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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槊戟橫空金氣肅

  張飛軍是步騎混編。

  原有三千騎兵,與劉寵、龐季一番惡戰,折損了一些。

  現在騎兵兩千五百,步卒一千多。

  張飛索性把步卒全部交給于禁指揮,自己率領騎兵負責遮蔽戰場,作為機動之用。

  于禁軍乃是整編自陳郡兵,其中強弩一千多,編為一部,軍司馬馮習。

  馮習原為劉寵軍曲軍侯,曾反對劉寵野外變陣逆襲劉備。

  劉寵率部西逃后,馮習隨眾投降。劉備與其深談,大為贊賞,將其提拔一級,領強弩兵。

  于禁在摧鋒軍中就以威嚴持重著稱,領陳郡兵時間雖短,但已通過嚴格整訓、嚴厲執法,讓麾下將士知曉了主將的秉性,變得服服帖帖。

  劉備軍法嚴而不煩。

  非戰時狀態,士兵違犯軍法,需交由軍法司審判處理。

  戰時狀態則行戰時軍法,嚴重者可直接處死。劉備率兵入梁國起,就算是進入了戰時狀態。

  于禁軍數十名士兵不耐于禁練兵嚴苛,不聽指揮,煽動逃跑,被于禁派斥候營擒獲,按軍法,當斬。

  這種情況下處死士兵,需由軍一級主將、宣教和參軍共同開會決定。宣教邢樊反對處死,建議命該等士兵戴罪立功。于禁堅持按軍法執行。

  邢樊上報劉備。劉備支持于禁。

  于禁遂集合全軍,當眾行刑,將犯法士兵全部處死。

  一軍皆驚。

  薄縣大營距離定陶不過六七十里。

  張飛與于禁計議道:“定陶南阻濟水,然如今河水結冰,呂布難以采取半渡而擊之計。

  濟水之南有小城陶丘,不如急攻之,拔之以為據點?”

  于禁謹慎,道:“呂布驍勇,須防其涉冰過河來襲我軍。”

  張飛道:“文則言之有理。那呂布自視甚高,必不甘坐以待斃。

  我軍雖銳,兵卻少,若為其所乘,必折銳氣。

  文則且以戰斗陣形緩進,某先行前哨探。”

  于禁同意,建議道:“若遇呂布大軍,不可纏斗,可引至我軍。先以強弩給予殺傷,君再以騎沖之。”

  張飛道:“省得,省得!”縱馬揚鞭,席卷煙塵,滾滾而去。

  呂布此時早已自冤句渡過濟水。

  濟水雖為四瀆之一,與江、河、淮并列,但論水量和寬度,遠比不上其他三條大河。

  濟水水流緩慢,早在上月就開始結冰,如今河面已凍得堅硬如鐵,別說行人了,拉巨石的馬車也可安全通過。

  呂布過濟水后,南行一段路程,折而向東,欲擊張飛、于禁側翼。

  張飛馬快,騎兵已接近陶丘,未發現呂布主力。

  陶丘城小,張飛繞行觀察,守軍最多千人,待于禁軍到,輕松可下。

  張飛隔濟水眺望定陶,城上旌旗招展,一派肅殺。由于河面結冰,濟水北岸并無把守河堤的敵軍。

  張飛猶豫一下,自己乃是騎兵,未帶器械,別說攻不下定陶,陶丘也不易攻。

  便留百騎監視陶丘,欲帶兵回轉,與于禁匯合。

  還沒等揚鞭,偵騎急報:“呂布率大軍繞擊于將軍。于將軍陷入苦戰!”

  張飛不驚反喜:“呂布主力出城了?文則兵雖僅五千多,然非倉促可破者。呂布欲再回城而不可得也!”疾馳南下。

  奔馳不到十里,南邊殺聲震天。

  偵騎接連報告:

  “呂布以騎兵一千猛攻我軍!”

  “于將軍以強弩射之,敵騎退走!”

  “敵以盾兵沖陣,我軍結圓陣守之!”

  “敵騎反復襲擾!”

  “敵軍盾戟兵再犯!”

  “于將軍陷入被動!”

  戰馬馳騁,十余里轉瞬即至,戰場形勢盡收張飛眼底。

  張飛舉槊吼道:“殺!”縱擊呂布軍側翼。

  呂布心中正自憋悶。

  應該說王思的計策還是有一定可取之處的。

  呂布從濟水上游悄悄過河,偃旗息鼓,欲躡于禁之后。

  當年項王三萬精騎輕松擊敗樊噲軍,呂布三萬步騎,如何不能擊敗于禁區區五六千兵?

  挾大勝之威,再擊劉備主力,誰敢說不能勝之?

  可惜事情遠不像設想中那么順利。

  于禁的堅韌遠超呂布想象。

  于禁三部,除弩兵部軍司馬為馮習外,其余兩部軍司馬及曲一級將領都是于禁請示劉備后從摧鋒軍中帶來,乃其舊部,如臂使指。

  一部軍司馬名喚徐禹,河東人,擅使大刀,勇猛無比。

  一部軍司馬名喚莫寶,泰山人,力大無窮,刀盾嫻熟。

  張飛委托的一部軍司馬為周密。其人原為管亥帳下,身長八尺,勇武過人。

  周密在冀州之戰中被沮授俘虜,后劉備用袁譚等將其換回。

  周密發誓復仇,帶領其部士兵嚴格訓練,戰斗力上升極快。

  于禁兵看似新建,實力卻不遜于兗州三軍和豫州二軍,在劉備全軍中穩居中游。

  于禁本就以戰斗陣形行軍,并非一字長蛇,發現呂布來襲后,立即駐足,列陣,應戰。

  外圈矛戟如林,內圈強弩羅列。

  呂布先派成廉、魏續以騎兵沖陣,欲割裂于禁,亂而取之。

  但,沖之不入。

  于禁軍前列仆,后列繼,將防線筑得牢牢的。

  成廉、魏續的騎兵如同撞上堤岸的浪潮,在潮與堤相交處激起大片的血花。

  馮習指揮強弩一波波齊射,騎兵人仰馬翻,慘嘶不絕。

  沒能將于禁軍分割,當騎兵撤去后,后續的高順只能與于禁硬拼。

  高順字仲達,達者,順也。高順在呂布軍中統兵三千,為中郎將。

  其部兵甲斗具相對齊整,與成廉魏續不相上下。不過后者乃是呂布偏向,資源傾斜。高順軍的甲械不少是自己置辦的。

  高順為人清白,財物一無所取,皆賜予將士,深得軍心。

  高順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呂布想不透高順在想什么,自覺難以控制,十分忌憚。平時常將高順部交給魏續統領,戰時方讓高順領兵。

  高順對此未有任何怨言,仍舊沉默如一塊石頭。

  魏續既暴虐,又貪婪,常侵奪將士財物。將士更思高順之德。

  遇到難啃的硬骨頭,呂布不加思索就要派上高順、張遼。

  張遼不在,自是高順。

  高順接令陷陣,于禁壓力陡增。

  高順與于禁性格有點相似,都是威重之人。不過于禁是守如磐石,高順則是攻如錘斧。

  一錘一錘。宛如筋肉虬結的沉默鐵匠,在逼仄的鋪子中揮汗如雨,隨著節奏,揮動錘頭,在鐵器上用力敲打,鐵花四射。

  一斧一斧。又如身軀精壯的憨厚樵夫,在粗大的巨樹上用力斫劈,木屑飛濺。

  成廉、魏續的騎兵不停襲擾,引得馮習弩兵四處支援,無法再對高順進行飽和性弩射。

  高順兵皆身披皮甲,左盾右戟,與于禁之莫寶部糾纏在一起。高順攻擊力極強,使得莫寶第一列難以保持直線,蜿蜒曲折,犬牙交錯。

  莫寶部也是左盾右槊,堅守陣線,奮勇還擊。

  兩軍前線士兵開始時還能以盾架住對方戟槊,隨著相持變久,體力下降,便落入以傷換傷、以命換命的局面。

  這一戟既然躲不過,干脆任其刺入體內,長槊逆著戟身反刺入敵人胸膛,同歸于盡。即使自己沒能殺傷敵人,鎖住其武器,也給同伴創造了殺敵的機會。

  局面變得十分慘烈。

  高順將士用命,于禁軍法如山。雙方殺紅了眼,無人后退。

  一百人,兩百人,三百人…

  于禁發現莫寶部快支撐不住了,果斷命令馮習不要再理成廉、魏續,對騎兵采取完全守勢。

  于禁用矛兵加弩兵對付呂布騎兵,是要悄無聲息消耗呂布軍的機動力,為主力合圍呂布創造條件。現在看前軍作戰不利,立即調整。

  馮習得令,立即調動弩兵,向莫寶部之后聚集。內圈移動,相對方便。不一時馮習在莫寶之后形成三層弩陣。

  高順并未在第一線,而是騎馬在其軍中后部,馮習弩箭難及之處,望見于禁變陣,急命擂鼓。

  聽到鼓聲,前鋒士兵齊聲怒吼,向前猛突一下后,大踏步后退。后退時仍舊面朝于禁軍。

  這就看出高順兵的訓練有素了,退時并未發生大的擁擠或混亂,退的速度極快。

  馮習前列弩陣射出一輪箭矢,由于距離較遠,殺傷極為有限。

  成廉、魏續沒有弩陣牽制,大肆逞兇,宛如狼群,繞著于禁軍打轉,發現薄弱環節,咬一口就撤。一口就能咬掉十幾條性命。

  就如當年呂布在袁紹軍中打擊張燕之時。“御良馬,號曰赤菟,能馳城飛塹,與其健將成廉、魏續等數十騎馳突燕陣,一日或至三四,皆斬首而出。”

  張燕被呂布這種戰法打得士氣低落,軍無斗志,不得不向袁紹求和。

  敵騎宛如疾風,追之不及,徐禹部和周密部接連不斷地失血,雖然絕對損失并不很大,但極為挫傷士氣,氣得徐禹和周密雙目血紅,怒吼連連。

  于禁用弩兵逼退高順,再次調弩兵對付成廉、魏續。

  成廉魏續將騎兵分成數十騎一隊,繞在于禁軍外側,或這隊攻那隊退,或各隊同時進攻,弩兵也只得分散應對。

  高順再次進攻。

  于禁陷入苦戰,陣形被擠壓得不停收縮。

  呂布命后續軍隊投入進攻,圍于禁數重。

  張飛就是在此時趕到。

  張飛望向呂布中軍。

  呂布率兵三萬出城,目前投入戰斗的約有一萬五,再多士兵也只是隔著自己人喊殺,無法真正接戰。

  呂布親領其余軍隊在旁掠陣,作為機動兵力,另防劉備援兵到來。

  呂布并沒有忘記,跟于禁一起為前鋒的還有個張飛。

  張飛出現之前,呂布已聽到戰馬蹄聲,命成廉魏續率騎兵、陳衛李黑率戟兵攔截。

  張飛派一隊騎兵繞過戰場,向劉備報告,自己在陣前橫向疾馳,舉槊高呼:

  “呂布出城野戰,自取死也。我軍只要將其羈留此處,待劉公主力趕到,必擒之。諸君,殺賊建功,此其時也!且隨我擊之!”

  一馬當先,撲向呂布軍。

  謝榮、謝安率兩部騎兵緊隨其后。

  謝榮更大呼道:“將軍且于中軍指揮,沖陣自有某先!”猛打戰馬,超越張飛。

  張飛哪里肯讓。

  數十騎形成的箭頭你追我趕,爭先恐后,在平原大地上疾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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