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
田延年一聽,有些疑惑。
刁德微微一笑:“使節,我等幾乎日夜跟隨太守左右,自然知曉太守是何人。
且太守自囚之事,會稽郡不少人知曉,也不知怎么,一夜之間就傳遍了整個會稽。
此前受過太守恩惠的會稽郡受災難民知曉此事之后,紛紛義憤填膺,主動前來為太守求個清白,求個公道。
若非我等宵禁之事及時發現,恐怕整個太守府就要被這些受災難民給保衛了。
為了安撫他們,我向他們保證定會讓他們派人出面作證。
此時他們還在外面等待,太守可要詔他們前來?”
上官安此時臉色在刁德開始發言之后,臉早已經黑的和鍋底似的了,聽到刁德這話,臉更黑了幾分,但顯然,這家伙算是吸取教訓了,沒再多說話。
田延年聽此,沉吟了片刻道:“我等還是出去瞧瞧去吧。”
說著起身便前往太守府外,眾人跟隨在其身后也紛紛出了太守府。
待開了太守府的門,眾人紛紛被外面的情景震撼了。
眾人發現外面烏壓壓一片全是人圍在了太守府的門外,在開啟太守府的大門之后,一雙雙眼睛向著這邊看了過來。
被這么多雙眼睛盯著,著實嚇了眾人一跳。
倒是刁德顯然早有準備,他先是對田延年說道:“田使節,這只是我吳縣附近的災民,我聽聞附近的幾個縣的災民也在趕來的路上。”
田延年倒吸一口涼氣,情不自禁的說道:“這么多人?”
刁德嘆息一聲道:“今年大旱,幾乎波及會稽全郡,災民自然多了一些。”
說完,刁德轉頭沖著眾人說道:“諸位鄉關父老,之前朝中有人誣陷太守,這位是朝廷派來了解情況的田使節。
相信在田使節的明察秋毫之下,一定能還太守清白的!”
眾人一聽,在以為老者的帶領之下,眾人紛紛高呼道:“拜見田使節!”
田延年見此,趕緊上前一步,將老者扶起,嘴里說著:“諸位,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被田延年扶著的那老者眼中帶著幾分渴求看著田延年說道:“田使節,小許太守絕對是被人誣陷的,他們就是見不得我們這群卑賤之人好。
田使節可能不知道,以前我們也遭過災。
每一次遭災,都是會稽郡那些世家大戶最開心的時候。
為了活命,我們不得不賣房賣地,賣兒賣女,甚至賣身為奴。
那些世家大戶就趁機壓價,用極少的糧食就將我們好幾代人辛苦打拼下的基業給換走了。
但即便是這樣,每一次遭災,我們這些下等人也是餓死無算。
我歲數年長一些,見過的次數也多一些,也麻木了,甚至都篤定我這把老骨頭今年的災情就交代到這里了。
但是我做夢也沒想到,小許太守年歲這么小,竟然待我等卑下之人如同自身子女,甚至不惜侵犯會稽的那些世家大戶的利益,全力讓我們活命。
以前的時候,賑災施粥,一碗粥里面只能看到零星的幾粒米。
但是小許太守令人施粥賑濟百姓竟然要求筷子必須在碗中立起來。
不僅如此,對于老弱病殘孕這些在災荒年早早被拋棄的弱勢之人,小許太守還專門照顧。
老頭我家中青壯在邊服軍役,家中只有我這個老頭子和兒媳、孫女三人相依為命。
本想著就算是賣房賣地,換了一丁點的糧食,吃了這頓,下頓還是得餓著,本想著這次我們家全家三口一個也活不成了,沒想到在小許太守的全力賑災之下,我們家竟然熬過了這次災情。
田使節,小許太守若真是個貪官,豈能在意我等卑下之人的死活!
我拿我項上人頭擔保,小許太守絕對是被人誣陷的!”
“我家也是,我兒媳懷胎六月,兒子突發疾病死了,我們兩個婦道人家只能指望著家里的那一畝薄田能收獲點糧食過火,誰知道遭了旱災,種下的糧食絕收。
家中沒有一點余糧了,恰好我又生了病不能動彈,聽說小許太守賑災,我兒媳挺著大肚子前去施粥的地方想著能不能弄口吃的。
那些小許太守手下的官兵看到我兒媳這個樣子,主動詢問,待了解我們家的情況后,主動提出給我們將吃食送上門去。
三個月一天也沒缺過,在我兒媳待產的時候,穩婆都是小許太守的人給我們找的。
兒媳后來生了個小子,小許太守還親自去了一趟,還專門囑咐他手下的那些人給我兒媳準備了月子餐,剛生那幾天兒媳沒奶,還專門給我兒媳找了個奶娘。
并且派人補種了我們家的那點薄田。
若不是小許太守,別說我兒媳能給我這老婆子延續香火了,恐怕我和我兒媳的尸骨到現在都已經發臭了。”
一個拄著棍子的老太太流著淚說著。
“是啊,我也是小許太守救活的。”
一個個災民流著淚向著田延年講述著許延壽賑災的故事,令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動容了。
甚至上官安臉色也微變,看向許延壽的眼神都改變了許多。
聽到這些,許延壽也是淚涔涔,他眼睛通紅,心中充斥著一種悸動的感覺。
他一直覺得,在其位,謀其政。
既然其治下發生了災情,那就全力營救,能保證一個人活命就保證一個人活命。
這些都是他應該做的。
但是他沒想到就是這些理所當然的事情,竟然讓受益的百姓都記在了心底。
在得知自己自囚之后,竟然自發的前來為自己作證。
許延壽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后,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臉容,神色肅穆的躬身到地對眾人行了一禮才起身道:“諸位鄉關父老,小子許延壽,是諸位鄉關父老的太守。
聽到諸位之言,小子受之有愧。
我有幸被陛下欽點為會稽郡太守,蒙受陛下的信任,我便暗自發誓定當為陛下治理好會稽郡。
孟子有云:“民為貴,社稷次之。”
有了諸位,才有了我大漢了社稷,才有了陛下,才有了我許延壽,若是諸位都沒有了,大漢社稷豈能存在,陛下又豈能認命我許延壽擔任會稽郡太守?
因此任前,我便發誓要令會稽郡的諸位安居樂業,生活富足。
孔子有云:‘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為舟,諸位為水,只有諸位生活富足了,水才能穩當的托著我這個舟,我這個太守才能坐得穩。
賑災之事本就是我作為一個太守的本分,但卻被諸位記住了。
讓諸位在災情之中受罪了,我許延壽慚愧啊!”
許延壽之言一出,受災的災民們紛紛想著許延壽喊過來,顯然對許延壽之言極為不認同。
這時候田延年感嘆的說了一句:“許太守,若是你真如眾人所說,做成這樣,你還感覺慚愧。
那么我大漢九成九的官員就該自盡謝罪了。”
一番哄哄亂亂的話語過后,那一開始說話的老頭專項眾人擺擺手對眾人喊道:“諸位靜一靜,靜一靜。”
接著哄亂的眾人漸漸安靜下來。
老頭這才轉過頭,向田延年行了一個大禮:“田使節,我不敢說在大漢沒有超過小許太守的好官,但絕對是一等一的好官,田使節一定要仔細調查,莫要讓好官蒙冤。
老朽在這里謝過田使節了。”
“老人家快快起身。”田延年再次將老頭扶起來,“老人家您放心,我自當仔細調查,若是真的讓許太守蒙了冤屈,莫說你不認,我自己的良知也過不去。”
許延壽看著這么多人,時間長了也害怕出事,他趕緊沖著眾人喊道:“大家都散了吧。陛下派田使節前來,就是為了洗清我的冤屈,還我清白的。
大家一定要相信陛下,相信朝廷。
諸位都散了吧。”
看到許延壽讓大伙兒離開,眾人紛紛看向了打頭的那老頭,那老頭從懷中拿出一塊疊好的白布,雙手捧著遞給了田延年說道:“田使節,看得出你是一個心懷良知的好官。
既然小許太守相信你,那我等平頭百姓也相信你。
小許太守為我們做了那么多,現在他蒙受冤屈,我們卻沒辦法幫助小許太守。
想來想去,大伙兒就準備了這么個萬人血書,來給小許太守作保他不是一個貪污腐敗的官員。
還請田使節交給陛下!”
田延年聽此,接過那萬人血書,打開了。
那一個鮮紅的血手印印在白布之上,各位的醒目。
許延壽見此,語氣哽咽著:“小子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到最后都已經哽咽的說不出話來了。
那老頭這才招呼眾人:“太守已經發話了,我等就不要圍在這里了,大伙兒散了吧,散了吧。”
說完,老頭轉頭,拄著拐杖向前走去,只留給眾人一個顫巍巍走著的背影。
在這個老頭的號召之下,眾人這才算是紛紛散去。
上官安看到這情況,嘆息一聲,他知道,此前驚心準備的那些假材料,在萬人血書出來之后,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了。
此次前來,他上官安本來是給許延壽制造事端來著,但是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個結果。
待目送眾人全部離開之后,眾人這才回到太守府的大堂之中。
回到大堂的眾人一個個誰都沒有說話,腦中回想著剛剛在太守府門口的那個場景。
老是這么沉悶著也不是個事兒。
田延年掃了一下眾人,開口說道:“諸位,今日之事,諸位有何看法。”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繼續沒有人說話。
田延年有些無奈,接著他對旁邊的上官安說道:“上官都尉可有何說的?”
上官安悶著臉,搖了搖頭:“我沒什么好說的。”
田延年見此,只能嘆息一聲道:“諸位既然都不說話,那我認為許延壽貪腐之事確實子虛烏有。
若諸位無意見,我便將此意見上報朝廷,諸位以為意下如何?”
上官安張了張嘴,小聲說道:“材料里面的事情不是還沒查清楚么。”
眾人聽到上官安出聲了,紛紛看向他那邊。
田延年皺眉說道:“上官都尉說什么?”
顯然聲音有些小,他沒有聽清楚。
上官安剛想說沒什么來著。
然而刁德卻大聲喊出來:“田使節,上官使節說材料里面的事情還沒查清楚。”
田延年一聽皺眉一下眉頭,語氣之中帶著幾分不渝向上官安問道:“可是如此?”
上官安瞪了那刁德一眼,剛想否認,轉而一想,覺得輸人不能輸陣,坐直說道:“沒錯!我就是這么說的。”
田延年此時一聽,不禁皺眉,他感覺這上官安實在是有點不上道了。
現在這情況,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許延壽定然沒事了,他卻還整這一出。
他剛想著該怎么回復上官安的話呢。
這時候那刁德卻大聲說道:“上官使節說的是!材料之中的事情,太守無法完全查清楚,就算是還了太守清白,仍然會令人有閑言碎語。
但是據我等調查,上官使節得到的這些材料全部都是假的。”
上官安一聽臉色一變道:“不可能,你怎么…”
忽然意識到差點說漏嘴,上官安接著說道:“我是說你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刁德面帶笑意說道:“上官使節,我如此說,自然有證據。”
說完,刁德從袖口之中拿出一個小冊子,遞給了上官安說道:“上官使節請看。”
上官安有些狐疑上面寫的啥,他將小冊子接了過來,翻了一下,這一翻不打緊,上官安的臉色一下便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