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勒姆看見這個半身人法師,抬手就是一個“石化術”,毫不猶豫地將半身人法師變成一尊石像,然后朝遠處打了個手勢,一名法師與兩名奧秘騎士趕了過來,不用說多余的話,就將這個半身人石像帶走。
“我一定要將這些家伙的幕后挖出來!居然敢在我的地頭上生事,真以為我是好欺負的嗎?”內勒姆法師咬牙切齒地說道。
玄微子則是懶得多說什么,從一開始趕來罐頭街阻止爆炸和火災擴大,到后來救治傷者,他大耗爐鼎生機,比一般戰斗還要累,干脆找地方坐下,一心抱守神炁、涵養精元。
羅莎蓮蹲在玄微子身邊默默守護,她看得出玄微子耗損很大,卻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只是不敢發問打擾他。
但內勒姆法師可不了解這些,大聲叫喊,指揮著一大批手下,將罐頭街的貧民都集中起來、不準他們離開,同時派人到已經被炸得一塌糊涂的罐頭街調查,指手畫腳、氣勢凌人。
“奧蘭索醫師!這次沒惡化成大火災、波及其他街道,真是多虧有你啊!”內勒姆法師走近說道:“我算是瞧出來了,這次‘門鎖’搞事就是針對我的。如果罐頭街的火災無法撲滅,燒到其他街區,他們就有充足理由鼓動市民鬧事。他們是不敢沖著我來,卻能夠把總督拉下馬,借這機會削弱我的勢力…偏偏弗斯曼現在也在城里,哼!”
玄微子微微抬起眼簾,說道:“閣下打算接下來怎么做?”
“查!”內勒姆法師立刻下定主意:“而且我已經派人將‘門鎖’的貧民窟控制起來,擾亂附近的傳送與傳訊法術。只要那個半身人一開口,立刻沖進去查抄!”
玄微子只是端坐不動,望著遠處被全副武裝的守衛包圍、擠在一塊的貧民,他們個個蓬頭垢面、表情麻木,好像自己家園被毀也沒有任何內心觸動,在利刃之下,蜷縮起來,一語不發。
看見玄微子的目光,靠在母親肩膀上昏昏欲睡的小泰羅,朝玄微子揮了揮手,臉上露出一個純潔的笑容。
“那這些人呢?”玄微子示意罐頭街的貧民。
“都關押起來,查清楚他們干了什么,才讓這里發生大爆炸!”內勒姆法師說道。
玄微子說道:“應該只是一些熾火膠而已。”
內勒姆法師則搖頭道:“奧蘭索醫師,哪有這么簡單?在這種地方藏匿這么多熾火膠,他們是想要做什么?而且偏偏是在弗斯曼到來前后囤積?不知道他是專精火系法術的嗎?”
“你懷疑罐頭街的貧民勾結弗斯曼?”玄微子淡淡問道。
內勒姆法師自信笑道:“哪怕不是,嚴刑拷打之下,我也能變成事實。再說了,這年頭誰會在意事實?誰的調門高、嗓門大,就能把假的說成是真的!”
玄微子有些不滿地說道:“不過就我所知,應該只是罐頭街里的幫派混混自作主張,其他人連溫飽都難,指望他們從別的地方買來一大批熾火膠嗎?”
內勒姆法師笑嘻嘻地說道:“沒想到奧蘭索醫師這么關心貧苦人啊。但你也許沒跟這些窮鬼接觸過,他們向來都是城市的不安定因素。我們經過嚴格的數據統計,火舞城中大多數搶劫、殺人、強奸、盜竊,基本都發生在這些貧窮街道及其周邊地區。”
玄微子臉色微沉:“你們既然覺得他們是不安定因素,那還將這些人留在城中做什么?”
“嘿!可不是我要將他們留在城中,而是這些人死賴著不走。”內勒姆法師一臉如常地說道:“其實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要賴就賴那幫‘吹笛人’好了。”
“吹笛人?”玄微子沒弄明白。
“一伙自詡正義的吟游詩人。”內勒姆法師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可見往日對這伙人有多么不喜:“說穿了就是一群聞到些血腥味就撲過來的禿鷲,要在各種事情上大做文章,發到報刊上。偏偏還引起了很多有錢人的重視,商會聯盟給他們大力投資,專門挖帝國軍團和地方總督的丑聞。”
玄微子問道:“這幫‘吹笛人’反對你們驅逐貧民嗎?”
“對,他們不知道怎么搞得,將消息捅到帝國本土,而且好像還有很多門路,總之迫使新大陸各個行省城鎮通過法令,不準驅逐城內貧民。”內勒姆法師絮絮叨叨起來:
“還有就是那些狗屁市民,這才吃了幾天飽飯啊,就在那里亂發善心了?而且還學著搞什么慈善,說什么看不得別人挨餓受苦…呸!這條罐頭街窮了多少年了,也沒看見他們來發錢,只是盯著那個富得流油的貧民窟!滿足自己那點笑死人的善心!”
玄微子明白過來了:“罐頭街的爆炸,會成為‘吹笛人’攻擊你與火舞城總督的證據,你擔心弗斯曼會趁此將你取代?”
“差不多吧。”內勒姆法師敲著權杖說道:“如果只是一些只會寫文章的吟游詩人,我可不會怕。但罐頭街發生這種意外,反而會讓我對貧民窟與‘門鎖’的行動造成阻礙。奧蘭索醫師你可能還不知曉,火舞城的貧民窟其實跟我們五芒星之塔內部的利益牽連很多,不是那么容易下手的。”
“我早就知道了。”玄微子這話沒有說出口,不過他也明白內勒姆法師的難處。
作為火舞城的首席法師顧問,內勒姆法師不可能不知曉貧民窟的各種骯臟交易,只是以前對其視而不見,算是默認這種地下交易的形式,也符合內勒姆法師管治寬松的習慣。
只不過任何潛規則發展到了一定程度,就會關聯到眾多群體的利益。內勒姆本人是九階法師,但他管理火舞城以及周邊事務,可不是靠他自己一人。對貧民窟動手,無疑也是要讓自己手下的人損失利益。
本來伴隨停戰合約,利益擴張的勢頭就放慢了,現在還要多砍一刀,又撞上弗斯曼的威脅,也難怪內勒姆法師不好下手了。
“如果閣下擔心這里的貧民可能會對你不利,那就不要將他們關押起來。”玄微子說道:“他們本來就是貧苦人,眼下家園盡毀,如果略施恩惠,他們反而會更感激。”
內勒姆法師望向玄微子,問道:“奧蘭索法師,不如這件事就委托你來辦,怎么樣?”
“你可真是省事啊。”玄微子笑了一笑,沒有反駁。
“那就是同意了?”內勒姆法師一拍大腿,說道:“反正只是做做樣子,等這陣過去,我立刻向柴堆鎮追加投資!”
玄微子沒說太多,內勒姆法師離開之后,守衛只是將附近街道封鎖起來,不讓罐頭街的貧民離開。
望著只剩下焦黑廢墟的罐頭街,眾多貧民只是茫然呆坐,如今他們連一處遮風擋雨的小窩都沒有了,留下的只有深深絕望。
“喂,你真的沒事吧?”羅莎蓮靠近過來,用臉頰蹭了蹭玄微子。
“沒什么大礙。”玄微子端坐調息,一旁沃夫滿頭是汗地走過來,說道:
“死尸都埋好了,真慘啊,基本認不出樣子了,個個都燒焦了。”
玄微子斜挽著碧云如意,仍舊一言不發,連沃夫也察覺出不對勁,不敢大聲說話。
“我不太明白,你為什么會選擇救這些人?”還是羅莎蓮主動打破了沉默。
“對啊,為什么呢?”玄微子也好像清醒過來。
羅莎蓮不太愉悅地說道:“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
“這是我的風邪劫。”玄微子說道。
“風邪劫?是不是跟色欲劫一樣,都是修煉過程中遇到的?”羅莎蓮見玄微子點點頭,瞧了罐頭街一眼,卻更為困惑:“可是…這跟你的修煉有什么關系?就算你不來,這個地方一樣會著火爆炸,估計死傷會更多。”
玄微子神情有些飄忽:“元神內景與外景相合,內外元炁交感融觸,這個時候感知會極大地擴張,仿佛力量也會極大增強。修煉至此,也會產生各種真假難辨的幻境。
由于經絡循行法天象地,搞不好還會以為自己能夠隨意調動無邊無際的天地之力,或者發現自己飛騰高空、俯瞰大地,或是身形變大、堪比山岳…我就稍微特別一些,跟小泰羅對話中,產生了不安的預感。”
沃夫好像聽懂了一些:“對啊,醫師你好像在爆炸發生之前就察覺到了。”
羅莎蓮則問起別的事:“難道覺得自己力量增強、感知提升,不是好事嗎?”
“這里面沒有任何好壞之分,而是這種感覺本身就是風邪劫的體現,并不是實際的提升。”玄微子說道:“經歷風邪劫時,會讓感知極大擴張,自然讓身體器官的信息接收能力極大提升,同時也會讓識神對信息的篩選加工伴隨增強。
哪怕是在封閉環境中定坐不動,心念一起也會感應到各種事端,然后識神會隨之勾動心念、擾動元神。元神不安,元炁也不得清靜,偏偏眼下又是內外交感的緊要關頭,說不定還會招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所以才叫風邪劫。”
一般來說,在神炁合抱至“九還轉”境界時,玄微子就遭遇過一次風邪劫了,那時候還是在山中城堡。可當時玄微子并沒有疏通出法天象地的經絡,內外元炁交感并不顯著,而玄微子本人元神功力又深,自然輕松渡過風邪劫。
可該來的還是會來,玄微子重固根基,元神功高自然元炁精深,再次到來的風邪劫比預想中要猛烈得多。除了是最初傳送來到罐頭街感應到的各種意念擾動,更主要是如何勘破元神內外景結合時勾牽出的種種心念,從而達到“破執”。
風邪劫其實并不是難在那些幻境,對于精修之輩而言,稍稍凝定心神便可擺脫幻境。難題在于日常行事,外景無刻不在內景顯現,一念乍起、萬念俱生,風邪無時不來、無處不在。
一般來說,修行到這境界,就該遁入深山靜守內觀,一點點穿鑿心性。要是再到處瞎逛,萬一真的招惹到什么陰靈邪祟受感來附,風邪加劇,可就不是尋常幻境,而是外魔來犯了。
尤其是在這個世界,誰知道那些法師有什么古怪離奇的伎倆,哪怕是玄微子也不能保證自己都有應對手段。
“那醫師你打算怎么辦?”沃夫既好奇又擔心,猜想要是自己遇到這個古怪的風邪劫,不知道能不能靠干女人干過去?
“風邪劫很特殊,恰恰是基于人不能抽離于現實而存在所引生的劫數。”玄微子說道:“外部環境會對人的判斷、行為造成種種影響,要渡過風邪劫,就是要深刻認識到這種影響。從而尋找到更為透徹圓融的思維與行為方式,這就是我選擇救下罐頭街貧民的原因。”
羅莎蓮伸出舌頭舔了舔嘴邊,說道:“嗯,聽見你說這些話,看來你好得差不多了。”
玄微子抬手抓了抓羅莎蓮身上皮毛,緊致而溫暖的觸感,甚至還有些滑溜。
“別、別到處亂摸呀!”羅莎蓮忽然覺得有些不自在,掙脫了玄微子的手掌,問道:“那你現在到底打算怎么做?是要照顧這些貧民嗎?”
“照顧?光是治療他們就快讓我站不起來了,我哪來的本事照顧他們?”玄微子說道:“人的能力有限,可面對的困難又太多,現實的落差形成問題,這也是風邪。風邪并不是只有修煉才會遭遇,看看這些早已麻木無感的窮人,哪個不是深受風邪之害?”
“貧窮也是風邪嗎?”沃夫忽有所感地問道。
“貧窮不是,造成貧窮的環境才是,或者不安于貧窮的心境也是,但你我能夠要求這些人安于貧窮嗎?他們早已麻木了。”玄微子沉思了一陣,用星光體制作了一支飛鳥斥候,將自己的藍寶石星徽帶上,抬手將其放飛。
“你是找人幫忙嗎?”羅莎蓮不解道:“你為什么不直接聯系那個內勒姆法師?你不是有傳訊物品嗎?”
“他不能解決這些人的問題,其實誰也不能,終究要靠他們自己。”玄微子對沃夫說道:“你去問問那些人,搞清楚他們有什么手藝本領,哪怕是最簡單的洗衣縫布、鏟土搬磚…還有,帶上那個小泰羅,將罐頭街所有人的情況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