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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你聽懂了嗎

  “工人?”余耀心道,越聽越亂了,難不成,那枚鬼臉花錢,不是鐘家祖傳,而是鐘千粟無意中得到的?

  “很奇怪么?那時候鐘毓都沒出生,你這年紀更不會懂,只有工人農民干部,哪有什么古玩商和古玩市場!”

  “那他想做這個,純粹是興趣了?”

  “確切地說,我并不知道他想做不想做。”

  “那這張圖?”

  “當年,晨光陶瓷廠,就我和鐘千粟的活兒最好,別的我都服他,可有一樣,我的國畫底子比他略強。雖然在陶瓷上作畫,用的是勾筆,但觸類旁通,我一樣拿得起放得下。當年,我們互相學了點兒東西。”

  瘸爺說到這里,眼神有些迷離,“我倆一起在一個車間干了幾年。后來,大約是八十年代初的一天,他拿了這張圖,問我畫得怎么樣。”

  余耀看到瘸爺的樣子,心下忽而一動。這瘸爺能給自己說這些,怕也不全是不想欠自己的!這種事,積壓心底,有時候需要一個宣泄的由頭。

  同時,自己的眼力,或許讓瘸爺覺得,不僅是一個合格的聆聽者,或許還能順帶破破一些個若有若無的疑點。

  根據瘸爺說的,當年他其實并不知道什么元青花大罐,最名貴的,就知道永宣青花,只覺得這罐形有點兒少見。

  這一點兒都不奇怪。元青花雖然如今名頭震天響,其實真正被研究的歷史很短。

  民國時期曾經有一對龍紋象耳瓶流出國門,上面除了紋飾,還有文字,包括“至正十一年”的字樣。五十年代的時候,被一個叫波普的美國人發現,這才引發了大規模的研究。

  從此以后,才有了“至正型元青花”的說法,一般是指采用蘇麻離青鈷料而且紋飾豐富的元青花。

  其實宋代就有青花瓷了,不過很普通很粗糙,元代的有些青花瓷也是如此,直到后期才出現“至正型元青花”。

  即便是“至正型元青花”,大多也都是龍紋、花卉紋什么的,這樣的元青花,目前存世的應該有幾百件。

  但是,有人物故事畫片的大型元青花,就太少了!

  后來的研究者懷疑,這不是蒙元帝國掌控浮梁瓷局時期的產物,因為至正這個年號的后期,瓷都已經被朱元璋給占領了,帶有人物故事畫片的元青花,極有可能是朱元璋掌控時期才有的,所以才這么有特色,同時也很稀少。

  民國時期,國內對元青花沒什么認知,就算有研究的,也只可能是個別私下的。

  到八十年代初的時候,國外對至正型元青花已經研究得可以了,國內卻仍遠遠落后,只有少數專家和頂級藏家了解一些。至于國內剛剛出現的一些零散古玩市場上,更是知者甚少。

  據說,當年三顧茅廬元青花大罐剛剛出現的時候,就被當成明代青花交易過。

  “結果鐘千粟告訴我,這是元青花大罐!還給我講了什么叫至正型元青花,還說這種帶有人物故事畫片的,絕對是個中極品。”

  瘸爺聽了之后愣了一陣子,半天才問道,“你這都是從哪里知道的?”

  鐘千粟想了想才回答,“主要是聽廣播,你知道土耳其這個國家嗎?有個托普卡帕皇宮,有幾十件元青花精品呢!”

  瘸爺又問,“那這個畫片內容,也是你從廣播里聽來,然后憑想象畫的?”

  鐘千粟卻含糊其辭,“也不全是,你就說畫得怎么樣吧?”

  瘸爺看了看這畫片,實事求是地時候,“畫得很好。不過,畫到紙上容易,畫到大罐上可要難得多!”

  鐘千粟點點頭,“我也就是畫著玩玩。”

  瘸爺想了想,又道:“這圖,怎么說呢?單論這畫工中透出的古意,你已經超過我了!”

  鐘千粟聽了之后似乎很高興,“那你留下揣摩吧,你之前教了我這么多,就送給你了!”

  當時瘸爺也確實很喜歡這張圖上的畫片,便接受了。不過,鐘千粟隨后又囑咐道,“咱倆這關系,也就是你,你可千萬別再轉送別人了啊!”

  瘸爺自然滿口答應。

  不過,自始至終,鐘千粟也沒提會不會做這么一件大罐。

  后來,鐘千粟和瘸爺先后離開了陶瓷廠。

  瘸爺做高仿瓷之后,才知道鐘千粟和小弟鐘千聲,也就是鐘毓的父親,已經做起了古玩生意。

  但是他們的生意,做得很隱秘。

  瘸爺后來和鐘千粟雖同在瓷都,但見得卻很少了,只是在一次偶然見面中聽鐘千粟說過一嘴。

  而且,瘸爺的消息來源駁雜,還聽說,鐘家好像和不少江湖人物來往甚密。

  至于鐘毓,從小跟著鐘千粟學習,眼力也十分了得。鐘毓常逛市場,只進不出,還落了個“鬼市鐘馗”的名號。

  講完這些之后,瘸爺稍頓,而后才緩緩問道:

  “你聽懂了嗎?”

  “我好像聽懂了兩件事。”

  “很好。”

  瘸爺說著,按住椅子扶手站起,走了兩步卻又站定,“你的眼力實在讓我太驚艷了,所以我忍不住還想問你個問題。”

  “瘸爺是想問,如果您再做一件邢窯大盈庫的東西,解決了我說的兩個問題,我還能不能辨明新老?”

  瘸爺點頭,“和聰明人說話,確實是省力。”

  “現在來說,不能。”

  “你這算是回答了嗎?”

  “不算嗎?”

  “算嗎?”

  “誒,瘸爺,我只是跟你研究研究,干嘛這么認真呢。”

  瘸爺不再接腔,走到門口,直接拉開了房門。

  余耀跟著瘸爺一起回到客廳,老周和濮杰起身,老周道,“走吧?”

  瘸爺卻開口道,“你們兩個,可有什么想買的?”

  “能見識一下,已經很感謝瘸爺了!”老周笑著回應。濮杰說,“我聽他倆的。”

  余耀立即接口,“打擾瘸爺了,這就告辭了!”

  “阿福,送送。”

  離開瘸爺的院子之后,余耀一直沉默不語。他沒想到,本只是想見識下瓷都最頂級高仿的成色,結果卻歪打誤撞,了解到這么多信息。

  邢窯白釉執壺帶出來的事兒,瘸爺說得很清楚了。可關于鐘毓大伯的事兒,瘸爺說得就很隱晦了,但余耀聽得仔細,又愛琢磨,確實是至少聽懂了兩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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