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
屋檐下。
李乘風抬頭,遙望蒼穹之上在淺淡烏云中若隱若現的那顆恒星,久久出神,誰也不知道這一刻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突然,光芒刺眼。
他低下頭,心想,太陽始終是太陽,任何時刻,都令人無法直視,就如同此刻他無法直視自己的命運一樣。
珩州江湖第一世家之主李鎮岳的私生子。
這,就是他的身份。
他一個被科技文明世界所遺棄的靈魂,竟然與一具誕生于中古時代的身體完美融合,二者跨越時間與空間的限制,成為一個新的生命體,這是一件極其偉大又令人驚嘆的事情。
除了相信奇跡,他找不到更好的解釋。
作為私生子,他的命運是悲慘的。自十四歲起,就被趕出珩州府城,前往八十里外的青倉縣城,明面上是監理李家在城中的一處產業,實則是被囚監起來,坐吃等死。
像大多數穿越故事的主角一樣,他保留了過去所有的記憶。不一樣的是,他還未來得及跟這個陌生的世界說一聲你好,就要面對可惡家奴的欺壓。
“少爺,是時候吃午飯了。”侍女秋葵提著食盒從外面走進來,低著頭,神色有些異樣。
“平時都是去偏廳吃,今天怎么用食盒裝著飯菜來我這院里了?”李乘風隨口一問。
秋葵不搭話,默默地打開食盒,把飯菜從里面拿出來,在李乘風面前的石桌上擺開。
“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樣子,出什么事了嗎?”李乘風狐疑問。
秋葵抬頭,欲言又止。
“連你也要瞞我?”李乘風臉色板起來。
“少爺別生氣,我說。”秋葵見他不高興,急忙賠罪,然后恨恨地道:“管家說,以后少爺就在這院里用膳,不必去偏廳那里了。我就問為什么,他竟說少爺一個人吃飯,在哪里吃都一樣,沒必要去偏廳這么大費周章。少爺你聽聽他這叫什么話,分明就是故意要讓少爺難堪!氣死我了。”
“原來是為了這事,沒必要跟他置氣。”李乘風笑了笑,拿起筷子夾菜吃飯。
忽然,動作一滯。
“少爺?”秋葵見他異樣,擔心飯菜有問題,頓時緊張起來。
“味道淡些才健康,飯粒硬點才有嚼頭。”李乘風搖搖頭,示意無礙,繼續吃菜扒飯。
“這…太過分了!”秋葵咽不下這口氣,轉身就要走。
“上哪去?”李乘風喊住她。
“少爺,我去找管家理論!他這樣做已經不僅是過分了。”秋葵黑著臉,眼里閃過凌厲之色。
“沒用的,回來!”李乘風提著筷子招手,示意秋葵別沖動。
“少爺,這不能算了,這回忍下了,下回他肯定還會做出更過分的。”秋葵咬牙道。
“那你說說,打算怎么跟他理論?”李乘風咽下嘴里的飯菜,放下碗筷,看著秋葵,道:“明面上,他是管家,你是我的侍女,論身份,你不如他,口舌之爭,你肯定說不過他。難不成,你要對他動手?的確,以你的武功,殺他也易如反掌,只是那可就成了以下犯上,要用家規嚴刑伺候的。你覺得為了那樣的人受罪,值得嗎?”
“我…”秋葵啞口無言。
“你怎么著?”李乘風笑道。
“我,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替少爺感到不憤。”秋葵憤憤不平。
李乘風喝了一口咸得過分的肉末湯,卻若無其事地砸砸嘴,然后擺手道:“行了行了,別生氣了,管家這人,勢利小氣,欺善怕惡,實則貪生怕死,膽小如鼠,就是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害我的,他突然這么大膽,定是背后有人暗中唆使,且必定是家里的人,甚至,我都能猜到是誰了。”
秋葵皺眉想了想,忽然道:“大公子?”
李乘風笑道:“李思齊雖然討厭我,但他為人高傲,不會也不屑于干這種卑劣的事。”
秋葵聞言,沉聲道:“那就是方承少爺了。”
李乘風點點頭,道:“應該是他,他向來厭憎我,以他的為人心性,唆使管家刁難我,有很大可能。”
秋葵不解道:“他人在珩州府,跟青倉縣這里相隔數十里,少爺你又沒招惹他,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李乘風笑了笑,道:“他應該來到青倉縣了,甚至,就在這別苑里。”
秋葵震驚了,李方承不待在繁華熱鬧的珩州府城,跑來青倉縣這種山野偏僻地干什么?而且還悄悄住進這別苑里了?她竟然毫無察覺!
忽然,她心頭一緊,低聲道:“少爺,他不會是要來害你的吧?”
“應該不至于。”李乘風搖頭,很鎮定,道:“他真要害我,就不會親自來這里了,我若死了,任誰都要懷疑到他頭上去,他既然有心要跟李思齊爭未來家主之位,就不會干出這么愚蠢的事。或許是有什么事要來青倉縣,順便惡心我一把罷了,咱們先靜觀其變。”
北院。
身穿錦衣華服的少年站在魚池邊,伸手從一旁的清秀丫鬟手上的瓷碗里抓起一把魚餌,灑進水里,頓時引起一群錦鯉的爭相搶食。
他便是李鎮岳與夫人葉輕雪所生的第二子,李方承。
年僅十六,少年方剛。
一旁垂手恭立著的中年胖子,就是這座別苑的管家,劉同。
“東院那邊,可有動靜?”李方承忽然問。
東院,就是李乘風的院子。
“小的一直讓人盯著,不見任何動靜。”劉同臉上帶著諂媚笑意,對李方承很敬畏。
“哦?”李方承挑眉,嘴角微翹,噙著笑意,道:“有意思,看來那在此地放養幾年,更加能忍了。”
“二公子放心,小的一定好好教訓他,讓他知道這座別苑,不是他一個外人能夠住下去的。”劉同自以為領悟了李方承的意思,著急著表功。
“別把人弄死了就行。”李方承淡淡地道。
劉同急忙應是。
李方承慢悠悠道:“他不過是一個私生子,注定無名無份,按照家里的規矩,凡不入族譜者,不得受祖蔭,二十歲時就要被逐出家門,今年他應該是十八歲了吧,再過兩年,他與我們家就不再有任何瓜葛,到那時,他是生是死,也就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了。”
劉同聞言,眼睛一亮,仿佛明白了什么,點頭陰笑道:“二公子提醒的是,小的知道該怎么做了。只要李乘風在這青倉縣一天,他是求生還是求死,都不是他能左右的。再者,兩年之內,他休想離開青倉縣一步。”
李方承輕笑,道:“你倒是個伶俐人,等那廝被逐出家門后,我會尋個機會向父親開口,把你要過來,到時你就可以回珩州府城來了。”
“謝二公子大恩!”劉同聞言,大喜過望,倒頭便拜,匍匐在地,激動不已。
“起來說話吧。”李方承揮揮手,一邊往魚池里撒魚餌逗錦鯉,一邊道:“我這次來青倉縣,是有要事辦,知道飛云閣吧。”
“知道,飛云閣是珩州境內唯一出過六品符師的煉符門派。”劉同站起來,點頭道:“不過這個門派行事詭異,從不輕易向外人售賣符箓,名聲大,架子也大,頗受人詬病。”
“我得到消息,此次飛云閣閣主之女陸柔將要初次出山行走江湖,其選擇的第一站便是青倉縣,在她的隨行人員中,有一位五品符師,此人壽元將盡,隨陸柔出山的原因一來是保護陸柔,二來是物色合適傳人。”李方承幽幽道。
“二公子是想?”劉同聞言,暗中動了心思,頓時打起精神來。
“聽說陸柔在煉符上面有天縱之資,這等才女,我既然恰巧遇到,自當要認識一番。”李方承笑笑道,“當然,若是能邀請那位五品符師到家里作客,順便向其購買幾張符箓,那就更好了。”
劉同一聽,瞬間領會了,躬身道:“二公子一路勞累,當好好歇息,小的這就吩咐下去,若有飛云閣行蹤的消息,馬上來報。”
李方承很滿意地點點頭,揮手道:“去吧。”
劉同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