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戴不起這頂帽子?”
劉宏一下子從臥榻上站了起來。
“朕說他戴得,他就戴得!”
他很生氣。
面孔猙獰,氣勢格外的霸道。
他用力地將桌案上的冰鎮葡萄果盤,摔在了皇宮的地上,玉盆頃刻碎裂,碎片濺了一地。
他霸道地踩在那些碎片上,所有的怒氣都隨著那一摔攀升到極致。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霸道都只是偽裝。
他沒有那種可以霸道的底蘊。
年幼時就被扶上了皇位,他沒有任何底牌和底氣去對抗當時如日中天的竇大將軍。
但是他學會了隱忍,學會了借勢,學會了培養自己的人。
所以在收到消息說,竇大將軍想對宮內人動手,他便給出了自己準備已久的致命一擊。
“九月辛亥政變”
這將是他一生的閃光點,也將是他實力的一次升華。
成功除掉了手握重權的竇大將軍,劉宏覺得那將是他帶領這個龐大的帝國的光輝開端。
他希望自己能夠再次中興。
可惜他只懂得宮墻內的機關算盡,也只懂得陰險狡詐是何樣,他只懂得了如何去玩弄人心,只想著學習如何將朝堂掌控在自己手中。
但是他卻沒有發現。
自己不會治國。
所以大臣武將,他是一批一批地用,一批一批地棄。
能夠被他如此反復啟用棄用的人,大多都寒了心,誰還會為他盡忠?
或許是那些還沒有見過他的人。
劉宏生性多疑,而且極度自信。
他不會覺得自己有錯。
因為他認為自己的所有出發點,都是為了讓這個大漢更好。
之前張讓曾與他閑聊,夸獎過他活得通透。
因為劉宏跟他說過。
他要讓這個帝國富強起來,他并非不熱衷權柄,反而,因為他極端熱衷于將權柄把控在自己手中,所以他更想讓帝國強大。
帝國越強大,他的權柄越大。
可是張讓并沒有說出自己的意見。
因為他也看不透,他不敢說。
“陛下,消消氣。”
在殿外剛剛到來的張讓,碰巧遇到了這一幕,他急忙上前。
也不管玉碎會扎傷自己,連忙清理起了地上的玉碎,卻沒有半句說教。
“陛下切勿傷了自己,不過勁往老奴身上砸便是了。”
張讓用布帛將玉碎包裹好,他的手上多出了不少血痕,都是被劃破的。
看著有些虛弱無力的張讓,劉宏的氣消了許多。
他自詡明君,自然覺得自己要懂得聽勸,要會馭人。
“不氣了,不氣了,阿父何苦如此,來人,包扎一下。”
劉宏讓人去傳太醫,自己則是扶著張讓到了一旁坐下。
“陛下,這次的安排,已經進行了一半了,算是頗為順利。”
張讓先說了個好消息,再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生氣,是因為皇甫將軍的事?”
“哈,阿父不用小心翼翼的。”
劉宏擠了擠笑容,一副好說話的樣子。
張讓干笑了幾聲。
你這個操蛋皇帝,壞得很哦。
騙鬼......
不用小心翼翼的人,都不知道現在在哪片土里了。
張讓這么多年,能夠一直活著,而且在宦官中能夠穩坐第一把交椅,靠的不就是這份揣摩上心的本事嗎?
“皇甫嵩這老家伙不答應。”
劉宏嘆了口氣。
這件事是他和張讓商討出來的。
賣官鬻爵。
借機扶持人上位。
劉宏一直以來都將世家、將門的人當作假想敵。
一旦他們有什么越軌的行為,就會被劉宏直接宣判終結。
有如他發動的“黨錮之變”。
因為他忌憚他們,哪怕他們并沒有朝他露出爪牙。
而劉宏立志要比列祖列宗更強,所以他不會僅僅選擇扶持外戚上位,他還想將曾經被卡住了晉升渠道的商人,抬到朝廷中,成為一股可以被自己掌控的勢力。
讓世家,將門,士人這些相互交融,無法分清的勢力,受到制約。
在他看來,這樣一舉多得,既能夠提升自己的實力,又能夠充盈自己的庫房。
“其實老奴這邊也有遇到坎。”
張讓想了想,把一個問題告訴了劉宏。
“世家要求買官之人必須要舉孝廉,入仕途......”
張讓剛說道一半,看到劉宏的表情又有惡化的傾向,連忙快速補上了后面的話。
“不過老奴爭取回來了,只要舉了孝廉就行。”
“我們到時候只要安排那些人舉孝廉便可。”
劉宏的臉色緩和了下來。
“果然阿父還是靠譜的,這些世家之人,實在是得寸進尺!”
劉宏咬了咬牙。
他賣官鬻爵的決心愈發堅定,他必須要將這朝廷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
“皇甫嵩那邊,就得拜托阿父走一趟。”
劉宏起身,讓來給張讓清理傷口的太醫去幫張讓敷藥。
他踱步走到了殿前,戰在小腿高的門檻前,看著宮殿外的天。
這天下,是他的。
誰都不能從他的手里奪走任何權利,天下人必須對他言聽計從!
可他卻不知道。
他這個人,只是空有其心,卻無其力。
“如果他再不答應呢?”
張讓伸著手讓太醫清理傷口,出聲問了一句。
“那他就不用再待在洛陽了。”
劉宏背對著張讓,靜靜地看著宮殿外,他的聲音幽幽的,冷冷的,讓張讓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張讓的牙關在微微顫抖。
他知道劉宏這句話的意思。
沒由來的。
張讓也感受到了一絲恐懼和害怕。
如果將來自己也失去了利用價值的話......
劉宏會怎么對自己?
皇甫嵩這位為了大漢付出了一生,有著戎馬功勞的老將,竟然能夠被棄之如履。
張讓心中冒出了不該冒出的想法。
難怪這個天下,那些世家,那些士人,那些將門。
都會一個一個地失去了對你的信任,失去了對你的認可。
要知道,當初劉宏上位之后,多少世家其實也算是盡心盡力地在為劉宏辦事的?
張讓的背后,憑空多留出了不少的冷汗。
“是,老奴明白了。”
“陛下。”
從宮殿的一側,突然出現了輕微的腳步聲,張讓和太醫都沒有看清楚是否有人出現。
而劉宏的手中卻憑空多出了一卷文書。
背對著太醫和張讓,劉宏緩緩地打開了手中的文書。
“冀州王芬欲反,謀立合肥侯。”
“尋前騎都尉,濟南相曹操,操以病拒。”
薄薄的一張紙,卻記載著可以令人恐懼的信息。
劉宏手中的夜梟,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存在?
劉宏將這張紙撕碎,灑在了地上。
如果人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