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蒙點點頭,邁步進了佛剎,坐于那白衣青年身邊的石凳之上,看著那人拿出一只新的白瓷茶盞,給他斟了一杯茶,推到他的面前。
林蒙點頭示謝,心道方才這人那句感嘆,聽著耳熟的很,似是在那里聽過。
“先生可是在懷念友人?”
這白衣青年看上去像個文人雅仕一般,對于這種人,用江湖上的稱謂是不合適的,反倒稱呼先生要有禮數一些。
而他方才的那聲感嘆之中,看似是在說知己難尋,可言語之內,并不全然是孤寂,而多的是一分嘆息。
不同于從來沒有過知己之人,而好似之前有過,但如今卻沒有了。
因此才有林蒙有感而發的這一問。
那白衣青年并沒有直接回話,而是舉起茶盞相邀林蒙,林蒙也端起茶盞與之一敬,互飲之后,才見他緩緩點頭,輕聲笑道:
“閣下猜的很對,在下的確是在懷念一位友人,沒想到閣下如此心思機敏,居然能聽的出在下感嘆之意,有這般玲瓏之心,想必也是江湖上的天才人物了吧。”
“不敢當。”
林蒙點頭謙虛一句,臉上的笑容卻戛然而止。
月下飲茶,何人覆我妙音高寡,夜橋佛剎。
這不就是當初沈夢舟在吹奏一曲笛音之后所感嘆的嗎!
林蒙猛然間想起來了,這白衣青年方才所感嘆之話,和沈夢舟當初一模一樣!
“先生可是認識夢殺劍仙沈夢舟?”
林蒙突然發問。
白衣青年聞言一挑眉,點頭道:
“認識,那是在下的一位老朋友了,閣下也是?”
“算是吧。”
林蒙點點頭。
白衣青年端起茶盞淺嘗一口,淡淡了哦了一聲。
他看似不動聲色,可林蒙卻敏銳的從他那眼眸之中,捕捉到了一縷一閃而過的懷念和追憶之色。
“先生方才懷念之人,可就是夢殺劍仙沈夢舟?”
林蒙靈機一動,大膽猜測。
之間那青年放下了手中茶盞,輕聲道:
“不錯!閣下真是心有玲瓏,僅憑只言片語便能摸得透在下的心思。”
林蒙笑了笑,向那人拱手道罪,隨后接著問道:
“我觀先生的本事定當不凡,想必在江湖上也是有些臉面的人,那沈夢舟身為當今的護國玄師之一,蹤跡并不難尋,先生若是想見他,何不直接去找他呢?”
可那白衣青年卻搖搖頭,道:
“他不想見我,一直躲著我,就算我去找了,又能如何?”
白衣青年笑了笑,給自己和林蒙兩人又添了一些茶水。
林蒙到現在算是明白了,為何沈夢舟會在之前表現出那些許的心慌意亂,又為何會急匆匆的離去。
原來是早就認出了,發現了前面彈琴之人,在躲著人家走!
可讓林蒙不解的是,以沈夢舟的能耐,何必要躲著一個人走,這白衣青年雖然瞧著本事不凡,但以林蒙看來還不至于是能讓沈夢舟都發顫害怕的地步。
莫不是做了什么虧心事?
林蒙試探著再一問,道:
“不知先生和沈夢舟之間到底有何瓜葛緣由,在下也算認識沈夢舟,到時候也好為先生牽線搭橋,解除心中困苦才是。”
可那白衣青年卻笑著搖頭,道:
“多謝閣下一番好意了,不過他那人可是固執的很,閣下這個線可是牽不動的。”
“至于我和他之間的瓜葛嘛…”
白衣青年頓了頓,抬頭望了望頭頂的明月,又小飲一口淡茶,感嘆道:
“我和他第一次相識也是在這般月下,橋前,佛剎內,薄霧朦朧。”
“但到如今,我二人也有幾十年沒見了,自從那件事過后,他便一直自認為虧欠于我,心懷愧疚,不愿與我再相見,一直都躲著我走。”
聽著白衣青年的話,林蒙就更有興趣了,還真是沈夢舟做了虧心事!
不由得接著問道:
“先生可否與在下說說,究竟是何事?”
可那白衣青年依舊搖頭,道:
“也不算什么事,至少以我看來他并不算愧疚虧欠于我,但也不是什么好事,傳出去有損他的名頭,不說了!來,喝茶。”
白衣青年說著,便又給林蒙斟了一杯茶,朝前一推,二人再度相敬一飲。
眼見對方不愿意說,林蒙也就不好再多問,只是還未知曉對方是誰,便再問道:
“敢問先生名諱?”
“在下任平生。”
白衣青年淡然一笑。
林蒙則是大驚,倒吸一口冷氣。
一蓑煙雨任平生!
是江湖上鼎有名的煙雨琴師任平生!瞬息境的大高手,與沈夢舟同為護國玄師之一!當今天下音律造詣最高之人!
這來頭可謂是大的驚人!
林蒙趕忙向其拱手一禮,道:
“原來是任大人,在下失敬!”
任平生伸手微微一按,示意林蒙不必多禮,搖頭道:
“這護國玄師不過是個閑散差事,類似于宗門的客卿和世家的供奉一般,在下也很少用這個名頭,你還是稱呼在下為先生吧,這個稱呼我比較喜歡。”
“任先生好心境!”
林蒙換了稱呼,贊嘆一聲,在心底回想起看到了有關此人的資料和事跡。
按林蒙所知來看,大元皇朝全部的護國玄師,除了為首的有著玄悟境修為又兼任宰輔重臣的黃首尊李長義之外,全部都是對大元皇帝聽調不聽宣。
而這位任平生更是調也不聽,甚至還有幾次公然與皇帝作對,因此被皇帝冷落,待遇雖然不差,但處境卻是所有護國玄師之中最尷尬的。
若非這任平生一身修為高絕,在民間威望不凡,更有天下音律造詣第一人的美譽,大元皇朝想必早就把他這顆釘子踢出護國玄師之中了。
但在林蒙看來,從任平生在江湖上流傳的種種事跡來看,那些護國玄師,護國護國,護的不過是大元皇朝,護的是皇室統治和當今皇帝罷了。
只有這任平生,護的是天下黎民百姓,因此甚至有數次不惜公然反對甚至是對抗皇帝的命令和行動。
皇帝要加稅,他不準;皇帝要對那些難民征兵征役,他反對;甚至皇帝要派兵武力鎮壓一群因饑荒而造反的難民,他都一人立與軍陣之前,阻攔數萬大軍,公然反抗朝廷。
想起了任平生的種種事跡,林蒙不由得對其更加欽佩,目光和面色之上也流露出敬重之色。
這些全被任平生看在了眼中,挑眉一笑問道:
“閣下怎就突然神情怪異?”
林蒙搖搖頭,道。
“在下不過是想起了先生的一些事跡,對先生敬佩不已罷了。”
任平生抿了口茶,搖頭淡笑道:
“一些舉手之勞罷了,何足掛齒。這天下,不論你或是我,乃至諸多之人,誰不是憑心而動,恪守心道而行呢?哪有什么敬佩不敬佩的。”
“先生高義!”
林蒙點點頭,端起茶盞敬了任平生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