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園如今在楚國的地位,可不是剛從趙國來楚國時,只是春申君黃歇門下的一個門客了。
在自己的妹妹李環被封為楚國王后,自己的外甥熊悍被立為太子之后。
做為楚王后的兄長,楚國太子的親舅,李園已被楚王熊完與春申君二人重用。
李園此人,別的本事沒有,但是溜須拍馬,投機鉆營的本事卻很厲害。
與此上述本事同樣厲害的是,李園撈取錢財的本事,也極為不錯。
每次到楚國地方,當地官員或貴族,皆會極力“巴結”李園正個當紅的權貴,奉上不菲的錢財。但是,李園到了蘭陵后,卻吃了“癟”,一絲好處也沒從荀子那里得到。
這下荀子,可是把李園得罪了。
在回到都城陳郢之后,李園對春申君黃歇建言道:
“從前商湯和周武王,都是憑借百里之地起家,奪取了天下。如今荀子也是天下賢人,您也給了他百里之地,楚國恐怕也要危險了。”
楚國令尹的大位,歷來是由楚國的王族或大貴族擔任。
黃歇不是楚國的王族,也不是什么大貴族。能擔任楚國的令尹,是因為對楚王熊完登上王位,做出了突出貢獻而擔任上此位的。
隨著春申君黃歇,在楚國朝堂的地位逐漸鞏固,以及在政壇的多年經營,當下的春申君雖無楚王之名,但有楚王之實,楚國的軍、政大權,皆已被春申君牢牢掌控。
因此,李園的“小報告”,立即引起了春申君心頭敏感的政治神經。
既然自己能分享楚王熊完的權力,為什么荀子就不能呢?不要忘了,荀子的聲望與能力,在當下可以用“眾望所歸”一詞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
從理論上講,黃歇能做成的事,荀子也能完成。
于是,春申君黃歇恐慌了,立即派人去蘭陵,向荀子傳達了免去他蘭陵令的職務,直接解聘了荀子,讓荀子自謀出路。
想到這里,姬康站起身來,對韓非道:
“傳寡人之詔,讓情報局人員,密切注意荀子先生的行程,要確保荀子先生的人身安全。待荀子先生到薊都后,寡人將親自出城迎候。”
接著,姬康又冷冷一笑,對韓非道:
“天下之人,皆言春申君黃歇,虛懷若谷,禮賢下士。但從對待荀子先生此事看來,這個春申君黃歇,也是名不符實,不過如此而異。”
看到自家的君王,對老師是如此的重視,韓非心中十分感激。
躬身對姬康行禮道:“微臣在此多謝王上。”
姬康一笑,對韓非道:“韓卿,不必如此。說起來,汝能讓荀子先生來我燕國,給我燕國引進人才,寡人應該謝你才是。”
姬康這話,可是沒有一點虛言,乃真心實話。
因為他深深知道,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一個國家有沒有競爭力,靠的是各式各樣的人才;一個國家最終能否強大,最為依靠的還是人才。
一個對人才不重視的國家,是沒有什么希望的。
小至一個單位或集體,大到一個國家,都是如此。
這是世間,顛撲不破的真理。
從楚國已辭掉蘭陵令的荀子,此時正途徑趙國,前往燕國。在楚國的這一場“遭遇”,對當下年齡已經六十出頭的荀子來說,可謂是奇恥大辱。
本以為到了楚國擔任蘭陵令后,就能一展心中之政治抱負。
但沒想到,結果卻落到如此下場。
荀子從楚國辭官,本來是想回自己的故鄉趙國。但是,自己弟子韓非,以及老友鄒衍和魯仲連的幾封來信,讓荀子又萌生了前往燕國一觀的想法。
在荀子途徑邯鄲之時,受到了姬康的舅舅趙王丹的禮遇。
對于當世的大儒,荀子受到了趙王丹的熱情款待。
此時,正好楚國的臨武君,做為楚王熊完的使者,前來邯鄲。
趙王丹正好設置酒宴,一起款待荀子與臨武君。
酒過三巡,趙王丹問荀子與臨武君二人道:
“荀子先生、臨武君,寡人想問下二位,用兵的要領是什么?”
臨武君想了下,對趙王丹回答道:
“大王,外臣以為上得有利的自然氣候,下得地理優勢;觀察敵方的情況之后,比敵人晚行動,但比敵人先抓住有利的反攻時機,這就是打仗的要決。”
荀子搖了搖頭,對趙王丹道:“大王,在下認為臨武君說的不對。在下聽說,古時候打仗的方法是,凡是有戰爭,打仗的要決,在于和民眾齊心一致。”
“弓和箭不協調,后羿就不能射中太陽;六匹駿馬不配合,造父就不能(日馳千里趕回來)打敗從遠方而來的敵人;軍民不相親相和,商湯周武就不能以兵獲勝。”
“故此,在下以為,所以善于用兵的人,只是因為善于親民而已。”
臨武君聽罷荀子的話后,很不服氣地言道:
“荀子所言偏頗了,軍事所重視的,是有利的形勢;所崇尚的,是機變詭詐。善于運用這些兵法的人,突然進攻以致敵人不知道他們是從哪里出來的。孫武吳起用這樣的方法,天下無敵。由此看來,用兵的要領不在于親民。”
荀子反駁臨武君道:
“臨武君此言更加不對了,在下剛才所說的是:王者的戰爭,是征服人心的事情。而臨武君你剛才所說軍事所重視的,是有利的形勢;所崇尚的,是機變詭詐。”
“仁者的軍隊,是不可以欺詐的。可以欺詐的,是懈怠大意的軍隊;是羸弱疲憊的軍隊;是君臣上下之間、離心離德的軍隊。”
“如果夏桀欺詐夏桀,還有可能取勝;如果夏桀欺詐唐堯,就如同拿雞蛋碰石頭;如同用手指攪拌沸水;如同把羽毛放入烈火,一放入就燒焦罷了,又怎么可以欺詐呢。”
“故此,仁者的軍隊,展開陣形則像莫邪寶劍的利刃一樣,纏繞他們的就會斷裂;沖鋒陷陣則像莫邪寶劍的利鋒一樣,阻擋他們的就會潰敗。”
“仁者的軍隊,列陣駐守不動,猶如堅硬的石頭。觸犯他們的敵軍,只會狼狽地敗退罷了。這樣的軍隊,敵人又怎么可以欺詐呢?”
“仁者的軍隊,各個部隊協調配合,將卒同心,臣子對君主,下級對上級,就像兒子侍奉父親,就像弟弟侍奉兄長,就像手腳保護腦袋眼睛保護胸部腹部。”
“對于仁者的軍隊,先欺詐而后襲擊,跟先驚動而后攻擊是一樣會失敗的。所以說,仁者的軍隊,根本不可能靠欺詐,就能打敗他們。”
“至于暴躁淫亂的君主,有誰愿意和他在一起呢?能夠和他在一起的,一定是他的國內的民眾。而天下的民眾,必會親附仁者之君。看到仁者之君,高興得就像和父母在一起;民眾喜歡仁君,就像喜歡芳香的椒蘭一樣。”
“而回頭看看他們的君主,就像燒皮刺臉一樣害怕,就像看到仇人一樣憤怒。這些人的性情,即使像夏桀、盜跖一樣殘暴貪婪。但是,怎么會愿意為了他們厭惡的人,而去殘害他們喜歡的人呢!”
“這就像讓別人的子孫去殺害他們的父母一樣,是不合常理的。《詩經》說:‘周武王駕車擎旗,威武地握著大斧,猶如熊熊的大火,沒有人敢阻擋。’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啊。”
荀子的一番話,讓臨武君啞口無言,站起身來,躬身對荀子道:
“先生所言極是,在下受教了。”
趙王丹則是對荀子道:“先生已辭去了楚國的官職,可否愿在故國擔任官職?如果先生愿意來到趙國,寡人可拜先生為我趙國上卿。”
荀子聽罷趙王丹的話后,站了起來,躬身對趙王丹道:
“大王相邀,在下感激不盡。但是,在下即將準備前去燕國游歷,不得不辜負大王的一片好意,請大王恕罪。”
聽完荀子的一番話后,趙王丹只得作罷。
七月底,荀子來到燕國薊都,燕王康率領燕國朝堂眾臣,親自出城迎接。
根據荀子自己的要求,荀子被姬康任命為襄平學院的執行院長,職同上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