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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出門連臉都不洗

  盛棠是學美術出身,對“暈染法”十分熟悉,也是繪畫里最常見的。

  所謂暈染法又叫做天竺遺法。

  敦煌有些石窟里的壁畫除了使用傳統染色法外,還普遍使用這種暈染方式。除了莫高窟的254、297等,像是西千佛洞北魏的第7窟和北周的第8窟都有這種繪畫方法。

  這是色階的運用,大體的意思就是利用同一色度呈現出不同的色階,由淺入深或由深入淺形成明暗關系,呈現出陰陽向背的立體感,所以不少人又把這種方式叫做凹凸法。

  是由西域傳到新疆地區,到了敦煌后,當地畫工經過改良應用,發展成多層次疊暈式圓圈暈染,主要用在人體面部上,使得壁畫中的人物面部更加立體化。

  祁余眼前的那幅壁畫位置十分刁鉆,上頭是天女圖,左下方又是沈瑤耿耿于懷的樂舞圖,偏偏就是那里用了渲染法,雖說只是一小部分,但從盛棠這個位置看過去,那一小塊的壁畫圖樣就跟陷進去了似的。

  祁余在跟江執說話。

  “不少修復師在北魏壁畫上都陷入誤區,總覺得北魏壁畫的畫線粗獷,造型粗壯,但是從這幅壁畫里能看出來人家形體線很細致啊,畫風也挺優美的,就是這暈染法好像不單單用在面部和人體上呢?”

  江執說,“跟254窟的不一樣,棠小七,遠光熄了。”

  盛棠照做。

  窟內暗了不少,腳架上的光源開著,映得局部畫面清晰,連同破損和病害部分。

  盛棠盯著壁畫,揉了揉發酸的胳膊,不愧是羅占,組裝出來的東西質量簡直了…杠杠的。

  肖也走過來把燈一奪,“師兄幫你拿著。”

  盛棠落地清閑,嘴巴甜了,“謝謝師兄。”

  “師兄好吧?”肖也笑。

  盛棠用力點頭,有人疼有人關心多好。

  江執從腳架上下來了,連同祁余一起。

  盛棠正跟肖也嘻嘻哈哈的,一眼瞧見江執過來了,趕忙收斂神情。江執到了她跟前,不著痕跡地掃了她一眼,然后胳膊一抬拿過肖也手里的遠光燈,順勢地站在盛棠身邊。

  肖也一個沒留神就被毫無聲息地擠走了。

  遠光燈一開,斜上方的壁畫又看得清楚了。江執又移了一下光源,似乎在找位置,少許光源定住,他說,“看見了嗎?”

  像是跟盛棠說話,可又像是在問祁余。

  至少,祁余是過來了,往旁邊這么一站,又把肖也給擠遠些。羅占也好奇,湊上前…肖也跟盛棠之間就生生被隔出好幾人的距離來。

  盛棠可不管江執這話是不是對她說,反正她離得最近順便偷師了。經江執這么一調整,她儼然看出了那塊壁畫的端倪。

  之前以她的角度看過去壁畫呈凹狀,現在不但是凹狀,里面殘破的人物更活脫脫的立體,就好像是身處九重之天俯視世人似的。

  她倒吸了一口氣,如果這幅壁畫整體修完的話,那在視覺的震感上可是勝過254窟里的那幅。

  “這…怎么看著像是線性通景畫呢?”她低喃。

  祁余也驚訝,“這怎么可能啊?”

  江執看了盛棠一眼,然后說,“就是線性通景效果。”

  肖也被擠兌到最邊上也沒惱,探頭朝著盛棠,贊了句,“行啊小師妹,不愧是鬼才畫家啊。”

  這有什么值得好被贊美的?但凡跟美術繪畫方面有關的事她盛棠是最熟悉的,但誰不愛聽好聽的話?

  盛棠也探出頭,中間隔著江執等人,沖著肖也傲嬌的一回禮,“承讓承讓。”

  江執看了她一眼,伸手將她那顆晃蕩在胸口前的腦袋給扳正了。

  肖也在那頭恢復如常,清清嗓子說,“在這種石窟壁畫上能瞧見通景效果太不可思議了,我只知道這種畫法在清宮挺流行的,這塊壁畫是北魏時期的啊。”

  這也是祁余覺得不可能的地方,利用色階的變化突顯人物立體已是那個時期在繪畫上的進步,在這里通過這塊壁畫竟然發現當時的繪畫水平遠不止如此?

  “如果當時畫師就會這種畫法的話,那為什么沒在其他窟或者資料上見過呢?”祁余提出疑問。

  沒等江執回答,盛棠先開口了。

  “沒流行起來唄。”

  這個回答倒是讓眾人一愣。

  江執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你說說看。”

  這有什么想不通的嗎?

  盛棠心里還納悶呢,說,“每個時期都有每個時期的流行和審美,就拿壁畫上的天宮伎樂舉例吧,西魏之前的多是裸著上身或者披著長巾吧,從北周開始,伎樂就穿上了對襟襦裙,然后再看東晉南朝時期的伎樂,畫法就是秀骨清像,因為當時那個時期對清瘦格外癡迷,而西域的畫法就是豐乳細腰。”

  “美術繪畫同樣也是能反映當時時代的審美啊,線性通景效果在清朝流行,但拿在早些時代可能并不會讓大眾接受。這就好比一個女人的妝容,你讓我現在畫個蝴蝶唇妝、腮紅涂成倆圓形出去,肯定有不少人覺得我奇怪,但這種妝容在唐朝就很流行吧。”

  肖也在旁笑,“小師妹,你畫成什么樣都好看。”

  “哎呀大師兄,你也不能這么夸我啦。”盛棠笑嘻嘻的,“雖然你說的是事實吧。”

  下巴冷不丁被江執輕輕捏住。

  干什么?

  盛棠怔怔地看著他。

  江執捏著她的下巴打量著她的臉,少許,開口,“化妝之前記得先洗臉,今天出門連臉都沒洗吧。”

  盛棠驀地反應過來,一把拍掉江執的手。

  睜眼就直接進窟了,洗不洗臉的誰還看呢?

  “關你鳥事。”她喃語。

  江執湊近她,壓下臉,“沒聽清,你再給我說一遍?”

  “沒什么…”盛棠可不想得罪這只鬼,朝著前方一指,“所以我的意思就是,這更像是個有才華但不得志的畫師的作品。”

  祁余借著光亮又仔細打量了一番,點頭,“棠棠說的確實很有道理,畢竟每個朝代的審美特點也是我們修復壁畫的重要憑證。”

大熊貓文學    他以時間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