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真的是公寓嗎?德拉諾想到自己那間勉強夠四人居住的小房子不禁汗顏,跟上女仆穿過了長長的走廊,走到兩扇關緊的大門前。
“咚咚——”
“瓦倫汀娜小姐,有客人要見您。”
“稍等一會兒…”
門內傳來一個甜美的嗓音,女仆會心一笑,松開了門把手。只聽門的另一側傳來了玻璃瓶碰撞的脆響,過了不到兩分鐘,那個嗓音再一次傳來。
“請進。”
女仆轉動著門把手,將大門朝內推開。毛絨地毯在腳下展開,掛著一面長鏡的梳妝臺幾乎占了臥室四分之一的面積,剩下的全是掛滿了華麗服裝的衣柜。德拉諾想起了庫伯之前說過的話,每間房子都有各自的用途,看樣子這間正是潔拉雅的私人更衣室。
而坐在梳妝臺邊上的正是之前在飯店中見到的那位吟游詩人,她穿著舒適但不失美觀的睡裙,將手中的粉撲放在了桌邊,轉過身向門口的二人打了聲招呼。
“不好意思,之前在忙著打理妝容…庫伯先生,您終于來了,搬把椅子隨便坐吧。”
私下迎接訪客還要濃妝艷抹…德拉諾望著那張與頸部顏色不一的臉龐強忍著笑意。潔拉雅的五官非常立體,翠綠色的眼睛像是寶石般閃耀著溫柔的光輝,看得出就算不經過精心打扮也足以迷倒一大片男人。
庫伯從門邊拎來兩把椅子,德拉諾跟著他的動作一同坐了下來。
“這位就是您說的德拉諾先生吧?我們在哪里見過?”
“紫陽花大飯店,你在舞臺上,我坐在餐桌前。”德拉諾禮貌地回復道,她當時肯定還是沒注意到自己,畢竟從登場那一刻起燈光就照在了舞臺上,沒有被亮瞎眼睛都是件難事。
“啊,瞧瞧我這記性,當時的觀眾確實比較多,但我也應該注意到那位‘異鄉來的富豪’。”
不知為何,德拉諾總感覺這句話中帶著一絲嘲諷,如果自己真的是什么所謂的富豪也沒必要一大早緊趕慢趕地跑到這里來拜訪潔拉雅,這一點她自己也應該心知肚明。
“客氣話先放在一邊吧,”德拉諾的表情逐漸嚴肅了起來,他起身關緊了房門,回過頭坐在了椅子上望著潔拉雅,“跟我說說具體情況吧。”
實際上他根本不清楚自己跑到這里來是作何用意,反正絕對不是一時興起想要和納格修斯最出名的女詩人近距離接觸,作為一個俗人,他往往更注重另外一方面——趕緊先把錢拿到手。
“看來庫伯先生說得還不夠詳細…”
潔拉雅用白玉般的腳趾輕踏毛毯,帶著旋轉座椅左右晃了晃,“米哈伊爾,身為利寇斯人的他沒有姓氏,曾經在納格修斯的皇家騎士團擔任團長,退休后靠著花不完的財產沾花惹草,卻依然對外顯擺自己高貴的騎士身份。”
德拉諾不知該怎么回答,只好等著對方繼續說下去。
“但就是這樣的人渣竟然成為了我的父親…”
沉默之際,德拉諾耐心地注視著潔拉雅的一舉一動,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顯得有些輕蔑、嫵媚,讓他一時間有點懷疑對方真正的職業。
潔拉雅似乎注意到了那異樣的目光,她面對著鏡子左右端詳了片刻,隨后轉過頭繼續說道:“看起來不太像是吧…準確來說我也不完全算是利寇斯人,大部分外貌特征還是遺傳了我的母親。她是天靈族,年輕的時候也是位傾國傾城的名媛,真不知道是怎么看上那糟老頭子的。”
“…”德拉諾閉上了眼睛,很明顯已經對那家常話感到有些不耐煩。
“在母親生下我不久后那糟老頭子就銷聲匿跡了,或者說他其實一直在我身邊,只是躲躲藏藏不敢露面,直到母親去世前她才將一切的真相告訴了我。”潔拉雅趴在了梳妝臺上,用無神的雙眼望著那傾倒的化妝品。
“那時候我才十二歲,米哈伊爾連她的葬禮都沒來參加,卻一揮手帶走了母親所有的遺產,在那之后的十五年里我只能在納格修斯各個城市之間流浪,直到如今成為了還算小有名氣的公眾人物。”
潔拉雅的眉頭突然皺緊,一把推開了眼前的化妝品,粘稠的唇彩順著桌邊流去,將潔白的毛絨毯染出了一片赤紅。
“可就在我受苦受難的日子里,米哈伊爾竟然若無其事地享受著自己的生活。我發過誓,一定要親眼看到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那我有什么必要干預你的家事呢?”德拉諾忍不住問了一句,這一切明明和自己沒太大關系。
“很簡單,你們需要錢,而我需要可靠的人選。”潔拉雅靠在椅背上望著眼前的二人,“你們就是最好的人選。比起我,庫伯先生更熟悉我的生父,你又曾經干過類似的工作,這方面應該很有經驗。”
德拉諾瞪大了眼睛,回頭盯著坐在一邊的庫伯,沒想到他竟然沒經過同意就把自己的過去一五一十全告訴了這個陌生的女人。
“等一下!我確實打過仗,但戰士和雇傭軍還是有差別的,我可不會為了錢而殺人!”他急忙向潔拉雅解釋道,就算在納格修斯流落街頭他也絕不會打破自己的道德底線。
“噗…哈哈哈哈…”潔拉雅忍俊不禁笑了起來,用纖細的手指半掩著櫻桃小嘴說道,“我可沒讓你殺任何人,再怎么說那也是我的親生父親。你用不著舞刀弄劍,只需要用到這個小玩意兒。”
說著,潔拉雅拉開了抽屜,從中取出了一只細長的金屬匣子,起身將它遞到了德拉諾的面前。
“這是什么?”德拉諾把玩著那個奇怪的東西,看上去像是某種金屬器具。
“留影匣,是種矮人的發明,將后端的齒輪轉動就能記錄兩分鐘以內的畫面,將它的銅絲取出來放在另一種工具上就能復原記錄下來的影像,我試過了,非常好用。”潔拉雅微笑著說道。
德拉諾從那笑容中感到了一絲陰森,他明白這樣的工具只有可能被用來記錄什么證據。
“具體的使用方法庫伯先生會告訴你的,拿好這封信,不要讓其他人注意到。地點在市中心的紫羅蘭大街,今晚九點以前趕到那里,之后再打開信封。”潔拉雅神情稍微嚴肅了一些,說完便轉身回到了梳妝臺前。
“這對我有什么好處?”
“只要能把那影像錄下來帶給我,報酬是不會少的。”潔拉雅說道。
德拉諾側過臉,看到庫伯堅定地點了點頭,猶豫片刻后還是將那奇怪的金屬匣子和信封收到了內側的衣兜中。
“所以說,你只是想找到某種證據來威脅他,從而讓他償還自己作為父親未盡到的義務,是嗎?”德拉諾依然對這一切感到懷疑,他理清了思路,將潔拉雅的目的簡潔地概括了一番。
“沒錯,僅此而已…我今晚十點還有演出,如果事情辦得順利就在明天下午三點左右來這里找我,薇薇安,送客!”
說完,潔拉雅便端坐在鏡子前梳妝打扮起來。女仆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帶著二人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