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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白毫光

  擺在長桌當中的,是一件瓷器。

  粉彩“麻姑獻壽”鹿頭尊,有一尺半高,腹徑接近一尺。

  畫片上,除主要人物外,上有祥云,旁有松石。雙耳,則是褐色的鹿頭。

  圈口描金,稍有脫落。

  而露出的內壁上,能看到上了綠彩。這是乾隆朝粉彩器常見的手法,底部也經常帶綠彩,俗稱“綠里綠底”。

  這鹿頭尊的工藝很細,但在余耀看來,卻是一眼的民窯器,因為世俗味兒太重。這倒不是因為畫片內容,而是各種細節綜合而論,再到整體上的一種感覺。

  這算是一件乾隆民窯的精品。

  不過,余耀興趣不大,再一看價兒,更不必接著看了。

  雖然余耀不感興趣,但這件粉彩鹿頭尊一上來,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長桌中間頓時有點兒擁擠了。

  有的人一邊看還一邊嘀咕六字篆書款兒——這位眼力不濟,不看底,還定不了是官窯還是民窯。

  余耀淡然一笑,抽身到了旁邊。

  楊銳本來也覺得像民窯,見余耀如此,便也不再多看了。一來標價太高,三十萬;再者他也不太喜歡畫片,他這人性子有點兒剛,這件鹿頭尊畫片的筆調,透了股子陰柔氣。

  余耀接著看的東西,是一個鳥籠。

  象牙鳥籠。

  這東西余耀看得更快,材質肯定沒問題,年份和工藝也容易辨識,清末的廣作。

  廣作這個說法挺有意思,本身就是個詞兒,但其實指的是明清、特別是清代,廣州出產的家具和工藝品。

  本來在明代的時候,蘇作家具的名氣最大,但是到了清代,廣作卻一躍而上,成了老大。

  因為滿清皇室的青睞。

  滿清入主中原之后,逐漸漢化,但皇室卻一直不喜歡明式家具的風格。明式家具如果簡單用一個詞概括,“秀雅”比較合適。但滿清皇室,喜歡凝重大氣,甚至富麗堂皇。

  廣作家具迎合了這個口味。所以,鑒定區分明代和清代的家具,這也是風格上的一個要點。

  廣作家具,用料往往也很奢華,一般不摻著來,花梨就全是花梨,紫檀就全是紫檀。

  當年的清宮造辦處,晃動著不少廣州人的身影,后來還專門設立了“廣木作”。

  象牙也是奢侈品,清代象牙多依靠進口,廣州是個很重要的口岸,近水樓臺,廣作牙雕也成為一個典型代表。

  清代的象牙工藝品,遠遠多于以前任何一個朝代,其中,廣作就占了相當一部分。

  雍正朝的時候,廣州還進獻過一張象牙涼席。

  這樣的涼席,沒用過也不知道什么滋味,但據說非常清涼,比其他涼席舒服多了。

  用象牙做涼席,首先工藝就很復雜,先得用特制的藥水泡軟,然后劈成細條薄片,才能編織。其次耗費的象牙量太大,一張涼席,得用幾十根象牙;再者也得耗費大量人力。

  象牙本來就很貴重,如此一張涼席,自是奢華之物。雍正看到之后,便下令不要再進獻了!乾隆登基之后,卻不管這么多,舒服是第一位的,象牙涼席又開始進獻。

  這件象牙鳥籠,自然遠不及象牙席,因為空隙很多,其實耗費材料并不多。不過,工藝還是比較復雜的。

  清末到現在也一百年了,保存得還比較完好,確實是不容易。

  但這件東西,不光余耀不想買,大部分人也都不感興趣。有三四個人在看,但很顯然,那是對其他兩件都不感興趣,這玩意兒少見,借此機會好好看罷了。

  這象牙鳥籠不能用來真的養鳥是肯定的了,而且不易保存,也不好把玩。要說觀賞價值,不能說沒有,但有這種眼光喜好的,也不會多。

  同時,這象牙鳥籠標價很高,二十萬。結合清末象牙制品的行情,再給它加上創意費工藝費,其實十萬就算高了。

  余耀心想,這東西,老板估計能料到在流水席上很難出手,擺出來,可能是一種實力展示。同時,也相當于廣告了,要是傳出去,圈里有感興趣的,可以再聯系。

  從流水席上出現的東西來看,有真有假,東西也沒上完;但粗略算算,本兒實在是不低。說老板以前在潘家園練攤,能打下這樣的基礎?事后余耀問楊銳才知道,原來老板家的一個大院子拆遷了,得了一大筆錢,這才是關鍵。

  余耀和楊銳幾乎是同時走到了最后一件沒看的東西跟前。

  這件東西,連看的都沒有。不是說沒人去看,是看了之后沒有逗留的,轉眼就盯其他兩件了。

  這是一尊清代的銅佛像,體量挺大,但一看工藝特征,特別是那一對“招風耳”,稍微懂行點兒的,就知道,這是“蒙造皮子活兒”。

  所謂蒙造皮子活兒,是說明清兩朝,蒙古一帶造的一種佛像,不是鑄造,是敲打捶揲之后成形的,里面是空的,就一層銅皮子。

  這樣做銅像,水準可想而知。而且耳朵往往得單獨做,然后再固定上去,很容易弄成“招風耳”。

  這也有歷史原因,游牧民族,居所不固定,這樣的佛像比較輕,便于攜帶移動。

  當然,材料節省,工藝簡單,請佛像的錢用的也少。

  從明清到現在,蒙造皮子活兒,一直不值錢。不是說全部蒙造佛像都這樣,也有鑄造的工藝精美的,只是說皮子活兒是這樣。

  雖然年份是清代,而且看著能到清中期,但標價卻很低,只有幾千塊錢。

  即便是這樣的標價,依然沒人感興趣。所以說,來吃流水席的,眼力確實有高低差距,但也沒有瞎玩的棒槌。

  “得,這一輪提前歇了。”楊銳撇撇嘴。

  而余耀,卻一直盯著佛像的白毫,佛像被放平之后,余耀探著頭,依然在看。

  所謂白毫,指的是佛像兩眉之間的圓形或者毛發形體,簡單來說就是眉心那個“點”。

  白毫又叫白毫光,白毫相光,也是佛教造像規定的三十二相之一。除了“眉間白毫相”,還有“手過膝相”、“頂高髻相”,等等。

  這尊佛像的眉間白毫,不是捶揲或者雕刻出來的,而是鑲嵌了一顆珠子,還真的是熠熠生光。

  余耀看的,就是這“白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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