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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機緣

  也不知道是不是“魅惑術”的效果太過強烈,這只雪地精巫師一個勁地向玄微子討好,不過對方也沒有多理會,只是問道:“那你應該知道,森林中大瀑布往西,有一處遠古遺跡,被當地人稱為圣地。那是什么種族建造的?”

  “噢,回稟至圣奧蘭索大人,祖靈曾屢次告誡我們,不能靠近那個地方,那里是神明離開大地的階梯。”雪地精巫師回答說。

  “神明?”玄微子沉思良久,然后抬手說道:“我要查看一下你的身體,別亂動。”

  雪地精巫師十分恭敬地低頭站立,玄微子指尖輕輕按在他頭頂,發動神炁細細感應,過了一陣才收回手,說道:“好了,你可以離開了。”

  玄微子召回了恒益子,只見雪地精巫師面露期盼,問道:“不知道卑微的我,還能夠為至圣奧蘭索大人做什么事?”

  “如果我以后有事,或許還會找你。”玄微子將星光體植入雪地精額頭后說道:“現在你可以離開了。”

  玄微子方才已經大概了解這雪地精巫師是如何擁有施法能力的,與羅莎蓮有相近之處,也都是血脈中蘊藏著魔法天賦,但也有不同的地方。

  按照法師的說法,這種與生俱來的施法能力,可能是類法術或者超自然能力,如果善加開發,也有不遜色于法師奧術的效力,但具體到單獨個體,天生施法能力不可能非常全面。

  而玄微子發現,類法術能力的源頭也是多種多樣的,既可以是源自族群血脈的魔法天賦,也可以是大腦或者靈魂的突變,而心靈異能其實也可以歸入類法術范圍中。就玄微子本人而言,他的“靈魂”顯然是異常的。

  但類法術能力的強弱,似乎也需要施法者本人的素質來支持,如果是大腦認知能力太過低下,那么就算擁有這份潛力與天賦,也無法發揮類法術能力。

  雪地精巫師的情況就在于,他的智力與魔法親和超過其他同族,所以才能擁有施法能力。但就算如此,要繼續開發施法能力,就雪地精本身的素質,也非常艱難。

  玄微子忽然想到,這個世界的生靈族類,其天生的素質也許是存在極限的,因而通過變形來獲得素質上的加成,其實是一條比較便利的方式。

  不過仔細一想,地球上的情況不也類似嗎?人類的聽覺、嗅覺、視覺等基礎能力,未必比某些野獸強大。但是人類的能知力、想象力,極大擴展了人類的潛能,從而能夠通過開發技術、構建組織來提升族群的生存能力。

  可是話說回來,如今玄微子身處的這個世界,具備這樣素質的生物可不只有人類,而比人類弱小的地精也并不是完全沒有生存空間。

  正如同盲目者以為天地自然是弱肉強食,卻不知自然萬象變化紛紜,生靈物類不過是各居其位、適者生存,然而天地自然才是眾生不可回避的客觀環境,如何面對各自客觀環境,自然也誕生不同的文明形態。

  “你在想什么?”羅莎蓮問道。

  玄微子忽然笑了:“我想地精能不能修煉道法。”

  羅莎蓮眼睛睜得大大的,不可思議地說道:“你…你居然想要將那些高貴的知識,傳授給這些骯臟低賤的東西?你瘋了嗎?”

  “知識無所謂高貴。”玄微子說道。

  羅莎蓮有些著急地用前爪刨地:“我雖然不了解你們入侵者,但我至少看得出,你教我的東西絕對是非常高明的知識。你如果就這樣教給地精,不怕他們以后強大起來,禍害其他種族嗎?”

  玄微子望著雪地精巫師離開的方向,回答道:“我如果真的要傳授道法,當然也清楚如何制約這些家伙。更何況道法無所不包、洞明萬象,地精也不是什么都能學的,我所修的丹道,這世上絕大多數生靈都學不會…當然,現在還不是傳法的時機。”

  “那是什么時機?”羅莎蓮有些迫切地追問道。

  玄微子低垂眉眼,好似陷入恍惚之中,說道:“待得天地翻覆,三才殺機征兆出現。”

  修煉道法是需要機緣的,凡俗之輩不能理解所謂機緣,總以為是某種不可知的力量或者命運。

  但在玄微子看來卻非如此,世人了解的道法,多是種種奇能異術、超凡脫俗的力量,稍深一些便覺得是長生久視、成就仙道。究其根本,道法乃是教人自我身心如何與世界相處。

  而修煉道法的機緣,恰恰是要人們明白自我身心與世界相處出現問題。這通常需要人們吃過大苦頭、遭過大劫難、挨過大痛楚,才能發現問題所在!如此方能知曉,既要向內省悟修持、又要向外認識流變,下苦功夫改造自我身心,這才是修道機緣!

  吃一塹長一智,這種話說著簡單。可是當日常行事作為碰壁,又有幾個人能夠知道是自己過往的思維認識導致自己判斷錯誤呢?而且要知道錯在何處,還知道扭轉自己的思維認識、改正既有的行事方式,這便是發揮元神的功用!能做到這些事,非悟性超凡的天才不可!凡俗之輩,天天吃虧都不自知呢,還談什么修道?

  玄微子上輩子就曾嘗試過有教無類地傳授高深道法,可惜事與愿違,那些來投奔自己之人,無不是帶著追逐強大神通法力、權位高人一等的心思。而玄微子最終敗亡,也與這些事情相關。

  直到險些形神俱滅、穿越異界,玄微子才隱約明悟修道機緣之難得,也恰恰是此刻才將事情想透徹。

  如果要廣傳道法,那所需機緣更是深厚。所以玄微子說要“三才殺機”浮現,這個世界的眾生不遭到極大苦難、不吃到慘痛教訓,是不會有修道機緣的。

  在此之前,傳再高妙精深的道法也沒用!

  羅莎蓮何嘗不是如此?她被玄微子擊敗囚禁,脫離了斑獸部族的侍奉,每天要被柴堆鎮民羞辱,自我身心與世界相處出現了強烈錯亂變動,這恰恰是她修道精進的機緣。

  如果還是守護圣地、高高在上的羅莎蓮大人,哪怕玄微子恭敬地將五帝仙函雙手奉上,她都修煉不了。

  往后前去圣地遺跡的路上,玄微子一言不發,羅莎蓮也不敢多說話,只是默默帶路。

  一片銀白色的冰晶高墻聳立著,涌動的水流好像是一夜之間被凍成冰山,從超過百尺的高崖上延伸到下方,在陽光照耀下,反射出茫茫的亮白色,晃得人兩眼發疼。

  此地就是玄微子提到過的大瀑布,跨越河流再往西就是圣地圣地遺跡,沿著河流往下就是斑獸部族,兩者相距不是太遙遠。

  眼下河水結冰,連這條瀑布也不例外,并且凍結速度超乎想象。這么龐大體積的冰塊,按說應該很難維持自身重量,如果稍有外力震動,估計就會崩碎下墜。

  玄微子與羅莎蓮小心渡過冰面,又走了半天左右,就能看見茂密林木間的高大建筑物——

  那是一扇與山體融合的巨門,足有五六層樓高,并且不是石砌搭建,而是直接將山體雕刻塑造而成巨門。巨門邊緣雕刻著各種紋路與圖案,比起藝術性的美感,更多的是復雜嚴密的幾何線條。

  巨門上有一個青銅圓環,圓環表面鑲嵌著白色的晶體,即便圓環早已斑駁,這些晶體依舊不改光潔晶瑩。

  玄微子能夠感應到白色晶體中蘊藏著魔法能量,而且以非常特異的方式運行著。他從挎包中取出幾枚潔白晶瑩的箭簇,那是當初迦·卡丹刺殺自己時射來的箭,后來被玄微子收集整理,仔細查驗過。

  那時玄微子身上有“力場屏障”保護著,一般弓箭根本無法突破他的防御,可這種白晶箭簇仿佛無視了“力場屏障”的效果,如果不是強風吹歪了箭矢,估計玄微子還真會中箭。

  幾番查驗和偵測,玄微子發現這種潔白晶體蘊藏了奇異的魔法能量,如果配合適當的方式,將其釋放出來,可以干擾或者阻斷原本的法術效果,形成類似“解除魔法”或者“反魔場”的效果,雖然作用范圍非常小。而迦·卡丹應該就是與精魂共鳴射出箭矢,突破了玄微子身上的“力場屏障”。

  但迦·卡丹運用晶體的方式還是過于粗劣,只不過當初玄微子手上只有箭簇上這少量潔白晶體,無法深入研究。

  現在好了,看見圣地遺跡大門上就鑲嵌著這么多特異晶體,玄微子可以斷定,這些晶體就是圖·冉迪從圣地遺跡中帶出來的。

  玄微子抬手一發“水晶碎片”射向青銅圓環,水晶碎片一接觸其表面就消融地毫無蹤跡。

  隨即,青銅圓環鑲嵌著的白色晶體散發微微光澤,魔法能量開始聯通整座巨門,只聽得隆隆悶響,巨門門扇向內打開,引起周圍氣流旋動,吹得玄微子衣袍翻飛。

  門后是一片漆黑幽暗,玄微子站在門外,向羅莎蓮問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進入?”

  “坦白說,我不愿意,但你會讓我留在這里嗎?”羅莎蓮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你以前就沒想過進來看看?”玄微子說道:“青銅圓環能夠自行轉化各種法術效能,這種機制我想斑獸部族的圖騰守護者應該是清楚的。”

  “你什么意思?”羅莎蓮問道。

  “我在想,土著到底為什么要守護這種地方。”玄微子說道:“無論是出于信仰、傳統,還是各種精神上的要求約束,那總歸是有原因的。可是現在看來,如果圣地遺跡外沒有人守護,隨便一道法術就能打開大門,這感覺就像是等著人進去一樣。”

  羅莎蓮譏諷道:“你以為誰都跟你們這幫入侵者一樣嗎?看見門外沒有守衛,就恨不得沖進去將別人家里的東西搶光。”

  “如果沒有外面,又何必需要里面?”玄微子說道:“所謂門,不就是用來區分內外、用于通行的嗎?真要讓里面的事物徹底與世隔絕,要么將其摧毀,要么將永久埋藏,留著這么一扇能夠輕易打開的大門干嘛?”

  羅莎蓮沒有多說其他,玄微子繼續說道:“而且你說過,圖·冉迪進入圣地遺跡是隱瞞其他族人的,也就是說圖騰守護者起碼是知道如何進入的,否則連守護圣地遺跡的動機都沒有了。”

  “說這么多,你還進不進去?再過一陣,門會自動關上的。”羅莎蓮催促道。

  “哦?還帶自動的?”玄微子說著抬手放出一只飛鳥斥候,使其留在附近樹林中把風看守,隨后笑邁步進入,一人一豹沒入黑暗之中。

  “為什么不允許?柴堆鎮的木料不是非常充足嗎?我建造一座小型禮拜堂而已,花不了太多!”

  柴堆鎮中,薩雷米爵士與沃夫爭吵起來,為了是否要興建禮拜堂,雙方爭執不休。

  沃夫還記得“奧蘭索醫師”的囑托,加上他自己也不喜歡神圣之主教會,所以極力阻止對方,并且還給出一大通解釋:

  “現在是什么時候?冬天!每年柴堆鎮的冬天都有成打成打的人凍死,你以為我們那點木料夠用的?誰知道今年冬天要維持多久?”

  薩雷米爵士不忿道:“你們燒火只是用小塊的柴薪,我用的是大塊原木,哪里不行了?”

  “你以為那些原木是你說用就用的了?連我都不能說了算!”沃夫跺著腳說道:“柴堆鎮的糧食一年只能收成一次,大家要吃飽飯,就要靠賣當地的木料,再換成糧食運回來。我們為了抵御土著已經消耗掉一批,如果明年融雪之后沒有木料送出去,那么又要餓死一批人,到時候誰來負責?你嗎?你有本事,倒是給我變出一堆糧食來啊!”

  薩雷米爵士一愣,教會中的牧師掌握一種“造糧術”的神跡,可最多也只能讓三五人充饑,而且都是一些沒有味道的干糧,根本不能指望可以救助眾多饑餓人群。

  兩人的爭吵引起眾人圍觀,鎮民也有各自心思,小聲議論著“今年砍的樹已經少了,明年指不定還要挨餓。”、“建一座禮拜堂也沒問題吧,我媽身體不好,總念著這事。”、“要不用那只怪獸留下的棚屋?”、“你瘋啦!治安官大人才不樂意呢。”…

  此時一陣暖風伴隨青草香氣傳來,就聽得一個老邁聲音說道:“缺糧食嗎?我或許可以讓大家吃飽飯。”

  眾人扭過頭去,就看見一名服飾怪異的白胡子老人,手持一根與自己差不多高的橡木長杖,身上穿著像是獸皮與草枝混織的怪異袍子,腰間掛著石質符文牌子與陶壺,頭發亂糟糟的好似鳥窩——而且還真的頂著幾只鳥在頭上!

  “貴安,柴堆鎮的諸位,我叫塔瓦隆,是翠綠之環的賢者。”怪異老人笑容和藹:“或者可以叫我——德魯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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