請求弗洛普教授批準他去帝國。

  原來以為自己的情真意切感動了教授,萬萬沒想到真正原因居然是這么…令人無語。

  學校的老師還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譜。

  “特別是那本《元素法則初論》,一定要認真讀。讀得懂要讀,讀不懂創造條件也要讀。”弗洛普教授補充了一句。

  格蕾醫生緊接著走了上來,問羅松溪道,“整理出來了嗎?”

  羅松溪點點頭,把自己整理的一本《外科手術實踐指南》遞給格蕾醫生。

  格蕾醫生滿意地收下羅松溪手寫的小冊子,說,“嗯,去帝國很危險,萬一你回不來了,你的這一手絕活就要失傳了,多可惜。”

  阿姨我知道你作為一名醫生見慣了生死,但這個時候好歹說兩句吉利話呢…

  學校的老師果然是沒有最靠譜,只有更不靠譜。

  好在馬格尼教授,給他帶來了一包東西,打開一看,是兩沓紙頁。

  “薄的那沓,是我大哥麥格文記錄下的他關于空間法則的感悟心得,厚的那一沓,是我根據你的功法特性,給你修煉留下的一些建議。到了帝國,你武技的修煉也別落下。”

  總算還是有一個靠譜的!羅松溪簡直有一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陪同羅松溪和駱晴明同來的聯安委特勤局三處處長,對他們兩人示意道,“我們出發吧。”

  格蕾醫生忽然想起了什么,對羅松溪說:

  “林小曼回學校了,在跟我學醫術。她要我轉告你,在帝國務必注意安全,碰到事情千萬不要沖動,要記得在聯邦有很多人掛念著你。”

  有很多人掛念著你,羅松溪品味了一遍林小曼的話,她是猜到些什么嗎?

  “不過我想,她跟我學醫術并不是真的對醫術感興趣,”格蕾醫生繼續說道,“我想她只是覺得我好說話,學了兩三個月,跟我熟了以后,就會向我提出把她也派到帝國去找你。”

  羅松溪感覺有股什么東西鯁住了喉嚨。

  外表強大內心脆弱的伊薇蘭,外表柔弱內心堅韌的林小曼,兩個完全不同的女孩兒,在她們面前,自己只有資格做一只鴕鳥。

  一只一塌糊涂、一無是處的鴕鳥。

  (第五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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