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時除了邊郡重鎮駐扎有大軍,像博陵郡這種劉氏宗親封地,兵士還不足一萬五千人。
博陵郡轄內有四縣,兵力再次分散,蠡吾城作為郡治自然駐扎有大部分的博陵守軍,但論數量其實還是遠遠不如招募鄉勇之后的安平縣。
安平縣三千軍士,加上崔氏的義從,以及募集到的八千鄉勇,足有近一萬五千人,而蠡吾算上老弱病殘,不過七千之數。
如今崔超帶安平縣五千部眾馳援蠡吾,蠡吾守軍才第一次突破萬人,堪堪到城外黃巾軍的一半。
因此,出于謹慎考慮,劉廣不打算冒險破敵,抱著固守的姿態,能守多久是多久。
哪怕糧草可能只夠支撐月余。
但崔超有些憂慮,他可不是劉廣困吃等死的庸人,他勸說劉廣派遣精干士兵聯系在冀州范圍平叛的盧植大軍,然后配合他們伺機消滅盤踞在蠡吾城外近半月的黃巾軍。
奈何尋找援軍的士兵如同石沉大海,圍困蠡吾的黃巾軍反而越來越多,周遭走投無路的百姓紛紛投靠義軍。
隨著小股流民的不斷加入,城外的黃巾軍已經逾四萬人。守城戰越來越慘烈,守軍的數量減員的可怕。
趙普知道糧草儲備夠撐到五月時,本來穩坐釣魚臺的,畢竟那時漢軍的反擊已經開始。
但隨著黃巾軍攻城愈緊,他不得不擔心也許在盧植打敗張角張梁之前,他們已經死于亂軍之中了。
雪上加霜的是蠡吾城出現了叛亂,一名叫李博的士人于深夜帶著千余百姓攻打南門,為黃巾軍打開了城門。
這事的起因要說到半年前。
劉廣不是貪官酷吏,但也絕非什么老好人,半年前他的妹夫陳杰仗著他都鄉侯的威勢,霸占了李博的妻子和妹妹,李博的母親竇氏被陳杰的扈從毆打羞辱,懸梁自盡。
這李博何許人?他們李氏之前也是本地大族,奈何祖父和父親早死家道中落,成年后四方游學,也算是半個名士。
他游學歸來不見家人,從鄰居口中得知家門遭遇慘劇,隧到劉廣府中伸冤。
李博畢竟是士人,劉廣不得不惺惺作態把妹夫梁杰叫到府中痛斥,并讓他歸還李博的妻子和妹妹。
至于李博母親竇氏,劉廣想畢竟是自殺,又不是梁家人殺的,賠些錢財也就算了。
哪知,他一問之下,李博的妻子和妹妹不堪受辱,早就自殺了。
這事無論如何都無法善終了。
這李博在郡城大小是個名士,如果不懲處梁杰,他劉廣此后必是士人們抨擊的對象,而且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捅到京城,他日保不準就是掉頭的隱患。
可他要硬著頭皮處死梁杰,妹妹劉婧又串通其母一哭二鬧三上吊,讓他左右為難。
最后,劉廣聽從了郡丞周林的建議,將梁杰收押對外宣稱死刑,擇日斬首,實則最后偷梁換柱,以死囚代替了梁杰。
李博一直秉承著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宗旨,幾乎常年在外游學。
如果梁杰稍微懂得收斂一些,這事是可以瞞天過海的,奈何他不僅不收斂還招搖過市,繼續欺男霸女。
被他欺負的人不是李博這樣有名聲的士人,自然就無處申冤。
但梁杰尚活著的事也就暴露了,后來終究為李博所知。
他細想之后,不難猜出其中原委。他知道一人之力終究有限,為了報仇選擇了隱忍。
黃巾軍圍城是個天賜良機,李博不費吹灰之力就聯合了一大批對劉廣尤其是梁杰不滿的百姓和大戶。
劉廣這些年對梁杰作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說惹得天怒人怨,半個蠡吾城對他離心離德是有的。
李博在城中的叛亂猝不及防,一心防范外敵的守軍被突然殺來的叛軍打個措手不及。
他們幾乎沒有廢太大力氣,就擊殺了數百守軍,打開了蠡吾的大門。
趙普是沉睡中被士卒叫醒的,他驚聞叛亂的消息,以為天亡我也,匆忙趕往南門,看是不是還可以補救。
哪知他趕到時,南門的戰斗已經臨近尾聲。
崔超和高覽帶人平定了這場小規模的叛亂,而且一鼓作氣打退了沖進城的黃巾軍。
這讓趙普頗為疑惑。
黃巾軍戰斗力縱然不強,但城門已開,以城外黃巾軍的數量,呼嘯而進居然這么容易被打退了?
趙普喚來兵士詢問,從他們口中得知,原來,李博的叛亂對于黃巾軍而言也很突然。
李博打開城門足足一刻鐘,而且大聲疾呼“義軍可由南門進城”,這些黃巾軍們才姍姍而來。
這時高覽早帶大軍趕來鎮壓。
一千平民叛亂加上一些穿戴都不整齊的黃巾軍,根本不是這位河北名將的對手。
他帶士卒一馬當先親入敵陣,不僅擒獲了李博,還將姍姍而來的黃巾軍堵在了城外,重新關閉城門。
趙普對于高覽的驍勇是不懷疑的,但所謂萬人敵這種稱謂顯然經不起推敲。
而且高覽都萬人敵,那呂布關羽不是“萬萬人敵”?
這些黃巾軍行動遲緩或者他們夜間根本就不習慣打仗,除了警戒的衛兵都在睡覺,而且絲毫預備戰斗,這才是根本原因。
趙普覺得這事說起來可能荒謬,但是確實驗證了這支由農民組成的黃巾軍,在戰時居然還保持這日出而戰日落而休的農耕習慣。
他欲將這一大破綻告訴崔超,但這位崔氏領袖的心思顯然不在黃巾軍的身上。
崔超此刻顯得頗為躊躇,李博都已經被擒,他自然已經知道此次叛亂的緣由。
如果這件事不能妥善處理,蠡吾城或許都不用黃巾軍破城,內部首先就崩掉了。
可那劉廣他哪里會不了解,放在平時公然撕破臉逼劉廣殺掉梁杰,不算什么大事,他還落一個好名聲。
可如今內憂外患之下,如果他們兩個長官公然對立,恐引發軍中將士不安。
“崔公可是為平息民憤發愁嗎?”趙普問道。
崔超點頭道:“即便不為民憤,為了大義也該讓身負不止三條人命的梁杰伏首。只是這等存亡之時,反倒讓我有些進退兩難。”
“我倒覺得崔公完全不用猶豫,”趙普提醒道:“此刻更得快刀斬亂麻。”
“此話怎講?”崔超眉頭一挑,猜想趙普應該是有了主意。
趙普道:“與其用形勢逼迫,崔公不如親自動手,趁著此刻余亂未平親自斬那奸賊于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