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棠再睜眼時,發現自己已經在宿舍了。
睡得昏天暗地的,怎么回來的都不知道,打著哈欠窗簾拉開的瞬間有些恍惚。
窗子外是堆著不少物件還沒來得及收拾的小院子,院子外有遠近高低的石碓,被千年風沙雕刻成各種形狀。
盛棠心里感慨,她這間也算是個風景位,多少沾點雅丹地貌的影子。再遠就是戈壁灘了,就像是一眼能望到天的盡頭一樣,不見人煙,只有廣袤無垠。
陽光刺眼,尤其是晃著戈壁的顏色,沙子都成了金黃。
不再是她這兩年來一睜眼就能看見的城市車水,但眼前的荒蕪又是她所熟悉和適應的。
沈瑤不在臥室,床鋪收拾得干凈整齊。盛棠在疊被子的時候將記憶拉回昨晚,好像就定格在她跟江執說“好困啊”的時候。
江執回了句,困了就休息會。
“那影子出現了怎么辦?”
“出現了我再叫你。”
盛棠疊被子的動作一頓,之后呢?
影子到底有沒有出現?
等洗漱完到客廳,盛棠有一度是邁不開腳的。
客廳里堆滿了東西,有各類生活用品、簡單家具、未安裝的書架等等,占地最多的當屬書籍資料、工作筆記之類,好幾個大箱子,有打開的,還有未來得及拆封的。
盛棠從開封的箱子里拿出份資料掃了一眼,上頭標注得密密麻麻的,又十分專業。這字跡看著眼熟,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些應該都是薛教授的。
薛教授修復過的石窟資料和工作筆記都按了時間保存,一部分留在之前的公寓里,一部分是存放在研究院中,而最重要的關于0號窟的工作筆記雖不及眼前數量這么多,卻因彌足珍貴被胡教授單獨擱置,后又交給了江執。
現在瞧著這架勢,是江執要回了自己父親所有的工作資料了。
將手里的工作報告放好,她心說,江執這個人性子死倔得很,嘴上從不叫薛梵教授一聲爸,但當他開始去關注薛梵過往開始,他的心里就別提有多重視了。
還有些江執的資料,都是中西壁畫修復相關的,更多的是礦物料、顏料的研究,應該是從公寓運過來,用來對比0號窟的。
像是他們這群人搬家,生活用品和雜物什么的倒是其次,重要的就是多年的工作報告、筆記和資料等等,這些都是最寶貴的財富。
也幸好宿舍這邊沒搬來所有人的工作資料,否則怕是肖也又得狠放血,再多蓋幾間房子。
正打算跨越“障礙”出去看看都有誰在,就聽一道嗓音揚起,“醒了。”
嚇得盛棠唉呀媽呀一聲,捂著胸口順著聲音找過去,這才瞧見江執和羅占的身影。
倆人圍桌正在商議工作,桌上也是亂七八糟堆了不少圖紙,圖紙上面各種圖樣和數據。周圍東西太多了,箱子堆得又高,完全把這倆人給擋住了。
“其他人都進窟了?”盛棠問。
“祁余和沈瑤在窟里。”羅占回了句。
盛棠嘖嘖兩聲,“就祁余那小膽兒,要是再跑出個影子什么的,估計還得沈瑤保護他。”說到這兒,馬上切入重點,“昨晚上影子到底出沒出來?我怎么回來睡了?”
“你自己看監控。”江執隱隱含笑的。
一聽這話就隱隱覺得沒啥好事呢。
她跨過來走到桌旁拉過電腦,江執和羅占在桌子的另一頭繼續討論工作。主要就是要在山體做個模擬窟的問題,這是石窟修復的條件,前期的修復方案需要在模擬窟里先實驗了才能正式實施。
0號窟之前有過模擬庫,而且肖也一直在做0號窟的3D模型,聽江執的意思要將模擬窟擴展,并加固腳手架。盛棠點開回放資料的同時也忍不住問他,“腳手架還要加固?”
江執嗯了一聲,“很大可能要進行壁畫揭取。另外,羅占擔憂石窟的穩定性,這段時間也要對0號窟重新進行加固。”
盛棠腦子轉得快,“你懷疑窟中窟的壁畫會存在重層?”
“十有八九吧,會不會存在,我們先提前做好準備工作再說。”
盛棠有些熱血沸騰,敦煌石窟有有重層壁畫不是罕見事,一個時期的壁畫被另一個時期的喜好所覆蓋,這就需要后輩將其揭取剝離,修復完成后對于敦煌文化的研究有極大價值。
0號窟如果也是這種情況,那更值得期待了。
她不再打擾他們,開始回放昨晚的監控。
時間拉到她有困意之前,但想了想,又把時間條往前拉了拉,主要是江執對她動手動腳…
怎么說呢。
就,攝像頭之下他們兩個吧,要說正常也能解釋得過去,但要是往不正常的方向去向,其實還是挺明顯的…
盛棠頓覺臉跟著火了似的。
下意識抬眼去瞄江執,不料他也正好抬眼看她。
四目隔空相對,盛棠就聽見心臟一聲狂跳,趕忙撇眼。似乎聽見江執的悶笑聲,笑就笑吧,眼不見就當不知道。
時間線再往后拉,之后的事就真相大白了。
影子沒出現,但是她!最后就跟只水獺似的黏他身上,睡得別提有多香,最后還是江執抱她出了窟。
盛棠沒好意思抬眼,清了一下嗓子,故作云淡風輕的,“那個…羅占,你們昨晚上一直盯著監控來著?確定沒看見影子嗎?”
“確實沒出來,我們今早還說呢,看來影子也不是天天出來溜達啊。”羅占頭也沒抬,邊在圖紙上做標注邊說。
還好還好…盛棠沾沾自喜,總算把重點轉移了。
可念頭剛落下,就聽羅占補了句,“你也適當的把文創工作讓一些出去,你看你睡得多沉,江教授一路都把你帶回來了你都沒醒。”
盛棠:…
江執在她斜對面,憋著笑。
當她沒看見嗎。
盛棠就抱定了“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的原則,將回放一關,脖一挺,一身傲骨的,“作為靈魂人物,當然得能者多勞。”
目光轉落江執臉上,“我上午要回趟工作室開會討論新品,畫稿師、設計師他們的方案我都得把一下關,估計要挺晚才能進窟。”
提到石窟里的工作,六喜丸子中還真屬盛棠的活最少。之前她負責彩塑,做清理和配色復原方案,后來在江執的幫助下做彩塑木胎模型重建方案,更多的都是紙上功夫,真正上手的還都是江執。
再進窟她還是以色彩復原和研究為主,輔助江執做修復工作,雖說她其實也有資格動手修復壁畫的簡單病害的能力,但她的重點在記錄和臨摹的工作上。
當然,她還有個重要任務,除了將0號窟完整臨摹,還要通過文創方式將0號窟的文化傳播出去。
江執聞言后,說了句,“行,你稍等我會兒,我送你過去。”
盛棠噎了一下,心想著,我說這話的目的是想告訴你,我很忙,很忙,是圖蹭你車嗎?
正想著,肖也回來了。車停好后,聲音比人先進屋,“我算服了啊,我掏著錢還得負責去買早餐!餐廳不都弄好了嗎,一個個都會做飯夢凈擱那裝死!”
一進屋帶進來一股子熱浪,順帶的,飄進來油條豆漿香。
盛棠早就餓了,忙不迭地跨越千山萬水接駕,主要去接早餐,“你這兩年跟程溱混的東北話太溜了…哎呀我去。”
一上前被肖也的灰頭土臉嚇了一跳。
江執聽見動靜也抬眼這么一看,愣了一下,“怎么了這是?”
肖也頭發亂糟糟的,還裹著砂礫,脖領子被扯破了,露出的脖頸處又像是被人撓了一道。他憤憤的,“防沙田那邊有個賊眉鼠眼,我一看他就不對勁,他跑我就追,扯吧兩下給他扔警局去了。我估摸著十有八九就跟砍防護林是一伙的!”
“武力值行啊肖少爺,我還以為你這兩年坐辦公室坐的不會伸架了。”羅占笑了笑說。
“那是,再不濟也不能丟咱們文保工作者的臉面。要不是怕灑了早餐,我兩下就能把對方制服!”肖也說著拍拍頭發,撲了下來不少沙子。
盛棠取笑,“你不是吧肖少爺,怕灑早餐?”
肖也嘖了一聲,“你家江爺花錢大手大腳的,全都可我一個兜里掏,我不得省著點?”他抬眼看江執,“我總算知道當年我為什么毅然決然回公司上班,老天爺安排好的啊,讓我賺兩年錢,然后回來供你揮霍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