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羅占在山門外留守的關鍵作用,之前做方案的時候,江執考慮到一旦開了地下可能會面臨氣流不均勻的情況,因為在鑰匙孔出現的時候,能明顯感覺到地底的濕涼。長年埋藏地下的石窟會形成陰冷之氣,必然會跟上頭石窟里的空氣形成冷暖對流。
冷暖對流產生,會強烈刺激寄生物的靈活度。
第三根繩索就是專門跟羅占聯系用的,一旦下頭不方便傳話,那繩索和上頭的鈴鐺就是信號。幸得江執還沒完全下到底,大吼一嗓子后羅占在上頭聽得清楚。
二話沒說趕忙打開設備。
窟里的溫度漸漸降下來。
但要馬上緩和冷暖氣流對沖后產生的現象也并不容易,就這樣,那團霧氣狀的東西在江執的頭頂上方盤旋,羅占用手壓著口罩的邊緣,盡量避免一旦這東西隨著空氣從兩側的縫隙里鉆進來。
他與下面隔著一層黑霧,根本看不清狀況,朝下一吼,“你們怎么樣?”
江執晃著主繩,沒顧得上回應羅占,沖著祁余喝,“抓住繩子。”
好在祁余聽話,也不知道是因為懸在半空太難受了,還是把主繩看成飛天了,一把死扯住主繩不放。
“羅占,拉主繩!”
上頭聽見后立馬照做,祁余就一點點被拉上來了。
途徑江執的時候,祁余還伸手摸了他臉一下,一臉興奮,“什么材料這是?還挺柔軟的。”
煩得江執撥開他的手,“快拉!”
很快祁余就上去了。
其他幾人好在口罩戴得緊,雖說或多或少受了黑霧的影響,但整體來說能比祁余清醒。最先拾回理智的是肖也,一腳差點踩空,定睛一看自己還在半截掛著呢,靠了一聲,“我剛才都坐菩薩的蓮花座上了。”
盛棠也很快緩過來了,朝上朝下都分別看了看,“我剛才覺得像是有人掐我脖子,一直喘不過氣。”
江執問,“沒事吧?”
肖也大聲豪氣的,“就這點小伎倆能制得住小爺?小瞧我了,沒事,好著呢。”
“我問小七呢,問你了嗎。”江執甩了句。
盛棠說,“太陽穴有點漲,但還好,繼續下吧。”
肖也貼在山壁上一撇嘴,緊跟著抬頭去看沈瑤,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你怎么樣?”
沈瑤的聲音聽上去悶悶的,就回了句沒事,其余的也沒多說。
很快探底了。
幾人解開繩子,頭燈調亮。
上頭的黑霧還在盤旋,但看得出沒有繼續往外沖的趨勢,許是氣流對抗減弱,上頭的溫度跟下頭的開始逐漸統一。
江執打頭陣,肖也不甘示弱,緊跟其后,許是剛剛覺得丟臉了。
結果江執想讓他更丟臉。
小心翼翼往前走的同時隨口問他,“剛才幻了?”
后面跟著兩位女士,攏共空間就這么點,這話說得有扒皮的效果。肖也暗罵江執的其心可誅,清清嗓子,“就,忽悠了那么一小下,羅占把祁余拉上去我都知道。”
又瞥了他一眼,故作隨意的,“你剛才看見什么了?”
他是咬定了一團黑霧沖上來所有人都中招的可能,哪怕江執沒那么明顯,但不可能一點事都沒有。
結果江執冷笑一聲,“看見你跟個傻子似的在那瞎樂。”
妥妥的話題終結者。
肖也氣得一扭頭,跟他分道揚鑣。
地下結構是這樣的,一條自上而下的通道,下來后有一條極短的甬道。
甬道江執觀察了,兩旁就是山墻,光禿禿的,沒繪壁畫。一般來說,石窟里的甬道繪的都是供養人,這其實對后人來說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
鑰匙孔就在甬道的盡頭。
盡頭分東西兩側,果然是兩窟分制。
肖也往東窟去了,沈瑤不想做燈泡,跟在肖也身后;江執進了西窟,跟他后面的是盛棠。
地下窟,可想而知壓根沒光線,頭燈打過去,光束都恨不得能被黑暗吞噬了那種。
因為下過漢墓,盛棠也有了心理準備,跟江執一起多加了照明工具。光線將石窟點亮的瞬間,盛棠發出一聲驚嘆,緊跟著竟雙腿一軟坐在地上。
單單一邊石窟,其面積就是頭上石窟的兩倍,這的確超出了羅占之前的預測。
石窟最開始是印度佛教的建筑形式,僧侶們往往會在崇山峻嶺開鑿石窟來遁世隱修,所以中國的石窟最初的窟制跟印度差不多。
眼前這半扇窟,不論從面積還是窟制來講都能獨立成窟,是最原始的方廳式,兩側立有石柱。
之所以叫盛棠震撼,是因為當光亮起來時,她仿佛置身茫茫蒼穹,窟再大也有面積限制,可生生就覺得眼前就是無邊無界。
整個穹頂,連著東壁、南壁和北壁竟是一大幅完整的壁畫。
壁畫她之前見過,在薛梵教授的手稿里,也在東北的古墓里。
可眼前的這幅,遠比古墓里的要完整,也遠比手稿里的要震撼。
盛棠跌坐在地上的瞬間,腦子里竟然閃過的是江執曾經說過的話:也許真正的星圖藏在0號窟里。
她激動地抖著嗓音,指著穹頂,“星、星圖…敦煌星圖!”
真的,不止。
哪怕是江執,在看過古墓和薛顧先的手稿之后,哪怕是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在看見地下窟穹頂的這一刻,那股子震撼是由心底深處油然而生的,不,是迸發,像是井噴一樣直沖頭頂。
令他興奮到戰栗。
從未有過的情感,這是頭一次,就好像他與這石窟共生,與這天地洪荒共生。
他呼吸也變得急促,光亮一點點轉移,他說,“敦煌星圖,甲本在大英博物館,乙本現藏咱們這邊的文化館,不管甲本還是乙本,都是經卷,都是一部分…現在我們看到的是星圖壁畫,篇幅和內容遠遠大于經卷星圖甲本和乙本的總和。小七,我們眼前的這幅星圖壁畫,不,是敦煌的星圖壁畫,這才是真正的敦煌星圖,才是最原始最完整的存在,它的出現將會顛覆我們的認知,它將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瑰寶!”
盛棠從沒見過江執這么激動過,可事實上,連她的牙齒都在打顫,她完全描述不出來此時此刻自己內心的感受,千年前的古人智慧,千年前的廣袤宇宙,千年前的悲憫天地,就這么輝煌磅礴地呈現在她眼前。
這一刻,她竟紅了眼眶,興奮地想笑,可眼淚就不自覺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