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聯邦大家族,也各有各的不同。
戈麥斯家族的特點是非常有錢,非常非常有錢,據說財富已經直追斯圖加特家族。但因為勢力一直不出西星州,在聯邦政壇幾無根基,所以碰到橫跨政商兩界的邦迪家族,反而顯得沒有底氣。
戈麥斯家以堪堪只能保住成本的價碼與北海重工合作開發原圣約翰堡造船廠地塊,這個禮包送得不可謂不大,他們想通過這一樁合作來敲開造船業的大門。
但北海重工禮包是收了,對戈麥斯家的訴求卻干脆地表示了拒絕,這讓戈麥斯家如何不窩火?
聘用桑·邦迪的死對頭邁恩·格萊士,是努爾拋出的帶有威脅意味的一步棋,但邁恩其實并沒有捅出關于北海重工的實質性問題。
現在邁恩忽然間死了,而且死得如此干凈利落,這說明北海重工的的確確有大問題。
羅松溪手里拿著駱晴明拿回來的治安署關于邁恩·格萊士遇害一案的調查資料。
邁恩在被發現遇害前一天早上,赴飛馳地產上班。
中午左右離開辦公室,再次拜會他的老朋友、聯邦工業事務局副局長阿吉扎,并一同赴一處私人會所午餐。
四點左右邁恩與阿吉扎于會所門口處分開,讓自己的車夫送阿吉扎回去,之后便一直行蹤存疑。
直至第二天清晨他的尸體被兩名野營人士發現在圣約翰堡西郊的瓦烏卡河里。
死亡原因為頭部遭鈍器擊打后昏迷,然后被推入水中,窒息而亡。
邁恩一上午在辦公室里干了什么,沒有人知道;下午和阿吉扎聊了什么,只要阿吉扎不說,同樣沒人知道;和阿吉扎碰完頭,他去了哪里,更加不會有人知道。
先前羅松溪已經將努爾·戈麥斯提供的情報共享給了林小曼和駱晴明,他問駱晴明聯安委能不能啟動對北海重工或者邦迪家族的立案調查,駱晴明向他直白地攤了攤手。
作為具有政府和軍方雙重背景的北海重工,如果沒有實質性證據,即使是馬可·何塞主席也沒辦法直接推動調查。在聯邦所有的權力都相互制衡的,換句話說,做什么事情都得講規矩。
在聯邦上層混得好的人,就是知道該如何利用這個規矩。
這恰恰就是在塔爾塔的曠野上野慣了的羅松溪,最不能適應的地方。
眼下,要查北海重工,除非有證據能將邁恩遇害案與北海重工或者邦迪家族聯系起來。
可最擅長查案的駱晴明,在扔給他一卷治安署的調查資料后,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自顧自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真是不負責任的隊友,羅松溪想,他決定先去找阿吉扎聊一聊,畢竟他是邁恩死前已知的見的最后一個人。
阿吉扎住在下東區一個普通甚至是破敗的住宅區內。
瓦烏卡河的支流萊比斯河橫穿過圣約翰堡的中央,將圣約翰堡分成了上下兩區。下東區不算是圣約翰堡最差的一個區,卻是人口最為密集的一個區,大量中下層的職員聚居在這里。
阿吉扎所居住的住宅區里,房屋灰暗老舊。也不知道他一個已經做到那么高層級的官員,為什么要和圣約翰堡普通的小白領一起擠這種公寓樓。
作為一名官員,清廉是極好的品質。但如果過分地標榜自己清廉,要么有什么目的,要么有什么貓膩。
羅松溪摸著漆黑的樓道里破舊的樓梯把手,踩著嘎嘎作響的木樓梯來到二樓,敲響了阿吉扎家的門。
“誰?干什么的?”門內傳來一陣沒好氣的聲音。
“我是…”羅松溪小心翼翼地措辭道,“我想來了解一下邁恩先生遇害前的情況。”
“該講的我已經全跟你們治安署講了,別來煩我了好不好?”
“我不是治安署的,我是…”
“不是治安署的,你有什么資格來找我?快滾。”門內的聲音打斷了羅松溪的話,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羅松溪搖搖頭,如果是駱晴明,他說不定就能準備一套說辭,降低阿吉扎的防備,從他那里套取到一些信息——別看駱晴明是個悶罐子,但這并不代表他不擅言辭。可羅松溪是真的不擅長這個。
不過不擅長也不要緊,羅松溪有自己的辦法,不合規矩的辦法。
他拿起一個頭套蒙住臉——這還是他在塔爾塔伏擊馬賊時用的頭套,好多時候沒用,頭套有點兒緊。
然后他的身影就平白無故地消失了。
在反色光影組成的暗影世界里,羅松溪從樓道的老虎窗里鉆出,又從阿吉扎房間的窗戶里鉆入。
窗戶前垂落的窗簾給了羅松溪一點點小麻煩,因為他在暗影時間里無法移動任何東西,只能貼著窗簾和地板的縫隙鉆出。布制的窗簾在暗影世界里給他的感覺像一層黏滑的薄壁。
大白天的干嘛要拉窗簾?羅松溪想。
不對,在暗影中,羅松溪看到阿吉扎的家里,還鬼鬼祟祟地躲著一個人。
不是阿吉扎的家人,也不是他的情人,而是一個和他一樣用黑布蒙面的男性。
羅松溪的身影出現在了床底下,他像一只覓食的壁虎一般,緊緊地貼著床的底部,沒有一絲動靜。
外間客廳里的兩人,沉默了良久,羅松溪才聽到那個蒙面男開口說話。
“外面的人走了沒有?”
阿吉扎打開門,小心地確認了一下。
“走了。”他說,“這個時候你們干什么還來找我?不知道現在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嗎?”
“這不是事情太過重大嗎?”蒙面男的聲音低沉而嘶啞,像一把嵌在木頭里拉動的鈍鋸子,“我怎么能不過來確認一下,那份材料是不是真的已經被你銷毀了呢?”
“我要是想留著那份材料,我特么腦子壞了才會通知你們材料在我手上。”阿吉扎說。
“別激動,嘿嘿。邁恩把材料交到你手上,以為就能保自己平安,哪里知道卻反而送掉了自己的性命。”蒙面男說。
“好了,我向你承諾,下一屆政府,你這個副了十幾年的局長,副字肯定就能去掉了。哦,當然,如果你還是喜歡副職的話,副國務卿也是可以考慮的。”
“你承諾?你們工商黨下一屆還能坐穩位子?開這種空頭支票有什么用?”阿吉扎明顯對空口的承諾并不感興趣。
“哈哈哈。”嘶啞的聲音干笑了幾聲,然后羅松溪聽到一陣叮咚作響的碰撞聲。
這種碰撞聲他很熟悉,只有這個位面上最堅硬的元素黑鉆,才會發出如此清亮的碰撞聲。
羅松溪企圖伸一伸頭,看一眼他們的交易,卻看到兩人握了一下手,蒙面男推門離去,而阿吉扎則提著個小包轉頭向房間內走來。
暗影能量才重聚了很小一部分,羅松溪無法發動暗影步去追那個蒙面男,只能看到他一個肩寬腰細的背影,然后就被阿吉扎堵回到床底下。
阿吉扎仔細地點數了好幾遍小包內元素黑鉆的數量,掀起窗簾朝外面看了看有無異樣,然后將小包貼身藏好,推門離開。
羅松溪沒能跟上蒙面男,當然不會再錯過阿吉扎,他摘下面罩,跟在了阿吉扎身后。
阿吉扎沒有坐車,深一腳淺一腳在圣約翰堡下東區難以下腳的街道上行走。
他路過咖啡店的時候停下來買了杯劣質的咖啡,實際上是在觀察有沒有人跟蹤他。
路過食品店的時候又停下來了一回。兜了半個鐘頭的圈子,才走進另外一個破舊而普通的住宅區。
他走進了一棟公寓樓里,羅松溪摸清楚他進了哪間房間后,在公寓樓外耐心地等待。
大約又半個小時之后,阿吉扎離開。羅松溪目送他走出小區,然后攀上窗戶,用斷流刀輕易地劃開了窗戶栓,跳進了屋內。
屋內的陳設極為簡單,只有一張沙發,一張茶幾,另外還有幾把木頭椅子。地上則鋪著木條拼成的地板,屋內的一腳,地板有剛剛被撬動過的痕跡。
羅松溪一早就懷疑阿吉扎有另外的秘密據點,果不其然讓他跟著找到了。說不定邁恩給他的材料他并沒有毀去,而是藏在這里。
于是他沿著撬動過的痕跡撬開地板,撬完一角之后,他就面露震驚之色,忍不住將所有的地板統統撬了開來。
地板下面,沒有任何材料,只有一樣東西,那就是錢。
大捆大捆的聯邦幣,都是最大的千元面值,占據了大多數的位置,許多都已經長毛發霉。
除此之外,還有大捆矮人王國的鈔票,甚至還有帝國的第納爾金幣。
十幾顆元素黑鉆混雜其中,熠熠生輝。
要用錢鋪滿一個大約三十平米的房間,這到底需要多少錢?
羅松溪完全沒有概念。
他算不出這個聯邦以清廉著稱、住在下東區破舊公寓里、看上去總是一心撲在工作上的官員,到底貪了多少錢。
連他最好的朋友都被他騙了,還要幫他演一場將他的清廉公諸于眾的好戲,卻反手就被他賣給了向他行賄的那一方。
羅松溪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惱怒。伊薇蘭和柯尼卡都跟他說過,聯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好,可他原本也想象不到,下限會有這么低。
于是,他輕輕打了個響指,一片細碎的火花落了下來,那些足以令人瘋狂的千元大鈔,頓時熊熊燃燒起來。紙幣沾上了濕霉,一被點著頓時冒出大股的濃煙。
剛剛離去的阿吉扎猛然間看到了滾滾的濃煙,當他判斷出濃煙是從哪間房間冒出來的時候,立刻不要命地往回跑。可惜他剛剛跑回他的藏金密室,后腦就挨了一下,昏倒在地。
羅松溪嫌惡地看了阿吉扎一眼,斷流舞動,水元素噴涌,火頭被壓滅,但是濃煙仍然滾滾,周圍的人已經奔走報案。
羅松溪把阿吉扎踢到下風口,以免他被嗆死,然后幾個起落,便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