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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內動

  巨大昏暗的空間中,一團由“舞光術”散發著的白色亮光懸浮在半空中,照亮了周圍空間,這里是一條長長的通道,到頂部足有兩層樓高,寬闊如同多車道馬路,空蕩寂寥、靜謐無聲。

  兩側雄偉高大的墻壁上,是用類似馬賽克瓷磚事物拼合成的圖畫,用紅橙黃色呈現光芒放射的太陽,以藍白色調表示波濤洶涌的海洋,或是以穩重黑褐瓷片來描繪高大山岳。

  玄微子指尖在墻壁圖畫上輕輕劃過,即便經歷了不知多少歲月,墻壁上依舊光潔如新、一塵不染,似乎整個圣地遺跡中都充斥著奇異的魔法能量,讓這里的環境維持在某個時間點,使得內中事物不曾腐朽變舊。

  “好特別的環境,時空宛若靜滯,但靜中含動,卻又不是簡單的隨物而動。”

  玄微子心下訝異,類似的狀況,他只在修行定坐中體驗過,很難想象外部環境也一樣的場景。

  “我…不太舒服。”羅莎蓮跟玄微子心靈交流起來:“我覺得好吵,似乎是耳鳴一樣。”

  玄微子開口說道:“這里的墻壁地面貌似會吸收回聲,你現在聽我的聲音應該很怪吧?”

  羅莎蓮有些精神不振,回答道:“對,我好像能感覺自己體內血液流動,每走一步關節活動的聲音咔咔作響,聽得我頭都快脹破了。”

  “很好,你開始摸到些訣竅了,雖然是借助此地環境領會到的。”玄微子還是繼續用心靈鏈接交流:“原本‘存思五氣’就是會有‘內動’這一過程,眼下還只是一些氣血移行的撓動,到后面腑臟生機發動,情況會更明顯、更劇烈。”

  “等等!你就不幫幫我嗎?我感覺堅持不了太久!”羅莎蓮叫喚道。

  “我辦法是有,可那都是適合人類身體結構的導引術。”玄微子一下子還真是有些無解。

  畢竟入道初習之人,剛學會定坐入靜,難免都會有這種“內動”情形,其實就是剛剛學會放下部分對外部知覺的感受,就會逐漸體驗到來自身體內部的氣血移行,其實這都只是非常淺層次的生理活動現象,還遠算不得入門。

  玄微子一邊觀察著墻壁上的圖畫,順便拿出一個小本子和炭筆寫生,一邊跟羅莎蓮解釋起來:

  “根據不同人的情況,‘內動’有強有弱,一般最好的情況就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因為‘內動’本身不是修道之人要追求的,能夠通過‘內動’觀察到更深層次的生理活動現象,那才是重點。

  可如果如果真的‘內動’現象過于激烈,以至于到了不得安寧的程度,一般會采取導引術之類的動功,通過長時間的習慣與鍛煉,重新調理生理活動,這個過程也叫做‘調身’。通過‘調身’來‘調息’,最終達到‘調心’,實際還是要更好觀察生理活動現象。”

  “你不是說那個什么導引術只適合人類身體結構嗎?那你還有什么辦法?”羅莎蓮有些急迫地問道。

  “不要急,越是這種時候,就越是考驗和精進修行功夫的時候。”玄微子呵呵笑道:“你再堅持一下,等我畫完這些…有趣有趣,原來是一種古老的魔法陣。”

  玄微子對于這種時空靜滯的情況非常感興趣,他之前猜測這不是單純一道法術可以做到的,眼下將墻壁圖案描繪下來,幾經推敲后便恍然大悟了。

  魔法陣其實是一種復合型法術,通過精密地編織與引導,形成長久與多樣的魔法效能。一個魔法陣基本能夠同時實現多種法術效果,但其精妙之處絕對不是簡單的線條描繪,而是要配合不同特殊材料的結合,將魔法效能束縛保留下來,使其緩慢發散開來,而不是短暫生效。

  就玄微子所知,魔法陣是一門非常高深的技藝,但同時也消耗巨大、成本高昂。因為各處魔法節點都需要時常的維護來達到平衡運轉,否則一旦失衡,其中蘊藏的魔法能量狂亂釋放出來,人死陣毀都是輕的,各種魔法效能混合起來會有怎樣的現象,誰也不能完全把握。

  道門之中也有陣法之說,且種類繁多。上參星辰日月、天文氣候,中合陰陽五行、九宮八卦,下演風水堪輿、山岳河川,而且與奇門遁甲、術數推演密切相關。即便玄微子上輩子修為高深,也沒有將道門陣法玄機參透。

  而且上述都還只是構建陣法所依托的環境與力量,道門陣法的功用也是層出不窮,對于修道人而言,守護洞府、迷蹤避人都是小用。往大了說,奇門陣法可以用來輔佐治國安邦、排軍布陣,就好比黃帝以奇門遁甲大戰蚩尤,其實就是陣法之用。

  “還是要繼續深入,這里應該只是魔法陣的外圍區域,雖然不太看得出能量流動的規律,但應該還是在里面的。”玄微子放好小本子,帶著羅莎蓮繼續深入圣地遺跡。

  剛走了幾步,玄微子元神一動,說道:“有人來過此地。”

  羅莎蓮回答說:“圖·冉迪是來過啊,你不是知道嗎。”

  “不,就在不久前,有人來過這里。”玄微子站定不動,面朝通道盡頭的黑暗,一陣碰撞聲傳出,隨后便是快速奔跑的腳步聲——前者腳步輕盈,但是呼吸略有一絲紊亂,后者步伐沉重,而且伴隨盔甲摩擦的金屬響聲,但沒有呼吸聲。

  玄微子心下暗疑,發動神炁,準備好心靈異能,就見來者跑入舞光術照明范圍,一名扎著長發辮的褐膚女子,正是珊多麗。

  “怎么是你?!”珊多麗方才一路逃跑,好不容易看見前方光亮,還以為是大門洞開,等她看清是玄微子后,臉色驟然驚恐萬分,猛地停下腳步。

  玄微子卻沒多說什么,目光一轉,就看見珊多麗后方一個類人身影追來,定睛一瞧,竟然是一位手持劍盾的板甲武士!

  但這位板甲武士發出“哐哐”的步伐聲響,仿佛板甲里面是空心一般,仔細觀察,頭盔縫隙之中散發出暗紅色的魔法能量,就連肩腿縫隙間也是紅芒隱現。

  “構裝體?”玄微子見狀既驚又喜,這種由于魔法效能而有一定自主運動能力的活化物,可是非常不得了的魔法造物。

  “羅莎蓮大人?是你嗎?”珊多麗此時也發現玄微子身旁的黑色劍齒豹,只不過由于她被玄微子變小了,所以讓珊多麗一時不敢肯定。

  就見羅莎蓮點了點頭,然后一聲咆哮作為警示。那個構裝體板甲武士朝著珊多麗一劍砍來,她狼狽躲開,呼吸急促地背靠墻壁,手中握著一根短木杖,看看板甲武士,又看看玄微子,最后看向被繩子束縛著的羅莎蓮大人,復雜神色中盡是絕望,兩眼紅腫、面容憔悴,顯然此前哭了不止一次了。

  “我求求你,現在先救珊多麗!”羅莎蓮連忙與玄微子心靈交流起來。

  玄微子掃了珊多麗一眼,沒有多說什么,而那個構裝體武士一擊不中站直身形,面向微微轉動,正面朝著玄微子,好像是發起愣來了。

  “哦,朝著我來了?”玄微子毫不猶豫,抬手張開五指,五枚力場能量飛彈脫指射出,帶著亮紫色的光芒射向構裝體武士。

  然而力場能量飛彈沒有造成預想中的破壞,而是與構裝體武士接觸瞬間被消融耗散!

  玄微子眉毛一揚,力場能量飛彈并不是被防護抵擋,這種法術被消融耗散的情形讓他想起一種可能——

  “能量免疫?”

  念動甫止,構裝體武士果斷朝著玄微子沖來,它手中長劍泛起與之一致的暗紅能量,相當于是魔化武器的效果,威勢十足、動作標準地劈砍而來。

  玄微子身形后撤,在“滑行術”作用下向翩然避過這下攻擊,同時抬手施放火焰能量射線,橘紅色的灼灼炎流直撲構裝體武士。

  誰料這足夠將一個活人當場烤成熟肉的能量射線居然再度被消融耗散,而且使得構裝體武士內部的暗紅能量愈發旺盛,仿佛是有一部分魔法能量被轉化成它的活動能力了。

  “力場、火焰,我倒是想看看你還能免疫多少種!”玄微子運起閃電能量束,昏暗通道中一片青白強光閃爍,噼里啪啦尖銳刺鳴,電弧全數轟在構裝體武士身上,使它動彈不得,強勁電流在其表面流動,又轉而被導流至地面,消散無蹤。

  “這都行?”玄微子嗤笑一聲,隨意揚手,連續三顆臉盆大的寒冰能量球呼嘯而出,如同雪崩一般劈頭蓋臉砸下,“砰砰砰”地連連脆響,立刻將構裝體武士凍得通體霜白,盾牌碎裂,以劍杵地,動彈不得。

  “真難纏啊。”玄微子雖然沒有陷入苦戰,但是眼前這個構裝體武士竟然同時免疫力場、火焰、閃電三種能量,只有寒冰才能將其制服。

  玄微子立馬上前使用“星光繭”將這個構裝體武士封印起來,他打算待會兒好好研究一下構裝體的奧妙,至于眼下嘛…

  “你、你…”珊多麗看著玄微子輕松解決掉這個構裝體武士,聯想起自己剛才狼狽逃竄的情形,再度明白自己與對方差距是有多大。

  玄微子還沒說話,羅莎蓮上前幾步攔在兩人之間,她向玄微子勸說道:“你…能不能放過珊多麗?”

  “為什么?”玄微子沒有開口,而是與之心靈交流。

  “算我求你。”羅莎蓮心里在賭,她這段日子跟玄微子相處下來,發現他對土著的態度并不像其他殖民者那樣充滿敵意,否則沒有必要留自己一命,而且還傳授給自己那些聞所未聞的特別技藝。

  玄微子回應說:“你似乎沒有求我的資格。”

  “我知道,我只希望你能放過珊多麗這一次,就這一次。”羅莎蓮只是在苦苦哀求,她嘴里也發出輕淺的嗚咽聲。

  玄微子沉默良久,遺跡通道中一片肅然死寂,就連彼此心跳呼吸都變得異常響亮。

  “我已經放過她一次了。”玄微子說道,隨后嘆了口氣,開口對珊多麗說道:“你聽見了吧?”

  羅莎蓮表情一懵,原來玄微子方才不聲不響朝珊多麗施展了“心靈鏈接”,然后以自身為樞紐,讓珊多麗“聽到”了羅莎蓮與自己的交談。

  “羅莎蓮大人,我…”珊多麗看見羅莎蓮回頭望向自己,隨后意志一松,整個人無力地跌坐在地,眼淚止不住地流淌下來,仿佛無法承受巨大壓力,崩潰一般大哭起來。

  羅莎蓮連忙上前,用臉頰撫蹭著珊多麗,問道:“究竟發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會來這里?”

  珊多麗痛哭流涕,連說話也是斷斷續續的,玄微子在一旁盯著構裝體武士上下打量,將事情前后聽出個大概。

  柴堆鎮戰斗之后,珊多麗帶著少數殘余族人回到部族聚落中,慘烈的損失讓斑獸部族大受打擊,許多族人的父親、丈夫、兄弟死亡,甚至連尸體都沒辦法帶回聚落。

  斑獸部族歷來要求,族人死后靈魂要與巨靈融合,尸體要妥善處置,否則便是褻瀆了傳統,也是讓部族走向衰落的惡行。

  而圖騰守護者在族群中的職責,便是負責管理族人的生死大事。珊多麗這回領著眾多族人進攻柴堆鎮,不僅沒有成功,而且嚴重破壞了傳統,更別說來年耕種狩獵等等都需要的壯勞力大量死亡,這多重打擊之下,族人開始對珊多麗產生質疑。

  許多族人將這次進攻柴堆鎮的失敗歸咎于珊多麗,說她為了給圖·冉迪復仇,不惜葬送數百名部族青壯。更有人說珊多麗這么做是為了排除異己,讓那些有可能成為圖騰守護者的衛士死在入侵者手里。

  總之一時之間謠言四起,偏偏珊多麗無法辯解,因為她自己清楚,進攻柴堆鎮的確是她自己被仇恨沖昏了頭,但現在明白過來,一切都遲了。再怎樣懊恨,都已經無法挽回。

  終于,族人對珊多麗的怨恨不可遏制的爆發了,先是將她的坐騎瑪岡殺死,然后就是有人趁夜火燒珊多麗居住的小屋。如果不是珊多麗有法術護身、及時逃脫,恐怕已經死于同族之手了。

  即便如此,珊多麗還是沒有離開斑獸部族。然而面對慘重損失,以及殖民者的步步緊逼,斑獸部族一些人提出要遷徙遠離,逃往南方,尋求其他部族的庇護。

  并且理由很充分——圖·冉迪過去就曾提出,萬一無法抵擋殖民者侵犯,部族將要遷徙。

  可是在斑獸部族離開之前,族中有人提議要處死珊多麗,以平息亡者親人的憤恨。最終還是族中老人出面,選擇放逐珊多麗,算是給她留了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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