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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問題(上)

  來的那人終究沒有被按到地上摩擦一百萬遍,在知道了保羅·愛德華的身份之后,他馬上就老實了下來。

  老實下來的另外一個原因,是他看到了羅松溪。

  “啊,車神大人,居然是您。”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羅松溪在西星市的老熟人樸英男。

  “改到首都來仗勢欺人了?”羅松溪問他,“你家努爾少爺呢?”

  “啊,這次可不怪我,努爾少爺決定進軍首都房地產市場,投資了一家開發公司,拿了這塊地,這不派我帶人來把這些刁民趕走,好盡快造樓賣錢嘛。”樸英男陪著小心說道。

  “刁民…”羅松溪想想跟這種人講道理也沒用,便問他,“那么說,飛馳地產的投資人,就是你家努爾少爺咯。”

  “那是,那是,這可是少爺手里第一筆真正獨立操作的生意。”樸英男說。

  戈麥斯家族原本就是西星市最大的地產商,派個嫡系的子弟來首都闖一闖,也是正常操作。而眼前這些對付窮苦工人的手段,在他們眼里,應該也是駕輕就熟的常規操作。

  羅松溪環顧了一圈四周的工人,對樸英男說,“帶我去見你們少爺。”

  羅松溪認真地向保羅道謝,保羅握了握他的手,問他,“孩子,你打算怎么做?”

  “飛馳地產的老板我認識,我打算和他談一談,讓他把這些工人的問題解決掉。”羅松溪說。

  保羅贊許地點了點頭,作為聯邦副議長,他的行程很滿,既然羅松溪表示承攬下這些工人的后續出路問題,他便登上馬車準備離去。

  此時,垂頭喪氣的安德烈正帶頭把那幫垂頭喪氣的混混帶回治安所去,保羅在馬車上對羅松溪說,“記住,以后不要沖動,我們始終要本著解決問題的態度,而不是擴大問題的態度。”

  林小曼在羅松溪的身后低著頭不敢抬起來,仿佛保羅的這句話是專門在批評她。

  “這塊地方是預留的托育所的位置,可以最后建設,先將那些工人安置在那里,為他們搭建三排簡易工棚,這里再做一道簡易隔墻。”努爾·戈麥斯對著一張規劃圖點了點,對一名前凸后翹、穿著超短裙的助理吩咐道。

  “車神大人,夠給你面子了吧?”

  他坐回他辦公室里那張柔軟的沙發上,把腳翹上茶幾,端起一杯酒問羅松溪。

  努爾·戈麥斯穿著件深藍色的正裝,看上去比兩年前在西星城看到時要成熟了許多,收起了當年的輕浮,頭發剪得極短,完全是一副精明的生意人的打扮。

  但看這間辦公室里裝修的浮夸風和性感女助理的煙行媚視,依稀可見當年西星城紈绔公子哥的影子。

  在樸英男向他匯報了整件事情之后,羅松溪注意到他打量了自己兩眼。努爾畢竟已經不是兩年前盲目崇拜西辰山車神的少年,但他在很短的時間里就做出了權衡。

  “為了你,我可是活生生要把工期再往后推半個月啊。”努爾抿了口酒,向羅松溪訴苦。

  “不是為了我,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你的人做得不對。”羅松溪一板一眼地說道。

  “我說你這兩年風頭雖然出了不少,但看你整天和弗洛普啊,馬格尼啊,柯尼卡啊,這些老年人混在一起,唉,迂腐了好多啊。”努爾說。

  “階層不同,看問題方式當然不同嘛。你說那些工人苦,我也很苦的。兩個哥哥處處搞我,把我從西星市擠走,現在飛馳地產是我唯一的產業了,你知道我欠了多少債?要是搞砸了,我不也和他們一樣露宿街頭去?”

  “對于我們生意人來說,做事情的原則只有兩條,一是利益,二是合法。如果要考慮每一個人的處境和感受,那就不是商人,而是慈善家啦。”

  “那你向治安署行賄也算合法?”羅松溪問他。

  “哪里是行賄?我只是給他們分局的團建基金贊助了一筆錢,他們以后搞團建活動,都要掛我們樓盤海報的,這是營銷,哪里不合法了?”

  羅松溪想了想,說,“無論如何,商人的身上也應該流著道德的血液。我這次來找你,就是希望你做得地道一些,不光是希望你能給那些工人一個臨時的住處,還希望你能給他們一份體面的生活。造船廠的那些工人,你就把他們招進你的公司吧。反正你整地、造樓,都需要工人的。”

  努爾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冰塊撞著杯壁叮咚作響,他故作夸張地大叫起來,“什么?你要我自建工程隊?鄙公司家小業小,哪里需要養那么多人啊?”

  “這個項目的資料我又不是沒看過,七十四公頃的土地,近百億的大項目,你會不舍得組一支工程隊?”羅松溪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行行行,招工的事情我答應你,沒問題。不過不是因為道德的血液,得算你欠我一個人情。”努爾放下酒杯,氣鼓鼓地說,“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們這種公子哥,在西星市的時候我巴巴地貼上來,你還是看不起我。”

  “不過不要緊,我幫你,純粹是投資。我看好你,連柯尼卡將軍都放出風來,說你是年輕一代里最出色的,我跟一把總歸沒錯。記住,你可是欠我兩個人情了,當年那一箱煦草晶算一個,這次算第二個。”

  “這次當年在西星市的時候,可看不出來你有這樣的商業頭腦。”羅松溪說,“那時候我可沒有看不起你,只當你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得了吧,”努爾笑道,“當年在西星城,到底誰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羅松溪終于也笑了起來,端起酒杯和努爾碰了一杯。這位酷愛藍色與飆車的少爺,其實心不算壞。

  雖然一身的紈绔味道,但說話直,沒什么心機,不然羅松溪也不會找他幫忙。

  只不過屬于他們那個階層的那一套價值理念,早已在他心里根深蒂固,這也是羅松溪沒辦法改變他的。

  但尋求階層之間和解的機會,總比制造階層對立要能夠解決問題,這也是保羅在臨走前對羅松溪講的道理。

  “其實聽說你回圣約翰堡,我本來就想去找你,”努爾把腳放下,坐直身體,對羅松溪說,“有件事情,我想要告訴你,具體怎么做你自己看著辦。但我知道,你有正義感,又有聯安委的背景,嘿嘿,跟聯安委的大小姐關系還不一般。”

  努爾把頭湊近羅松溪,把聲音壓低,說,“北海重工有問題,大問題。”

  羅松溪把眉頭皺了起來,“你跟北海重工不是合作伙伴嗎?”

  “聯邦產業調整,給造船業的紅包肯定很大,家里面也想分一杯羹。但造船業的投資門檻太高,我們又對這個行業又不夠了解,所以想著先跟他們一起做一個樓盤項目,看看能不能搭上北海重工這條線,作為進入造船業的敲門磚。”努爾說。

  “但跟北海重工接觸下來,我發現造船這個行業,水實在太深,我們不可能做得來,所以現在我的想法就是老老實實把這個樓盤項目做好。”

  “另一方面,北海重工心太黑,開發公司他們占了百分之六十六的股份,但除了土地之外,一分錢不出。”

  “我們家投那么多錢進去,我算了一下,最后的利潤率,還沒有存銀行利息高。這樣的回報,家族肯定不滿意。家族不滿意,我就要涼涼。”

  “所以我想著,如果北海重工如果垮了,我能用低價接盤他們手里的股份,最后的回報才能讓家族滿意。”

  羅松溪沉默了一會兒,字斟句酌地說,“就算北海重工確實有問題,但遠不足以把他們搞垮呀。”

  “你是說行賄聯邦工業事務局的事情吧。”努爾擱下酒杯,雙臂張開,把自己陷到沙發里去。“那是邁恩·格萊士整的黑材料,子虛烏有的事情,就想投個石問個路。”

  “他的老朋友阿吉扎可清廉得很,不怕查,但阿吉扎明年也想再進一步,所以他不介意聯安委大張旗鼓地把他查上一查,好把自己清廉的官聲趁機傳揚出去。”

  “你知道我為什么把邁恩·格萊士招進公司養著嗎?就因為他和北海重工是死對頭。北海重工的股權結構很復雜,背后真正的控制人是工商黨多數派領袖桑·邦迪。”

  “當時斯圖加特家族那初出茅廬的小子給了邁恩關鍵的一擊,但真正下狠手把他拉下來的,其實是他黨內的同事桑·邦迪。除掉邁恩,他就能毫無爭議地贏得總統候選人的黨內初選。”

  “邁恩下臺以后,扳不動斯圖加特家族,就想把桑·邦迪給扳倒。事實上,他在位子上的時候,就開始調查桑·邦迪,他跟桑·邦迪存著一樣的心思,只不過桑·邦迪先下手了而已。”

  扳不動?羅松溪心里想,萊昂納多遇刺的事情,始終有很多疑點沒調查清楚,背后有沒有邁恩·格萊士穿針引線的影子呢?

  “所以全聯邦,最了解北海重工,就是邁恩,”努爾接著說下去,“但邁恩這個人膽子小,始終沒有打定主意跟桑·邦迪魚死網破,他害怕桑·邦迪的報復。”

  “只是有一次他喝多了,漏了一句出來,他當時說,‘造船?嘿嘿,北海重工哪里會造船?’。之后就再也沒有泄過口風。”

  聯邦自從立國以來,有傳統的六大家族,到現在,幾經興衰,只剩下四家,斯圖加特和柯家赫然在列。

  往后,便是何塞、戈麥斯、邦迪等新興的勢力,聯邦民間合稱“四大八小”。

  邁恩平民出身,在臺上的時候,一度有斯圖加特家族的支持,能跟桑·邦迪爭一爭。

  一旦斯圖加特家族撒手,想要跟邦迪家族這樣的龐然大物斗,就算他手里真的掌握了北海重工的問題,肯定也會顧忌重重。

  何況誰也不能確定,邁恩手里是不是真的有東西。

  “那你怎么憑他一句話就判斷說,北海重工一定有大問題呢?說不定是他酒后的一句胡話呢?北海重工手里有北方軍區的訂單,怎么可能不會造船?”羅松溪問。

  “憑借一個商人的直覺,我認為邁恩的這句話里肯定有文章。”努爾說,“你要相信一名商人的直覺。”

  “你要相信推動這個聯邦發展的大部分動力,不是來自于政客的英明神武,而是來自于商人的爾虞我詐。”

  門外有敲門聲,努爾停住了話頭。進來的是努爾那位穿著超短裙的助理,踏著細高跟送進來一份當天的《聯邦郵報·首都新聞》。

  《聯邦郵報》面向全國發行的報紙是周刊,每周需要動用飛艇運往全聯邦各地。但針對圣約翰堡發行的《首都新聞》是日報,是首都政經圈子里最受歡迎的讀物。

  頭版頭條是黑石山談判的最新進展。為期數月的談判終于到了結出果實的時候了,而矮人王國、西部軍區、黑石山聯手全俘帝國靖海軍第一艦隊的合作,無疑大大推進了協議簽署的步伐,今天的大標題,又用了一句年輕議員路西·維爾德·金的宣言:和平就在眼前。

  但羅松溪和努爾,不約而同地注意到封底上邁恩·格萊士的照片。

  邁恩消失于公眾視野已經很久,他的照片能夠重返《聯邦郵報》那么顯眼的位置,只有一種可能,就是這位曾經的聯邦大人物出了什么事情。

  “截稿消息,聯邦前副議長邁恩·格萊士,其尸體于今晨被發現于瓦烏卡河上游地區。死亡原因治安署仍在進一步調查之中。”

  努爾的身體再一次癱陷到沙發里面,臉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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