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拜倫露出古怪的笑容:“奧蘭索醫師,你對誰都是這么說的嗎?”
“人們往往不習慣承認自己出身于微末之處,也忽視了個人所獲得的成功并不完全依賴于自身努力。”玄微子回答道:“而時刻回想自身經歷與行為,是很符合心靈術士這個身份的。就像法師需要用法術書來輔助記憶法術一樣。”
芬拜倫似乎對玄微子這個回答不太滿意,于是說道:“在古老的艾斯卓王國滅亡后,心靈術士就已經銷聲匿跡了。基本只是存在于古老書卷和晦澀記載中,就算是法師,大多數也不了解。”
“可我見閣下似乎就懂得不少嘛。”玄微子不好露怯,他還是頭回聽說艾斯卓王國,似乎與心靈術士有一些關聯,于是留心記下,打算回頭去圖書館找找有沒有相關記載。
芬拜倫問道:“我只是不明白,像奧蘭索醫師這樣杰出的人才,為什么甘于在偏僻鄉村中呢?”
“鄉下的空氣更好一些。”玄微子喝了口酒回答道。
“奧蘭索醫師,這可不是什么優秀的借口。”芬拜倫終于表達了他的真實意圖:“我們弗斯曼軍團長對各路人才都非常重視,不會像內勒姆只尋求單純的利益合作。如果奧蘭索醫師希望在柴堆鎮長久發展,尤其是擴張勢力范圍、吸納人才與學徒,弗斯曼軍團長都能提供相應的幫助。”
“這話怎么說?”玄微子不置可否。
芬拜倫十分直白地說道:“如今奧蘭索醫師你只是在內勒姆所屬之下,一切利益分配都要經過內勒姆。如果他對火舞城以及周邊地區的規劃產生變化,柴堆鎮還能長久發展嗎?”
“繼續說。”玄微子挑了挑眉。
“另外就是關于土著的問題。”芬拜倫說道:“我們弗斯曼軍團長正打算尋找一條側擊大聯盟的路線。而這不僅僅是戰術上的機動,也包括戰略上形成合圍包夾的態勢。從地圖上看,金冠木自治領本來就是殖民開拓的一個突出部,柴堆鎮更是如同一把插入無主之地的尖刀,如果將柴堆鎮建設成另一個火舞城,就可以立足于此,在與土著大聯盟的戰爭中占據上風。”
玄微子有些發怔地問道:“可帝國軍團不是已經與土著大聯盟簽訂和約了嗎?戰爭剛結束,你們就想著下一場戰爭了?”
“當然,這就是我們軍人的本職工作。”芬拜倫說道。
玄微子又問道:“但柴堆鎮如今已經有一批土著定居,內勒姆法師也說過,這是五芒星之塔未來的發展方向,要積極與土著交流。你的做法,豈不是要讓土著背叛自己的族人?”
芬拜倫搖頭道:“奧蘭索醫師,新大陸的土著并不是一個統一的國家,無法與大倫底紐姆帝國相提并論。土著部族之間相互兼并、征服甚至屠殺,比比皆是。五芒星之塔的高層,是打算讓土著去制衡土著,但我們弗斯曼軍團長預想更進一步,是要徹底擊潰土著大聯盟,使其瓦解成零散的小部族,這樣的土著,才是能夠被接納的土著。”
玄微子說道:“你們軍團長跟土著斗爭也有些日子了,他也能夠接納土著嗎?”
“只要是順從我們統治的土著,當然能夠接納,畢竟開拓這么一塊新大陸,完全靠帝國本土移民遷徙,數量太少、速度太慢。”芬拜倫毫不變色地說道:“而且只要經過恰當的訓練,土著也能變得溫順聽話。耕種、挖礦這些苦差事,可以讓土著來完成,我們則可以集中精力去實現更偉大的事業。”
玄微子若有所悟地點頭,心里卻是冷笑不止:“好一個‘我們’!已經完完全全將自己放在統治者的地位上了。”
“更偉大的事業?比如說呢?”玄微子嘴上順著對方的話問道。
“永生不朽、傳奇法師、遠古神器…這些都是很庸俗的追求。”芬拜倫氣度神態不自覺地變得亢奮起來:“想必奧蘭索醫師已經見識過火舞城的通訊晶塔了,難道就沒想過讓通訊晶塔遍布大地上所有人類聚落嗎?信息的高效流通對文明的塑造、社會的變革,將會產生不可估量的深遠影響。但現在這個程度還遠遠不夠。”
玄微子之前稍微感應過這個芬拜倫,他充其量掌握一些低等法術,本來只是將他當成情報頭子之類的人物,沒想到對方一下子將話題捅到了通訊能力對社會影響的高度。
“要知道在帝國創立早期,奧術體系還在完善階段,尤其是傳訊法術效力低下,能用水晶球、水盆與他人通訊,已經是被世人奉若神明般的能耐,就連開國皇帝本人都因為不能及時收到戰報通訊而吃過敗仗!”芬拜倫說這話時還有些義憤填膺:
“但如今情況不同了,在通訊晶塔的協助下,大量成本低廉的傳訊法術物品,保證各種情報與訊息第一時間傳達,在戰場上負責偵察的斥候,或者要害區域的前衛哨所,一旦發現敵情及時通訊,就能保證指揮將領掌握局勢。”
玄微子也覺得這話有道理,不過轉念一想,帝國軍團既然掌握了通訊能力的制高點,為什么還不能在整體戰場獲得優勢、步步推進呢?那就只能說,任何武器裝備與工具,都是需要人來發揮作用,決定戰爭形勢的關鍵也在于人。土著大聯盟面對帝國軍團通訊、機動、火力等多重優勢下,顯然也有自己的對敵策略。
“可是現在的傳訊法術物品也沒多便宜吧?”玄微子說道:“軍團是由于作戰需要,能夠勒令后勤大量制作和優先供應,社會總體還是缺乏這些魔法物品的。”
“對!現在還不夠便宜,可這不正是我們要實踐的偉大事業嗎?”芬拜倫有些激動地說道:“奧蘭索醫師有沒有想過,將來哪一天,傳訊物品低廉到人人都有,整個社會將產生多大的變革?
直至今日,無論是舊大陸的帝國本土,還是新大陸的行省與自治領,為什么統治者權力總是難以下達?為什么政令下到城鎮民間,總是被各種歪曲?無非是信息的傳遞受到了各種限制!
如果我們能夠整理出一套高效的信息收集與傳遞機制,甚至滲透到民眾生活消費的方方面面,這樣就能全面且深入地了解整個社會與國家的運行情況,將大大提升對社會的整合與調度能力,也是穩固統治的必然手段!”
玄微子確實聽懂了,畢竟他在地球上也見識過信息時代、通訊能力提升對社會生產生活的巨大作用,只是沒想到這么一位情報頭子居然有此等深謀遠慮——也許正是因為情報頭子的身份,才能讓他想到這些吧。
“想法不錯,但這光靠法師的研發改良還不夠,畢竟研發行為都是燒錢的,要讓通訊便利這件事體現在貿易交易當中,才能長遠發展。”玄微子捧著酒杯說道:“也許可以嘗試跟一些商會合作。”
芬拜倫難得遇上能聽懂自己這番被他人當作“狂想”的未來藍圖,他不禁問道:“商會?現在商會聯盟也時常使用通訊晶塔出產的魔法物品啊。”
玄微子說道:“我的意思是,五芒星之塔主要負責通訊晶塔本身的建造與維護,但對于如何降低魔法物品成本,卻沒有比較明確的認識。實際上這些事在完善之前,誰也不能預料到未來方向與成果。
我覺得可以收集一下商會使用傳訊物品的經驗,從而了解他們需要什么類型,從而專門制作精簡化的廉價傳訊物品。或者是跟他們達成長期合作,出租部分通訊頻段。畢竟做生意的,也講究消息靈通嘛。”
玄微子的想法很簡單,通訊晶塔的建設,從一開始就是為開拓新大陸,以及與土著戰爭的需要。前期已經有大量的投入,如今戰事稍緩,通訊晶塔以及附屬的傳訊物品產能,可以適當轉化為民用開發。
成本這種東西,也是靠著一步步改進與擴張才能夠降低的,而且最主要的那部分基礎設施成本,早在通訊晶塔建立就已經投入了。
只不過這個世界似乎不存在什么通訊產業公司,估計也是法師公會自家包場了。
芬拜倫愣在原地,一下子沒說出話來,似乎對玄微子的建議感到震驚。
“說什么呢?聊得這么投入?”
這時內勒姆法師與弗斯曼并肩走來,內勒姆法師朝弗斯曼介紹道:“這位就是來自柴堆鎮的奧蘭索醫師,我們在柴堆鎮能夠順利開展各種工作,少不了這位奧蘭索醫師的配合啊。”
玄微子點頭表達問好,弗斯曼則是嘴角微翹,笑意有些難以揣測,示意另一側的芬拜倫:“這是我的參謀書記芬拜倫,他可是倫底紐姆城黑廷斯大學的高材生,放棄了元老院旁聽席的優厚前程,來到新大陸跟我吃苦。”
“難得啊,有這樣的人才協助。”內勒姆法師夸獎道。
“哪里!比不過院長你青春不老,實打實的好處才是真”
“哈哈哈!身體就是要好日子才能慢慢養出來的,等下我給你介紹幾位女士,她們都是火舞城的社交名媛,在床上不知多有勁!”
兩位九階法師發出男人彼此心知的豪邁笑聲,漸漸走遠。
芬拜倫表情有些陰沉,玄微子則細思起來,剛才弗斯曼靠近時,他試著以元神感應,發現對方身體生機確實朝著非人方向變化,甚至讓人誤以為他血管中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巖漿之類的事物。
從弗斯曼那火光流溢的頭發來看,元素能量以及與他的生命力產生某種融合,雖然還只是很粗淺的層次,卻讓玄微子看出一絲“脫胎換骨”的端倪。
道法境界中的脫胎換骨,是指肉身爐鼎洗煉達到極致,內外凝煉、身心重現全新的生機,發生前所未有的變化。而也只有脫胎換骨,才真正談得上長生久視。
弗斯曼當然不是修煉了什么道法,可是對奧術的研究,也能讓身心產生轉變,雖說內在修持跟丹道完全不是一回事,可表現在身體上的變化、生機的轉變與凝煉,卻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就是說,九階法師不僅僅能夠在神魂層面進行操作,也能開始對體魄加以調整,而奧法星圖不僅僅與靈魂形成聯系,也與身體產生聯系。”玄微子心念飛速轉動:“借用奧法星圖的魔法能量,以及神魂層面既有奧法環階與法術基礎,能夠對身體造成不同類型的影響…這有些像是服氣法啊?只不過這所服之氣是有實際魔法效應的能量,反倒更像是仙俠小說里的吸收靈氣了。”
話是這么說,但是九階法師這個前提條件也太苛刻了,而且即便是弗斯曼,魂魄轉化的程度在玄微子眼中,也不過是有幾分特別之處罷了。
可惜的是玄微子剛剛凝神感應,弗斯曼的意志豁免就陡然提升,沒能深入探查出太多東西。
酒宴一直持續到傍晚,這種公務性質的無聊社交,即便是九階法師也會覺得精神疲憊,弗斯曼走進內勒姆法師安排好的豪華宅邸,捏著鼻梁皺眉不已。
芬拜倫跟在弗斯曼身后,朝門邊看了一眼,讓侍從們退下,偌大房間就剩下他們兩人。
“有什么話就說吧,沒有偵測法術偷窺。”弗斯曼說道。
“那個奧蘭索醫師不可能是什么鄉下醫師,他很謹慎,連通用語都是很常見的鄉村口音。”芬拜倫說道:“不過他關于通訊晶塔的開發,有一些很不錯的提議,我覺得…”
“通訊晶塔如今不在我們手上,說這些還太早。”弗斯曼打了個哈欠,隨便招了招手,芬拜倫便上前為弗斯曼卸下盔甲。
待得弗斯曼脫得精光,露出塊塊分明、充滿力量感的肌肉,如同是人體雕塑般健美。他轉過身來,笑著對芬拜倫說:“之前見你臉色不好,怎么?見我跟內勒姆那個老色鬼混在一起,吃醋了?”
芬拜倫微微低頭,像是恭謹的下屬,說道:“不敢。”
“行啦!我跟那些女人不過是逢場作戲。”弗斯曼抬手輕輕撫摸芬拜倫的臉頰,深情地說道:“那些庸脂俗粉,怎么可能比得過你呢?趕緊脫衣服洗澡,我都快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