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木屋出發時,森林里已經鉆了晨光,雖然清淡得很,但也意味著天要亮了。
在經過離奇事件后,四人也失去了困意,重要的是在這種地方著實睡不踏實。江執提議及早啟程,繼續前行。其他三人無異議,東西一收,上路。
他們經歷了一場最為詭異的幻覺,在木屋里竟看不見彼此,這照比在石窟里所經歷的似乎還要真實。因此,在江執和肖也到底是真還是假的問題上,盛棠始終抱有遲疑。
就是那種上一秒想通了,下一秒又開始滋生疑竇的那種。
以至于已經在路上了,盛棠還在暗地里琢磨江執和肖也。弄得江執從未有過的無奈,幾乎是用上了所有辦法來證明自己是江執。
他跟盛棠說,你掐自己一下,疼的話就是現實。
盛棠回:沒用,剛才我就掐自己了,挺疼,但還是看見幻覺。
他又說,那你掐我,我覺得疼的話也一樣。
盛棠搖頭,不行,萬一你不疼還騙我說疼呢?
他想了想再說,要不然你問我問題,我能回答上來的話,身份肯定就沒問題了。
不一定啊,我在木屋里見到的,他也什么都知道。
江執最后使出了殺手锏,從包里掏出證件:這總能證明我自己了吧?
盛棠接過證件看了好半天,說,萬一證件也是假的呢?
再或者…
她又是一臉警覺看著他,你怎么會有他的證件?
…江執想撞墻。
末了,肖也挺認真的提出建議,“要不然我揍他一頓,看看他的還手情況?”
江執盯著盛棠,見她竟然還在考慮這個建議,更無語了。好在盛棠尚算仁慈,想了想嘆氣說,“算了,就賭一把吧,賭你倆是真的。”
江執和肖也面面相覷的。
就,賭一把…
后來苗藝跟他們坦白,其實她早就知道小木屋會出現異常的情況。
“但也就是祖上的傳說,說如果在木屋里過夜的話,有時候能看見大仙兒。”苗藝說到這兒,特別強調了句,“狐仙。”
據說這種事祖上經歷了好幾次,尤其是她的祖爺爺,有一晚就看得特別真切。說是有個特別美艷的女人在木屋外徘徊,剛開始苗家祖爺爺還想去開門,卻在瞧見對方身后竟拖了條尾巴后嚇夠嗆,一個勁在門內求饒加保證的,說自己是個獵戶,靠山吃山沒辦法,并非有心打擾,請狐仙祖宗有怪莫怪。又保證說,日后打的獵,第一份肯定會孝敬狐仙祖宗的。
關于這種事,苗藝的爺爺并沒遭遇到,所以落在苗藝這代就總覺得像是遙遠的傳說,未必是真,畢竟人人都傳這世上有狐仙,可人人又都沒真正見過狐仙不是嗎?誰能知道當時她的祖爺爺是不是在做夢?
這也是她當時提到木屋欲言又止的原因,不可考證的事說來只會徒增心理壓力,不說吧,還總覺得不厚道。
誰知道會出事呢。
但似乎跟祖上看到的情況不一樣。
在問及苗藝當時情況的時候,她表示說自己像是在夢魘,怎么都醒不來,卻能真實感覺到盛棠的害怕,她叫她名字的時候她其實是能聽見的,后來終于能動了,趕忙吹哨子。
“這把哨子為什么能讓人擺脫幻覺不得而知,但確實是管用。”苗藝總結了一句。
只是,苗家祖上有規定說,在木屋的時候不能吹哨子,哨子是穿林子用的。
為什么會有這種要求?
苗藝分析了一下,她認為說,苗家祖上在木屋里所產生的幻覺都是關于狐仙的,狐仙是得道的仙人,能主動現身那是緣分,不能用哨聲驚走仙家。
至于像是他們所經歷的幻覺,苗家祖上從未經歷過。
再繼續往前走的時候,一早就備好的防護罩派上了用場,因為之前就打算找領路人,所以苗藝也分到了一套,雖說她是苗家人,但木屋里的經歷足以證明,苗家人也多少都會中招。
從簡陋的地圖來看,從木屋出發到礦藏,直線距離并不算遠,用苗藝的話說就是,一切順利的話都用不上半小時。
如此一來,江執就更堅定了當初的判斷。
他想到的,盛棠自然也想的到,說,“苗家祖上但凡遇上狐仙都是這個季節,農歷七月,東北早晚溫差大,尤其是黎明時分,明暗交替,冷暖交織,最能刺激寄生體活躍。這種激活條件,就被咱們趕上了。”
通過肖也之前在山頂的經歷可知,自然條件下的冷暖交替和光線變化,是激發寄生體的最好條件,不像是他們在石窟里要創造條件那么麻煩,這種對自然的感知,哪怕沒那么強烈也能足以達成效果。
江執點頭,再開口時有些激動,“所以,礦里或者附近絕對存在寄生物,小七,這趟咱們沒白來。”
聽到這番話,盛棠心里別提有多高興。
能得償所愿,就意味著0號窟將會被很好的修復。
這么想著,身上更是一包勁,哪怕沒怎么睡好,也不覺得累。
再去回想黎明之前的遭遇,盛棠說,“在同樣的時間段里,我看到了幻覺,苗藝只是夢魘,而你和看到的又跟我不同,果然是幻由心生,苗家人心思純粹,就像她自己說的,沒那么多的想法,所以并沒有太受寄生物的影響。”
說到這兒,她又恍悟,“我明白了!”
聲音不小,使得走在前頭的肖也和苗藝都回頭瞅她。
她示意了一下沒事,然后壓低嗓音對江執說,“苗家祖上那是對女色有向往,所以呈現在眼睛里的幻覺就是一美女。”
在深山老林里看見的美女能是什么?正常姑娘哪會單槍匹馬來這種地方?所以理所應當就成了狐仙,順便也給了自己一個心里寬慰。
江執對于盛棠的推斷并無異議,事實上他也是這么想的,情況其實跟在石窟里的大同小異。
于是,又饒有興致地問她,“那你看見我收拾行囊要走,這也是心有所憂吧?”
盛棠一撇嘴,倒也忘了嘴巴被口罩遮著江執根本看不著。嘟囔了句,“我現在還沒百分百肯定你是真的呢,別跟我套近乎。”
但其實他說得沒錯。
她心有所憂,哪怕平時再不顯山露水,哪怕就連她自己都不會察覺,到了幻覺里,內心深處最擔憂的就呈現出來了。
在之前,她是那么相信江執不會離開敦煌,哪怕是已經找到了薛梵教授的遺骸。但為什么實際上她會有所憂慮呢?
也許,跟他兩年前的不告而別有關。
他有他的苦衷和迫不得已,但當時她躺在病床上,最需要他的時候他遠走他國,這便是給她心里留下了陰影吧。
這種陰影成了擔憂,真正擔憂的想法并不在于他想不想離開敦煌,而是能不能再一次不告而別。
盛棠暗嘆了一口氣。
終究還是放不下,以為自己多瀟灑,并且發誓說,哪怕真重新在一起了她也不能一頭往死里扎。可這個男人就在身邊,日夜相處,她覺得想管住一顆心太難了。
“那你就沒再看見點別的?只聽見我的聲音了?”她忍不住問了句。
江執牽過她的手,攥了攥,輕笑,“嗯,說明我一心只想著你。”
盛棠抬眼瞅了瞅他,甩開手。
江執不解。
“你十有八九就是個假的!真的江執嘴可沒這么甜。”
又來了…
正想跟她再打趣幾句,就見盛棠指著前頭,“肖也怎么看著不對勁呢?”
話音剛落,就聽苗藝一聲驚叫,肖也整個人栽歪下去。
江執反應快,沖上前一把薅住肖也的衣服,盛棠見狀緊跟其后,但一上前都傻了。這里竟藏了個挺大的坑,目測能有十多米深。
肖也被薅著衣服,相當于整個人懸在空中,下面可不見綠色,黑乎乎的一片,也不知道藏著什么。盛棠沒敢多想,趕忙幫著江執一起來薅肖也。
但她胳膊短,怎么也夠不到肖也,就只能來拉江執的胳膊,助他一臂之力了。苗藝嚇得臉都白了,急得團團轉,她只能來拉盛棠,防止她一個不小心掉下去。
“肖也!”江執低喝了一嗓子。
坑是鍋狀的,他這一聲喊出來引來回音,鉆進肖也耳朵里,他這才猛地驚醒。在看清自己情況后,驚駭出聲——
“靠!怎么回事?”
還能怎么回事,他又中招了唄,也不知道之前他在想什么,盛棠覺得不對勁的時候他的腳步就踉踉蹌蹌的,一個踩空就掉下去了。
當時苗藝雖說在他身旁,但不知道是一心在看地圖呢,還是因為他有女朋友的事受了刺激,總之全程沒怎么跟他說話,所以一時間沒察覺他的異常狀態。
“你別亂晃!”江執又喝了一嗓子。
于是周圍就是:你別亂晃…別亂晃…亂晃…晃。
肖也欲哭無淚的,“你可千萬別松手啊,但也別太使勁扯我衣服,料子薄…”
“廢特么什么話?把手給我啊。”
肖也這才想起來,趕忙伸手去夠他的手臂。
等抓穩了,三人齊力往上拽。
別提多慘烈了,最后肖也幾乎是被他們拖著上來的,跟拽死狗似的。前胸的衣服都被蹭破一大片,還被上頭的石頭劃破了一道口子,露出健碩的、同樣蹭紅了的胸膛。
等上來了,肖也坐在坑邊直喘氣,又往下瞅了瞅,一陣陣的后怕。最后往江執肩膀上一靠,有氣無力的,“多虧你啊,沒想到你手勁不小。”
這話倒是不假,主要還真是江執在拉,不管是盛棠還是苗藝其實都使不上太大勁。
江執沒慣著他,起了身,讓他枕了個空,“有事沒事?沒事的話起來,繼續走。”
“就這點狀況的還能打倒我?”肖也不以為然,起了身,又朝著盛棠一招手,“快過來扶我一下。”
腿現在還軟著呢,萬一再栽下去…
盛棠剛要上前,江執伸手扯了他一把,他踉蹌了幾步算是遠離了深坑,回頭沖江執嚷嚷,“在這種地方我就是你戰友,對待戰友要像春天般溫暖。”
江執甩了句,“沒聽過倒春寒嗎?”
肖也一噎。
江執看了他一眼,又給了他一記重擊,“最好別胡思亂想了。”
一句話說的肖也挺尷尬,下意識瞅了一眼盛棠,見她正用懷疑的眼神瞅著自己,清清嗓子,干笑,“其實,真沒想什么,誤會,你們都誤會了。”
這解釋得挺心虛呢。
江執沒搭理他,背好包往前走了。盛棠呵呵了兩聲,在肖也肩膀上拍了拍,“清心寡欲保平安吶大師兄。”
“我…”
苗藝上前來,實在看不慣他胸前被蹭得灰蹡蹡的,抬手替他整理了一下,問他有沒有劃傷。肖也道了謝,沒讓她繼續幫忙拍灰,說了句沒事,哪都沒傷著。
苗藝挺好奇的,“不是都戴了防護嗎怎么還中招?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沒什么,別聽他們瞎說,我就是昨晚沒睡,打了瞌睡。”
苗藝哦了一聲也沒再繼續問。
前頭是盛棠的催促,“快點跟上!”
肖也說,“走吧。”
像是挺平靜,心里卻狂風暴雨。真是邪門了,江執的那句話就跟有什么心理暗示似的,他總會時不時想起程溱。剛剛他是陷入恍惚了,不,確切來說更像是浮想聯翩。
他想象著跟程溱手牽手去逛超市,親親熱熱的看電影,她膩在他懷里,芳香縈繞…
按照地圖上給出的位置,估摸又走了五六分鐘,四人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環顧四周,林木茂盛,周圍多荊棘,爬藤類的植物不少,四人都對植物學沒什么太大研究,好多都叫不上名字。
礦的入口并沒找到。
但這里明顯多了不少蛇蟲,有褪化的蛇皮還掛在粗壯的樹干上,肖也拾起一截枯枝小心翼翼挑起蛇皮,就聽江執說了聲,小心。
竟從蛇皮里迅速竄出條小蛇來,通體的五顏六色十分漂亮,但朝著肖也就沖過來了,緊跟著齜出一股透明的液體。
肖也眼疾手快一閃,液體噴到了對面樹干上,就見樹干上很快就燒出一個小洞來。
這著實驚訝了四人,什么蛇這是?毒液這么厲害?
好在那花蛇也是自衛,噴出毒液后迅速逃竄了。肖也戴上防護手套,又用樹枝戳了戳那截蛇皮,見沒有東西再跑出來,這才放心。
只是一截蛇皮,目測就有兩米多長,那整條蛇的話…他們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