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丁是總住院,總住院的另類意思就是總是住在醫院。
像陸成這樣的普通研究生或是來規培的醫生,就是住院醫生,相當于是住在醫院的醫生,是醫院的最底層。
陳丁比陸成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還要更加慘一些。
科室的一切事務需要統管,住院醫生的任何病例問題,病人的任何問題,首先就問責總住院。
會診,找總住院。
急診手術,也找總住院。
所以,算起來,只有總住院,才是做的最苦最累的活兒。
當然,總住院自然是醫院的正式醫生,工資不錯,比起陸成他們這樣正常的研究生,好了至少十多倍以上。
陳丁去跑急會診,當然沒有誰會有意見。
作為總住院,遇到急會診,必須在十五分鐘之內趕到相關科室,沒有任何理由和解釋,也不接受遲到!
什么從家里趕過來,堵車之類的理由,在他們身上都是行不通的。
因為按照醫院的制度,總住院時必須二十四小時在院的,雖然在現實中,總住院會找一個離醫院近的地方,但是,性質還是相當于總是住在醫院的。
林尤已經下了臺,而且也是剛下了總住院的人,把手機一收,說:“大丁哥辛苦了,前面幾臺手術都進行得比較順利,就只給你剩下一臺臀肌攣縮了。”
“怎么樣,對你夠好吧?”
“給力,大尤哥。”陳丁很真誠地說。
總住院,每一臺手術都要上,每一個病人的病例,包括胡教授組的,都需要看,是真滴累。
現在只剩下一臺手術,那陳丁估計可以很快下班了。
陳丁說著,看了看手術時間,顯示著:“00:28:23.”
也就是說,這臺手術,才進行了28分鐘,雖然是半月板的縫合手術,但是算上關閉傷口的時間,也是頗為不慢了。
關節鏡,雖然創口小,但并不代表手術時間,就一定很短。
陳丁還記得自己的第一臺關節鏡手術,咳咳。
就不提了。
“大尤哥,你真給力,才半個小時不到,就解決戰斗了,頗為有點大雀哥的作風!”
陳丁由衷地夸道,要說關節鏡手術,陳丁最服氣的,還是朱雀光做的,又快又好,干凈利落,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林尤一笑,并沒有進行太多的解釋。
艾荷聽了陳丁的話,則是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剛剛尺引說陸成做手術做得好,那可能是看在林尤的面子上,夸陸成一兩句。
但是,陳丁壓根兒就不知道這手術室陸成做的,只以為是林尤做的。
而且,這樣的速度,放在林尤身上,都是頗為不慢的手術,就證明,陸成對著手術流程,很是熟練。
雖然,手術并不是越快越好,但是,手術做得相對比較快,就證明了術者對手術流程,很是熟練,也很有自信,否則的話,不會敢這么做的。
那至于做的好不好,明眼人就知道了,
林尤敢放手,陸成敢做。
林尤又不說,尺引說陸成做得好,這就夠了。
聽到這,尺引卻是道:“大丁哥,要是啥時候你愿意把你的速度提上去,可能小蘭他們,就愿意跟你搭臺了。”
“他們都習慣了大尤哥和雀哥的節奏,你這驟然不太給力。”
“你懂的吧?”
尺引這是在開車,也是在說一個事實。
陳丁做的第一臺關節鏡,半月板成形縫合,光是插鏡子就用了十幾分鐘,
那一臺手術,兩個多小時,真的把配臺的手術護士都搞出了心理陰影。
于是,給陳丁配手術這樣的臟活兒,就落在了唯一男性手術護士尺引的身上。
所以尺引和陳丁比較熟,也敢說,陳丁也不敢反駁,不然就沒人給他配臺了。
陳丁也知道這一點,打著哈哈道:“那個,能力比較強,一時半會兒可能把時間降不下來。”
“再說了,以咱們尺引哥這樣的體格,恐怕也是得好一會兒才能get到那個點不是?”
陳丁是手術室的熟人,對于開車這一點,能怎么污就怎么污。
尺引絲毫不亂,一挺格外雄壯的身子,道:“那就看咱們誰玩誰唄?”
這樣的葷段子雖然隨處可見,但是自從艾荷和秦安來了之后,都稍微收斂了一些。
現在艾荷和秦安也是第一次聽見,艾荷只是略有些耳紅,但也沒太大的反應,畢竟都是醫學生,多多少少聽說過外科的一些脾性。
秦安則是沒什么感覺,反而好奇地看了陳丁和尺引一眼。
這看起來,根本不太像啊。
可能,秦安都沒太注意,其實她自己有點腐女的傾向。
“哈哈。”陳丁看得很開,沒有再斗嘴。
不過這個時候,巡回護士從外面走了進來,道:“我們對一下手術器械啊,小陸,用了一個fastfix縫合線,對吧?”
“嗯,慧姐。”陸成這時候已經脫離了手術狀態,所以叫的客氣了一些。
“關節鏡手術,紗布我們就不用對了,尺引,我們來對一下縫針。”
“一,二…”
千慧和尺引去對手術器械了,可是把一臉樂呵的陳丁,給直接搞楞在了當場。
作為手術室的常客,他自己做的手術也并不少,雖然都只是一些小手術,
所以,對于手術的一些基本流程,他是清楚得很。
首先,要手術醫生、麻醉醫生、巡回護士,三者同時核對病人的基本信息。
然后下了臺,由巡回護士和主刀,一并核對使用的器械。
這個,連一助和二助,都沒辦法替代,這是原則問題。
即便是閔教授手術,巡回也是直接找閔教授核對,而不是由朱雀光和林尤來代替。
所以,這就是說。
這臺手術,不是林尤做的。
而是,陸成!
陸成???
陳丁的心里默念著這個名字,再看了看手術室手術時間的面板。
那紅色的數字,瞬間覺得格外刺眼。
陳丁的瞳孔微微縮了起來。
陸成的第一臺關節鏡,只用了半個小時不到的功夫。
這還有天理嗎?
陳丁承認,在寫文章和搞科研的天賦上,陸成是比他略勝一籌,甚至不止一籌。
但是,現在,醫生講究的是臨床。
臨床上,理論和經驗,缺一不可,甚至,到了后面,經驗更是占了很大一部分、
陳丁好歹也是總住院了,總住院的經驗,再怎么比,也要比一個研究生深得多吧?
陳丁跟了多少手術?
然后自己做的第一臺。
兩個多小時。
你陸成,開始做手術,我也能理解。
可是,你不到半個小時就解決戰斗,這是什么鬼?
陳丁的聲音略有些不太相信,問林尤,聲音很細:
“大尤哥,這臺手術,不是你主刀?”
聲音很低,怕丟人啊!
林尤點了點頭:“陸成跟我手術有很多臺了,而且關節鏡手術的開臺這些,都很是熟悉,我請示過閔教授和大雀哥,他們授意讓我把這一臺手術讓給陸成來做,我在旁邊看著。”
“做的很好,甚至還給病人省了不少錢,就是換做我,也估計很難省下來。”
林尤如此詳細地解釋,自然是為了保護陸成。
現在病人的手術做完了,而且還是連續硬膜外麻醉,所以病人全程都是醒著的。
所以,他們說的每一句話,其實病人都能夠聽見。
雖然,這個病人是陸成和林尤一起看門診的時候收進來的,他也認識陸成,但并不代表他就認可陸成給他做手術。
不過林尤這么解釋一下,那情況就會好很多。
陳丁也是主過刀,被讓過機會的人,馬上就明白了這一層,
沒再追問,只是苦笑道:
“唉,人與人之間,還真是有差距的啊。”
接著,陳丁復雜地看向了陸成。
心里不是滋味兒啊,暗想的是,我說小陸啊,你的大丁哥已經是夠辛苦了。
你都已經在那么多人身上找到了存在感和優越感,何必要在我身上,再找一次了?
這是何必了?
都是男人,都是兄弟,何必要相互為難了?
何必呢?
不過,陳丁肯定是不會把這樣的想法說出來的。
陸成都已經有那么多陪襯了,再多我一個,只是錦上添花,我一定要雪中送炭才行。
手術完了之后,就由從泌尿外科來的程學前,送回了病房。
程學前雖然是管床醫生,但是這個病人,從頭到尾,他都根本沒上手的機會。
不僅有一個陸成,還帶了一個艾荷,再加上林尤。
根本就不用他上了。
不用上可以偷懶,自然是好,
只是,程學前想的更多的是,陸成是研一的,都能夠自己親自主刀手術了,
要不,咱回去了后,也給咱師父說一說?
讓我也搞一臺鏡子?
這都是鏡子,師父應該會讓的吧?
陸成可不知道程學前心里的想法。
下一臺,臀肌攣縮松解術。
本來,林尤不做,陳丁是可以做的。
不過,現在林尤雖然不主刀,但就站在這里,陳丁也是懂了意思了,主動來給陸成當助手。
艾荷略有些累了,所以陸成就喊常光林上來了。
臀肌攣縮,需要一定的體力,比起關節鏡的輔助來,要費力一些。
陸成在洗手消毒的時候,都還在想著這個病例和手術方式。
臀肌攣縮,是沒有片子這樣的輔助資料可以查閱的,只有心里記得的發病機制。
臀肌攣縮,一般都是年輕人比較常見,當然,它并不知發生在年輕人,而是老年人,基本上不會在意臀肌攣縮所導致的步態的異常。
只有年輕人,會因為工作、找對象、美觀等種種原來,來醫院看。
是一個很小的手術,但是做起來,也并不簡單。
而且,臀肌攣縮的主要原因,還是屁股針打多了,導致臀肌多次被針刺刺激,導致纖維化的攣縮,成鴨子步態,下蹲很困難,很影響一些正常的生活習慣。
因此,現在,醫學上都很少推薦臀部肌肉注射了。
而手術,也是比較簡單,就是把攣縮的臀肌帶給剪短,再加上對臀大肌止點的松解術。
產生這種癥狀的主要原因,就像是一根繩子,把一個樹給拉彎了,除了需要把繩子剪斷之外,還需要進行止點的松解,這樣才能夠讓樹重新恢復到正常的伸直狀態。
不過,這樣的手術,松解和術后鍛煉,絕對占了百分之八十以上。
反而,切斷,倒是只占了很小一部分幾率。
并且,還有要特別注意的事情就是,臀肌攣縮松解術,很容易發生感染,這就需要術后專業地指導處理了。
陸成回憶完這些種種,很快,就在大轉子后上方做了弧形切口。
陸成簡單地切開了皮膚及皮下組織之后,就進行了鈍性分離。
因為,在這里,可能會出現變異的旋股動脈,如果切傷,可能會加大感染幾率,
畢竟,臀肌攣縮本來就容易感染,如果有太多的學業殘留的話,學業就是細菌最好的培養基。
這是陸成絕對不允許的。
而且,用手指鈍性分離,直接找到攣縮帶的位置,是最為合適的。
陳丁是一助,在對面,他看到陸成格外熟練地一下子就從切口位置往下探了去,而且很快,就似乎把一條纖維帶給找了出來。
直鉗撬出來,仔細地分辨了組織,確定是纖維組織而不是神經之后。
組織鉗,直接咔嚓一聲剪短。
然后,順著攣縮的纖維帶,再咔嚓咔嚓地往上下延伸了一小段距離之后。
陸成直接對尺引喊:“尺引哥,抗菌薇喬。”
“麻醉師,準備停藥了。”
“啥?”
正把呼吸調好,準備拿手機出來把玩一會兒的時候,麻醉師一臉懵逼地看了一眼手術時間。
我他么。
哥,我麻醉才剛好打完一會兒吧?
“可以停藥了。五分鐘之后,送復蘇室。”陸成很確定地道。
雖然很快,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以陸成對解剖的熟悉程度,陸成覺得,可能還可以更加快一點。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這個速度,不再加快,是頗為合適的。
麻醉師看了林尤一眼,林尤不為所動,
陸成的一切動作,都看在了他的眼里,他自然之道,陸成的操作規范,松解得也很徹底,這手術,說起來,就是這么簡單。
然后麻醉師再看了看平時做臀肌攣縮也較多的陳丁。
陳丁道:“麻醉大哥,你看我干嘛,主刀都說了,你怕個錘子哦?”
雖然陳丁的底氣很足,但心里想得更多的是,你他么不會又是想到了我,然后開始嫌棄我了吧?
他么的,怎么做個總住院,這么難了?
被上級嫌棄就算了,麻醉師、手術室的護士,也都嫌棄我。
我記得,我比其他三個科的總住院,做的手術,還是要好一些的吧?怎么就沒見他們。
真他么,在骨四,真累啊。
好羨慕他們。
“哦!”麻醉大哥趕緊回。
正如陳丁講的,主刀都說了,你怕啥,他就是負責麻醉的,手術的事情,他能懂么?
不過,看著陳丁的眼神。
常光林的眼神瞬間一亮。
這眼神,他很懂誒。
陳丁是總住院吧,是博士畢業的吧?
是本院的醫生吧?
嗯,這下心里平衡了,心里,也舒坦了。
舒坦了。
這種想法,可不止是常光林一個人有,秦安她們,看到陳丁的時候,也有一種找到了同類,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不過,他們覺得陳丁和他們是同病相憐。
而他們自己了?
我們是實習生呀,在這里和總住院都是一個‘級別’的,那成就感?
不是又回來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