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
劉璋胖乎乎的臉上滿是汗水,不停用手帕擦拭。還沒過兩年太平日子,這就要到頭了么?
公元193年冬,劉焉病死,劉璋在趙韙支持下即帝位。為酬功,封趙韙為司空、巴州牧,率兵繼續至前線抵御荊州劉表。
荊州雖占上風,但為對付東邊袁術,與益州議和。
公元194年夏,趙韙以蜀漢朝廷不同意封他為相國、頒九錫為借口,起兵叛亂。
劉璋派黃權、吳懿、吳班等拒之。
趙韙兵多,步步進逼,一度打到成都城下。黃權沉著指揮,吳懿兄弟英勇作戰,終于將趙韙擊退。這期間,身體一向健壯的劉瑁突發狂疾,暴病而亡。
公元195年冬,黃權討斬趙韙,平息叛亂。
趙韙之亂令蜀漢元氣大傷。
張魯被韓遂攻擊時,曾派使者卑辭屈膝向蜀漢求救,蜀漢雖欣喜張魯歸服,但卻無力提供支援。
益州經過這兩年多專心內政,與民休息,勉強恢復舊觀。
益州在恢復實力,中原劉備的實力更是在突飛猛進,公元196年平關中、涼州,197年戰并州,198年平袁紹,似乎在劉璋眨眼之間,劉備就統一了北方,化作一個龐然大物壓在他頭上,讓他喘不過氣,睡不著覺。
除了強橫的實力外,更讓人恐懼的是劉備的進取心。
一直在戰斗,一直在征服,從不懈怠,永不滿足。
漢中擋不住他,也滿足不了他。
益州一定是他的目標。
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劉備尚未徹底平定河北之時,周泰已兵臨漢中。
然后大軍陸續南下,張魯望風而降,漢軍先鋒悍然進入蜀漢境內。
周泰派使者送來劉備詔令,提出一系列要求,包括:劉璋去帝號,稱臣,允許漢軍入駐成都等。
若劉璋接受,可獲封蜀王,長保富貴,其麾下文武各有賞賜。
若執迷不悟,劉備將親率二十萬大軍御駕親征,屆時劉璋君臣將以敵國論處,成為階下之囚。
劉璋召集龐羲、張肅、黃權、鄭度、吳懿、李異、高沛等文武重臣,將劉備手詔傳給他們觀看,詢問計將安出。
龐羲、王商、羅蒙等曾擁立劉瑁,劉璋繼位后貶黜羅蒙,龐羲、王商名高望重,不好打壓,改為拉攏。劉璋以龐羲為司空,以王商為司徒,又為其子劉循與龐羲之女訂下婚約。劉循與龐羲女皆是嬰兒,此舉純粹是政治聯姻。
劉璋這一手極有效果,趙韙叛亂,龐羲積極抵抗,又手段頻出,分化趙韙麾下諸將。叛將龐樂、李異反正,與龐羲等并力攻趙韙,最終將其斬殺。
龐羲直接道:“漢主十分天下已有其九,我朝實難以一州之力抗之,眾寡懸殊,情勢至明。
為今之計,莫如舉土降之。
聞漢主性情仁厚,氣度恢弘,陛下必可保全富貴,亦可使益州免遭兵災。”
好家伙,百官之首毫不猶豫,明言投降。
見龐羲開了頭,王商等人也紛紛附和,口稱:
“漢主敗鮮卑、破袁紹,精兵數十萬,實難抵擋。”
“天下擾亂十幾年,百姓思安,人心思定。如今漢主有一統九州,重興大漢之勢。我國雖有山川之險,但人心向背,將士恐無戰心。”
“漢軍已據漢中,又可自荊州逆大江而上,則蜀地之險難以依仗。還是以和為貴。”
劉璋心底還有一絲不甘心,問吳懿、李異、高沛等武將:“君等是何意見?”
吳懿等方才一直沉默。
聽了劉璋問話,相互對視,都不愿意出聲。
吳懿不得已,只得奏對道:“陛下,蜀地尚有精兵數萬,葭萌關、白水關、漢昌關皆是天險,易守難攻,蜀道崎嶇,即使漢主有百萬大軍,亦難有用武之地。若陛下有詔堅守,臣等有信心讓漢軍不能前進半步。
然而還有一事可慮。那就是漢軍水師。
聞其大將魯肅在彭蠡澤大治水軍舟師,樓船高大,一舟可乘千人,船上裝有投石、拍竿,普通船只遇上,只有檣傾楫摧、支離破碎之下場,實為可懼。
若其水師沿大江逆流至成都城外,恐怕會令士民震駭,人心離散。
對此,臣等暫無應對之策。”
劉璋掃視著殿上眾臣,后者皆是滿臉憂慮、真誠和忠義,他長嘆一聲道:“既天意如此,孤又怎會逆天行事,卿等自去與漢將聯系,孤將下詔去帝號,向漢主稱臣便了。”一拂衣袖,自去了后殿,撇下滿朝文武。
劉璋走后,殿中氣氛頓時輕松起來。
大家相互看看,似乎又有些尷尬。
各自拱拱手,也都分別離開。
既然形成了公議,后面自然由有關部門負責后續降表撰寫和呈遞等事,大家還是開動腦筋,想想怎么在新朝立足之事。
扒拉關系,發現益州人在劉備朝中的不多。
甘寧倒是巴郡人,但他在蜀地時乃是個賊頭,大家跟他拉不上關系。
頭疼啊頭疼。
吳懿、吳班于家中謀劃,吳懿道:“叔父在時,曾與漢主有過交情,以前我等難以割舍蜀國基業,未去投奔。如今漢將吞蜀,我等再不抓住這層關系,恐怕無有出頭之日。”
吳班為難道:“那時弟年幼,父親似乎對漢主評價不高。弟不知其交情到底如何,萬一有所齟齬,就弄巧成拙、適得其反了。”
吳懿嘆道:“這也是我所顧慮的。當年叔父語焉不詳,我也不知究竟。前幾年漢主崛起后、我未棄蜀投漢,原因就在這里。但事已至此,也不會再差了。”
吳班之父、吳懿之叔吳匡,曾為大將軍何進之掾屬。
劉備鞭打督郵、棄官亡命之后,于公元186年至洛陽活動,見過袁紹、袁術、曹操等人。
吳匡曾對兒子吳班、侄子吳懿提過劉備此人,評價說“善下人,訥訥似不能語,無甚英雄氣概”,感覺是對劉備沒看上眼,這是回家后私下評價,只是不知大庭廣眾之下是否給了劉備面子。
吳懿之父吳輔生前與劉焉關系不錯,吳懿便攜家于公元188年隨劉焉入蜀。
吳匡也覺得時局不太穩定,蜀地相對安全,讓兒子吳班也跟隨前往。
公元189年何進被宦官殺害,吳匡聯合曹操、袁紹等殺盡宦官,并殺何苗。
公元193年李傕、郭汜大戰于長安時,吳匡遇害。
吳家兄弟宅院挨著,吳懿回到自己家中后,妻子迎接,對他道:“君去看一下小姑,終日厭食,郁郁寡歡,恐不是長久之計。”
吳懿道:“其自怨自艾,我有甚辦法?”
話雖如此,還是前往妹子吳莧處。
吳莧自劉瑁狂疾發作死后,又無子女,不愿住驃騎將軍府,歸寧回家。
長兄如父,回家自然是回吳懿家中。
吳懿也沒辦法,劃了處小院讓她住,安排了兩個丫鬟服侍。
誰讓當年劉焉為長子劉瑁求娶吳莧時,吳懿作為一家之長,沒口子答應呢。
如今妹子淚水漣漣地回來,他還能閉門不納不成?
吳懿敲門,丫鬟打開小院門,引吳懿來到正屋門前。
吳懿叫道:“妹子,為兄前來看你了。”
過了一會,屋門打開,面容清減、氣質清冷的吳莧露出身形,向吳懿行禮:“見過兄長。”
她十七歲嫁給劉瑁,現在才二十二歲,由于曾出言規勸劉瑁,又不是那種妖媚子,并不受劉瑁待見。
與劉瑁結婚才數月,劉璋繼位,吳懿、吳班兄弟改換門庭,受到劉璋拉攏重用。
劉瑁大怒,與吳莧關系更差,動輒打罵。
劉瑁死后,諸妾爭奪家產,吳莧無子,也不愿意與人爭,便黯然歸家,至今已近四年時間。
開始吳懿曾給她物色夫婿,頻頻遭到吳莧拒絕后,也就置之不理。
近年來蜀國雖然沒有江河日下,但北方漢國卻蒸蒸日上,如泰山壓頂,蜀國前途無亮,有好事者翻出吳莧的“黑歷史”——善相者相吳莧后“當大貴”,紛紛出言嘲笑兼以自嘲:
“所嫁之人暴斃,所嫁之家將破,所嫁之國將亡,大貴應在何處歟?
吳莧聽到風言風語,自此茶飯不思,日見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