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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酒井拓海死了(下)

  靜靜地坐落在福岡縣警察本部東北角的停尸間的門被人由外向內推開,隨著鐵門發出嘎吱的呻吟聲,福爾馬林夾雜著甲酚的味道撲面而來。

  酒井奈美子在中根課長的指引之下走進去之后,后藤田正樹也跟在眾人身后,沉默著踏進了這棟沒有窗戶的屋子。

  “嘩啦!”

  冷凍柜被打開,裝著尸體的藍色塑膠袋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酒井奈美子看著藍色塑膠袋所隆起的身體形狀,下意識的后退了幾步,然后又連忙走上前去,扒著藍色塑膠袋,想要把它打開。

  一旁站著的停尸間管理員伸手拉開了藍色塑膠袋的拉鏈,已經死亡的酒井拓海蒼白的面容呈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拓海!”

  酒井奈美子凄厲的叫聲隨之響起。

  頭發,額頭,緊閉的雙眼,鼻子,蒼白的嘴唇,下巴,后藤田正樹看著這張熟悉而又有點陌生的臉龐,突然一陣暈眩襲來,天旋地轉之下眼前突然一黑,失去了平衡感的他像是溺水的人,雙手不停地動著,拼命的尋找著支撐。

  “后藤田警官,你沒事吧?”

  站在后藤田正樹身邊的鮎川秀隆第一時間發現了他的異常,趕緊伸手扶住了他,找到了支撐點的后藤田正樹緊緊的抓著鮎川秀隆的手臂,過了一會兒,視線才慢慢的恢復了清晰。

  “你沒事吧?”

  鮎川秀隆有點不放心,又問了一句。

  后藤田正樹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有問題。

  只是記憶中的那張臉又開始浮現出來,和躺在挺尸臺上的酒井拓海的那張異常蒼白的臉重合在一起。

  為什么每次都是這樣呢!

  后藤田正樹緊緊的捏著拳頭,一臉憤懣的看著前面正在鞠躬的中根課長。

  “酒井女士,請您節哀!”中根課長把身體折成九十度。

  該如何安慰一位突然遭受到喪子之痛的母親呢?

  中根課長也不知道,盡管他的心里也非常不是滋味,但是依舊照著福田孝正在之前跟他吩咐的,不停地鞠躬道歉。

  只是對于酒井奈美子來說,安慰的語言也好,道歉的鞠躬也罷,這一切都是蒼白無力的。

  刺眼的燈光好似鋒利的剃刀一般從天花板上直射下來,盡管停尸間內異常的陰冷,但是面朝著地板的中跟課長卻感覺到自己的后背上已經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他現在是寧愿去面對那幾十家媒體記者的閃光燈,也不愿意身處這種異常壓抑沉默的環境。

  “拓海打小就是一個乖巧的孩子。”

  酒井奈美子終于開了口,她的聲音聽起來空洞而又幽怨,在這棟只有制冷機發出著轟隆隆的聲音的房子內,顯得異常的清晰,不過中根課長倒是稍稍的松了口氣,畢竟肯開口說話,總比一直什么都不說要來的好。

  當然,對于他來說,他沒有忘記福田孝正派遣自己過來的目的,“酒井女士,發生這種事情我們也是深感愧疚,希望您能節哀!”

  “如果有什么是我們能夠幫上忙的,請您盡管開口!”

  “他一直都是一個乖孩子。”酒井奈美子又重復了一句。

  “我的丈夫并不是一個好丈夫也不是一個好父親,他以那種方式離開了我們母子,雖然我很難過,但是我也認了,只要能把拓海他給養大就行了。”

  “想讓拓海好好的長大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我一直都在竭力的做下去。”

  “雖然從他的父親去世以后,拓海他就變了,以前那么乖的他開始會惹麻煩事,但是我知道,他的本性并不壞,他始終是一個乖孩子。”

  “幸好,后藤田警官來到了島上。”

  中根課長下意識的轉頭看向站在最后,低著頭不知道在想著什么的后藤田正樹。

  “后藤田警官幫拓海找了一份在郵局的兼職,他每天都干的很開心,每天晚上都會跟我絮絮叨叨的說很多話。”

  “就在不久之前,他把暢想著的未來告訴我,可是現在他就這樣躺在了這里,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

  “你明白身為母親的感受嗎?”

  面對酒井奈美子的問話,中跟課長也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只能接續鞠躬成九十度道歉:“請您節哀!”

  “這種話就不要說了。”酒井奈美子搖了搖頭,繼續說了下去,“就在昨天下午我還和他通了電話,在你們的檢察官的要求之下。”

  什么?檢察官要求她打電話了?

  后藤田正樹聞言立馬抬起了頭。

  “后藤田警部,實在是不好意思,我沒有把您勸我的話聽進去。”酒井奈美子佝僂著身子,似乎是只要一陣強風吹來,就能把她給吹走。

  “我應該聽警官您的話的。”酒井奈美子喃喃地說著,“如果我不聽他們的話,也許拓海他就不會死了,更不會死了以后還要帶著殺人犯的頭銜。”

  “警官,請您幫幫我。”酒井奈美子轉過身來,一步一步的走到后藤田正樹身前,突然跪下來乞求著,“請您幫幫拓海吧,不要讓他以這種屈辱的方式離開。”

  “警部!請你明白你現在的身份。”中根課長下意識的說了一句。

  后藤田正樹瞥了他一眼,然后對著酒井奈美子搖了搖頭,“抱歉,我現在并沒有辦法重新開啟調查。”

  中根感覺原來像是利劍一般刺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挪開了,這讓他松了口氣,在聽到后藤田正樹的話以后更是放下了心。

  后藤田正樹抬了抬手,示意眾人讓自己先說完。

  “礙于我的身份,我沒有辦法答應酒井女士你的請求,但是你可以去找這位律師。”后藤田正樹說著的同時從自己的名片夾內翻出一張名片,“這位律師是我老師的學生,他以前在東京檢察院工作,后來辭職當了律師,專門接這類案件,他在律師圈內很有名的。”

  “我知道了,謝謝您。我就算把房子賣了,也一定會湊夠律師費的。”

  “不用。”后藤田正樹搖了搖頭,“你就給他背一袋土豆過去就好了,這是從他爺爺開始就保留下來的傳統。”

  “警部!”中根課長一臉駭然的看著后藤田正樹。

  后藤田正樹用情感稀薄的眼神看了看他。

  “對于這次意外事故的發生,我們感到深切的遺憾!”

  同位于福岡縣警察本部的禮堂內,本部長福田孝正站在最中間,其他七位部長分列左右,都是一臉痛心疾首的樣子,同時也都把身體鞠躬成九十度。

  “本部長,再說幾句吧!”臺下一位記者喊道。

  “我們會向死者家屬做出深切的哀悼,也會竭盡我們所能,滿足死者家屬的要求,同時我們也已經通知了檢察院,做出了不再起訴的決定。”

  福田孝正說完以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禮堂,因為他已經看到站在門口的總務課課員的提示,示意他現在可以去樓下了。

  一切都在朝著事先擬定的劇本走,只要那位酒井奈美子答應下來就好了。

  不,甚至她什么話都不說就行!

  會議室,其中幾家事先得到通知的媒體來不及趕稿子,連忙拿著照相機跑了出去,準備提前占據一個好位置。

  其他的記者瞬間也明白過來,紛紛拿起照相機或者扛著攝像機跑了出去,原本還滿座了人的會議室,一下子就剩下幾位之前維持秩序的制服警官。

  “酒井女士,實在是對不起!”

  掐著時間的福田孝正和七位部長走出本部大樓,正好迎面就碰上了從停尸間走出來的酒井奈美子,趕緊快步上前,一臉沉重的低頭道歉。

  “酒井女士,如果有什么是我們能夠幫上忙的,請您盡管開口!”

  福田孝正帶頭鞠躬,另外七位部長也跟著鞠躬,八個人都是九十度鞠躬,除了人不一樣外,其他的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圍在周圍的記者們趕緊按下了快門,數十盞閃光燈直接把現場照的如同白晝,咔嚓之聲不絕于耳。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等到明天報紙出來,民眾就會知道我這位本部長道歉的誠意了。

  可是真的是好熱啊!不過多出一點汗也好!

  被夏天炙熱的太陽照耀了片刻,福田孝正已經滿臉都是汗了,甚至還有順著他的臉龐流到下巴,然后滴到水泥地上。

  “對不起,我不會答應的。”身為在場的焦點,酒井奈美子搖了搖頭表示拒絕。

  “酒井女士,我很明白您的心情,但是請您再好好的考慮一下。”

  “我已經聯系好律師了。”

  什么?!律師!

  這是怎么回事?劇本不是這樣的啊!

  福田孝正一臉迷惑的抬起頭來。

  “酒井女士,請問您這是什么意思?”不過邊上的記者比他更快的問出了問題。

  酒井奈美子那有點呆滯的臉龐上隱藏著悲傷,把手機調成免提,聲音開到最大以后放到記者伸過來的話筒之前。

  “各位,你們好。我現在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酒井奈美子女士的代理律師,我叫大貫正三。”

  大貫正三??不會是那位吧?

  現場的記者們瞬間交頭接耳一起。

  福田孝正更是睜大了眼睛。

  “我受酒井奈美子女士的委托,將會提起刑事控告,至于具體的內容,我將在之后的記者會上進行說明。”

  完了!

  福田孝正感到一陣暈眩,同時一口氣喘不上來,隨即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本部長!本部長!”

  警察的拘留所死人,死者的家屬要提起刑事控告,福岡縣警察的本部長暈厥倒地。

  在場的記者們覺得今天真是來值了,同時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兩瓣,這樣才好同時采訪酒井奈美子和還沒有暈過去的七位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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