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先打弱敵 閻柔得信后,急忙從河陽回師攔截許褚,并派人告知沮授。
沮授大吃一驚,寫信一封,派使者飛騎送給閻柔。
閻柔展信一看,只見上寫:
“我與淳于仲簡合兵十萬,許褚區區三軍,如何能斷我后路?
即使關羽全軍南下,也難奈我何。
此必聲東擊西之計,我恐許褚意在將軍,請務必小心,步步為營,不可輕出浪戰!”
閻柔此時已不受沮授節度,按照袁紹給他下達的御賜方略,他需要防守濟水和沁水,避免漢軍從西方進攻河內。
若漢軍從他防守縫隙穿插過去,那便是他的失職。
閻柔對沮授的智略十分欽佩,看完信大驚。
許褚渡過濟水,若輕兵疾進,自己從河陽出發恐怕很難追上,然而漢兵行動居然十分遲緩,被自己從容攔截在野王之外。
這哪里是行動慢,分明是在特意等待自己。
閻柔殘留的疑惑在次日凌晨也得以解開。
許褚三軍自然難以圍住閻柔,雙方兵力相當,閻柔大不了退入野王,等沮授來救就是。
閻柔登高望去,西邊三軍齊整,三桿大旗高高挑起,橫野、揚武、先登,這不出意外。但南邊也有一彪人馬在閻柔左后方出現,上打兩桿大旗:射聲、鷹揚!
閻柔心中冰涼,劉備居然一下子派出五軍近三萬人來攻!自己現在只有一萬五六千人,眾寡不敵,大事不妙。
這正是郭嘉、法正之計,與劉備的指導思想也一脈相承。那就是先打弱敵,集中優勢兵力打殲滅戰。
閻柔兵力僅兩萬人,又恃其勇武,敢于與漢軍作戰,乃是最佳目標。
由于時間倉促,且為惑敵,沒有辦法調集更多軍隊過來。劉猛、典韋、張飛三軍都是重裝步騎,行動略遲緩,無法承擔此任,輕騎兵又大都調去迎擊胡騎,見太史慈和黃忠踴躍請戰,劉備便派二人緊跟在司馬俱之后,從孟津渡河。
司馬俱猛攻溫縣,與閻志苦戰,后者已被遮蔽信息,沒能向閻柔提供預警。
現在五軍對閻柔已呈半包圍姿態,尤其是太史慈黃忠二軍距離極近,閻柔欲從容退回野王已不可得。
處于險境,閻柔兇性被激發出來,召集麾下諸將道:“漢兵即將合圍,距離又近,若我軍不戰而走,士氣必落,再被敵人銜尾追擊,大眾必潰,野王雖近,不啻天涯!
我意趁其立足未穩,先破其一軍,等到晚間,再從容后撤。諸君以為如何?”
閻柔麾下接近半數為其部曲,其余皆豪強部曲。眾將都服閻柔勇武,道:“唯將軍之命是從!”
閻柔遂激勵三軍,擂鼓出擊。目標太史慈、黃忠。
閻柔久在邊地,熟知胡人戰法,先以輕騎挑戰,犯漢兵陣腳,試探薄弱之處。
閻柔有騎兵三千多,騰起煙塵,直撲漢軍。
鷹揚軍士兵多為南州士兵,少見大隊騎兵沖擊,臉上變色。
射聲軍各安其陣,巋然不動,宛如山石。
太史慈坐在胡椅上,把玩著大弓、強弩,淡淡望著魏騎,未下達任何命令。
黃忠派人問太史慈:“敵騎來犯,將軍有何方略應對?”
太史慈答道:“區區三千騎,敢犯我弩陣,不是試探,就是作死。將軍但坐觀,若其真能近前,慈必破之!”
敵騎略近,才發現漢兵雖是乘夜而至,卻并非閻柔說的立足未穩。
陣前挖了一片陷馬坑,足以陷住疾馳的戰馬。除非降低馬速,小心通過。而降低馬速的騎兵就是個活靶子,純粹是送死。
面對小心翼翼、速度比步行還慢的騎兵,射聲軍皆投以輕蔑的笑容。
騎兵主將只得下令勒馬,灰溜溜地無功而返。
閻柔聽了騎將報告,嘆道:“晝夜奔襲,疲累不堪,還能先挖陷阱,立陣不動。治軍之嚴,雖古之名將不外如此。
太史慈位列漢軍五虎,本以為只是藉其勇武,不料竟如此善于治兵。人云名不虛立,信然!”
贊賞歸贊賞,當面卻是敵人。閻柔下令后撤,親自斷后。
許褚、龐德上前緊逼,朱樟向閻柔后方迂回。
許褚三軍是等待閻柔趕來,安步當車,士卒精力飽滿。
黃忠、太史慈則是星夜趕路,士卒疲憊,腹中饑餓,尤其是太史慈不顧疲憊挖了一堆陷坑,更加勞累,剛才只是勉強支撐罷了。
二軍見閻柔知難而退后退,連忙抓緊時間坐下休息,喝水、吃干糧,進行休整。
閻柔想打的就是黃忠和太史慈,但兩軍不上當,閻柔著急上火,又無可奈何,只得先攻朱樟。
若換了其他人如淳于瓊,說不定早斷尾求生,閻柔卻仍舊不死心,抱著一鼓作氣擊破朱樟的希冀,向朱樟發起突襲。
朱樟率領的揚武軍乃是劉備起家的老部隊,跟著劉備南征北戰,百煉成鋼。戰斗力在劉備諸軍中,穩居前列。
揚武軍的風格就是關羽的風格。平時看起來慵懶松弛,如猛虎散步,人畜無害,一旦動起來就似猛虎撲食,跳踉怒吼,迅如霹靂。
面對閻柔的攻擊,朱樟沒有考慮防守,而是下令:“殺!”
全軍怒吼:“殺!”
軍旗前指,全軍迅速調整陣型,迎擊閻柔。
什么?前方是騎兵?
那又怎樣?
揚武,揚的就是大漢之壯武!
揚武軍矛戟如林,步履堅定,且隨著越來越密集的鼓點,行進越來越快,最后奔跑起來。
閻柔舉矛大吼道:“不擊破當面之賊,我等皆為俘矣!殺!”
雙方前鋒轟然撞在一起。
殺聲震天。
漢兵是精銳,閻柔士兵也不是軟蛋。雙方奔馬肆虐,亂矛齊出,上來就是一命換一命的慘烈,只有先死后死的區別,沒有你死我活的可能。
夫戰,勇氣也!
在劉備軍中擔任屯長、隊長,第一個前提條件就是個人勇武。如果不能在個人勇武這項上服眾,這個屯或隊就不可能有戰斗力。單純的智將只可能存在于高層軍官中,文弱之士無法在基層軍官中立足。
一旦有惡戰,隊長、屯長等基層軍官的戰死比例也是最高的。劉備軍法明確規定,臨戰,軍官必須沖鋒在最前。否則便會被軍法處死。
揚武軍,訾淵師,魏羅曲,李武屯,鄭奉隊五十多人,與閻柔騎軍只一個照面就死傷過半。勇武過人的鄭奉硬生生阻住一匹戰馬,自己也當場戰死。
屯長李武在他左邊隔了四個漢兵,也是第一排,刺死一名敵騎,卻被敵人戰馬撞到,口吐鮮血,委頓在地。
屯副張韜接過第一隊指揮權,高呼道:“賊騎已頹,殺!”抓住犧牲戰友以生命將敵騎馬速降低下來的機會,奮身撲擊。
雖見死傷如此慘重,屯宣教劉唯眼睛都不眨一下,怒吼著率第二隊沖上,舉矛猛刺敵人戰馬和騎士。
張韜、劉唯等吼聲如雷,奮不顧身,硬生生將敵騎頂住。
魏羅一曲700人為前鋒,李武屯和高翰屯在先,硬頂住敵騎沖擊,代價也極為驚人,百余人失去戰斗力。
自從破曹操、擊顏良、戰晉陽后三年來,揚武軍何曾遭過這么大的損傷,魏羅眼睛血紅,曲旗猛烈前傾,吼道:“殺!”
朱樟所在的中軍升起三面紅色戰旗,鼓聲更加急促。
這是繼續猛攻的號角。
常復、王宣二師聽到鼓聲、看到旗幟,常復叫道:“訾師長以血肉之軀,頂住敵騎,為我等爭得戰機。速速進攻,勿落人后!”
王宣也吼道:“殺敵立功,就在今日!”
漢兵列陣而進,矛戟齊出,或刺或勾。
魏軍騎士紛紛落馬。
騎督王鄴見勢不妙,連忙吹響號角,向后撤退。
朱樟趁勢掩殺。
閻柔親自指揮步卒抵擋,方才將騎兵接應回來。清點損失,三千騎兵折損數百人,比揚武軍損傷還大。
閻柔心中駭然:這還是以騎凌步,若是以步對步,豈非傷亡更大?
閻柔一時忘記輕騎應當沖擊未成列之敵或攻擊側翼,若擊有備之敵,勝負其實很難逆料。
見無法輕易擊破朱樟,閻柔只得向南走。
向南就距離野王更遠。
但閻柔沒有更好辦法。現在只有東南方向尚有空隙。
他又不敢放開步子突圍,那樣很難保持隊形和編制,容易變成潰敗。
成建制突圍,步伐就慢,無法拉開與漢兵的距離。
此時黃忠、太史慈二軍已經簡單休整完畢,重新起身,向南迂回包抄。
朱樟、許褚追著閻柔尾巴不放,龐德持弩監視,一旦發現閻柔又回軍反擊的苗頭,就上前怒射。
閻柔且戰且退,被逼得往州縣轉進。
夜色漸晚,閻柔只得就地扎營。
朱樟、許褚和龐德也扎營休息。
天色微明,閻柔發現,漢兵已將自己重重包圍。
卻是太史慈、黃忠以及龐德抽調出來的兩個師不用作戰,疾行迂回,穿插到閻柔的前面,兜了過來。
州縣守兵見漢兵勢大,不敢出城接應,派人向懷縣、武德求救。
懷縣有兵三千,武德有兵一千,都屬于沮授麾下。
懷縣守將對袁紹忠心耿耿,奮然提兵來救,太史慈望了望其陣勢,神色不動,命祖歆:“與我破之!”
祖歆高聲接令,率一師奔出。
懷縣守將見祖歆兵少,冷笑道:“我三千精銳,漢兵竟敢以千余人阻我,何其輕敵?我必破之!”
懷縣兵步騎齊出,聲勢浩大。
祖歆成偃月陣,安立不動。
懷縣守將又笑:“敵陣如此薄弱,我等一沖即破,必可救出右將軍。等車騎大軍趕至,此輩皆為俘矣!”命魏兵奮勇向前。
閻柔見懷縣守兵悉軍出城,臉色難看,漢兵這是一石二鳥之計。是要拿自己做誘餌,引懷縣、武德兵出,以便襲占二城。
此二城當黃河渡口,乃是要地,懷縣曾是河內郡治所,也是如今魏軍后勤輜重屯地之一。
若下二城,閻柔軍心必散。
但懷縣兵既出,閻柔也沒辦法讓他再回去,又不能坐視其覆滅,只得擊鼓聚將,向東南方向的黃忠、太史慈發起猛攻,呼應懷縣兵。
懷縣守將沖至祖歆陣前,高呼突進。
喊殺聲未落,迎面就是一撥弩矢。
然后弩矢一波接著一波,連綿不絕,形成遮蔽天空的鐵幕。
轉眼間數千支鐵矢射了出去。
這正是劉備的飽和打擊理念。
非有巨大的財力、物力做支撐,此理念不過空中樓閣。現在卻讓懷縣守將嘗到了滋味。
懷縣守將躲在大盾后,耳中全是魏兵的慘叫聲,滿腔熱血和勇氣早已消失無蹤,身體抖如篩糠。
這漢軍弩矢如此之快,是怎么做到的?
這要去問劉備傾注大量心血的匠器營,規模宏大的軍械廠,以及掛軍需侍郎職銜的數名能工巧匠。
這漢軍鐵矢宛如流水般灑出,哪來這么多鐵?又怎么運至此地的?不怕箭矢耗盡嗎?
這要去問日以繼夜爐火照天地、紅星亂紫煙的冶鐵廠,去問正如鐵流般滾滾通過浮橋的軍用馬車、獨輪車,以及無數只要有飯吃就愿運輸后勤輜重的民夫,還有無數變荒地為良田的四州之地。
只要社會安定,沒有兵災,沒有苛政,勤勞善良的黎民百姓就會爆發出千百倍的力量,種出糧食,養活自己,也養活劉備數十萬官吏和戰士。
這就是一個蓬勃向上的新生政權蘊藏的力量。
這個力量積蓄了數年。
一旦爆發出來,能將一切阻擋它的東西摧枯拉朽般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