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許延壽將全部卷宗翻看完畢,發現沒有一絲一毫的疏漏之后,許延壽抬頭看了一眼趙興云,心中有些愧疚。
不說對趙興云的暗地調查,僅憑借這些卷宗,許延壽也不相信趙興云會和會稽郡當地其他的士紳、土豪勾結、串聯。
如此無緣無故的懷疑趙興云,確實有點說不過去。
趙興云看到許延壽看了一眼自己,他忐忑的說道:“太守,可有疏漏之處?”
許延壽道:“沒有很好,相當不錯。”
趙興云一聽松了一口氣,自投降許延壽之后,趙興云小心謹慎,認真做事,不圖其他的,就圖能將工作干好,使得許延壽能夠容下自己。
后來許延壽將其調任至決曹的位置之上,趙興云也不敢出現絲毫的疏漏,現在自己的工作得到了許延壽的認同,趙興云也是深感這段時間的努力沒有白費。
雖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但有些事不僅僅關乎許延壽的身家性命,更是關乎跟著許延壽的這些人的身價性命,許延壽不得不謹慎。
他沉默了一下,開口說道:“趙決曹,我本可找一個借口將此案卷全部帶走。
但看到你案卷處理的如此出色,我必須將實情告訴你,整個會稽郡的世家、豪強家族都已經聯合在一起了。
幾乎所有出身世家、豪強家族的會稽郡籍貫在朝中任職的官員,全部上書彈劾我。
但是基于我對長安形勢的判斷,我斷定定然是各方勢力聯合派人,前來調查我的情況。
坦白講,我內心相信你對我的忠誠,但是理智告訴我,我必須對你有所懷疑,沒其他原因,就因為你是會稽郡本土之人,你趙家也是會稽郡本土世家。
我無法將我以及所有跟著我的人的身家性命綁在你對我的忠誠這跟繩子上。
無論你理解還是不理解,我都必須這么做。”
說完,許延壽滿懷愧疚的對趙興云深躬稽首,一拜到底表示歉意。
趙興云聽此,先是一愣,接著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和一絲理解,趕緊給許延壽回禮道:“太守說的哪里話。僅憑太守今日向我坦誠,興云便釋然了。
太守,此事不管太守信或不信,此事我趙家絕對沒有參與。
且若非太守所說,會稽郡世家、豪強聯合之事,我趙家也一概不知。
太守放心,關于此事,太守府謀劃,我定當守口如瓶,絕不泄露半分。”
許延壽愧疚的拍了怕趙興云的肩膀,接著令人將案卷全部抱走。
目送許延壽離開,趙興云苦笑著深深的嘆息一聲。
而此時在離開許延壽處,賈政道和刁德卻忽然商議起來:“刁議曹,我有個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刁德看了一眼賈政道:“別駕請說。”
刁德道:“議曹,你覺得除會稽郡的世家、豪強之外,太守的名聲如何?”
刁德沉吟了一番:“若我是會稽郡普通百姓,定然覺得咱們的太守是個好官,我愿意讓他繼續在會稽郡干下去!”
賈政道點著頭道:“和我想的一樣,若太守真的調離會稽郡,實屬可惜了。咱們得做點什么,爭取讓太守仍然能夠留在會稽郡。”
“怎么做?”刁德苦笑一下,“幾乎所有會稽郡世家、豪強都反對太守。太守怎么可能還在會稽郡留得住?”
賈政道卻搖搖頭:“議曹所言極是,但議曹卻忽略了,若是幾乎所有百姓都愿意讓太守留在會稽郡呢?”
“所有百姓?”刁德一聽,先是疑惑,接著眼前一亮,瞪著眼說道,“你是說…”
賈政道微微一笑:“沒錯,我想依靠會稽郡的百姓將太守留在會稽郡。”
刁德眼中也閃爍出幾分希望,他開口說道:“若依照別駕所言,倒是并非不可能。
我等得從長計議…”
兩個人一邊商議一邊走著。
此時在會稽郡許延壽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果然,長安城如許延壽所想的一樣,多方勢力都派了點人手,準備調查一下許延壽的情況。
而這個多方勢力組成的調查團在成立之后便快馬加鞭的向著會稽郡這邊趕來。
將聯合調查團持節前來會稽郡的消息告知給眾人,眾人不禁感嘆許延壽簡直是料事如神。
而幾個讓許延壽斷了財路的世家、豪強在收到消息之后,也是蠢蠢欲動,找人、拉攏、做假賬等等不遺余力的制造假證據、假證人,準備將在調查團來了之后,往死里黑許延壽。
然而,對于這些情況,許延壽早已經想到了。
甚至許延壽還賣了慘,本來準備后期利用官糧補上自掏腰包購買的賑災糧食,也直接在賬目之上列了出來。
總之,無論是會稽郡的世家、豪強,還是許延壽,雙方都覺得自己已經做好準備了,就等著持節調查團的人前來做好應對了。
終于,調查團的行程有消息了。
自長安到會稽郡,在沒有火車、飛機的年代著實不算太近,調查團一行人在一路驛站的情況之下,走了十幾天,終于在九月初五的時候到了會稽郡。
許延壽自然對這些人是無比的重視,在會稽郡的郡邊界驛站迎接這個調查團的人前來。
領頭之人乃是大將軍的人,田延年。
至于上官桀的人,許延壽沒想到上官桀竟然派了他的兒子上官安前來。
至于丞相田千秋、御史大夫等派的人,許延壽也不怎么熟悉。
這些人的車隊看到許延壽在驛站等待,紛紛下了車。
許延壽趕緊迎了上去,領著眾人向他們行禮道:“會稽太守許延壽見過各位使節。”
顯然,這些人應該是以田延年為首,但還沒等田延年說話,其身后的上官安去氣焰囂張的說道:“許延壽,你可之罪,我等此番前來就是調查你許延壽在會稽郡貪贓枉法、肆意妄為、侵占土地、搶奪錢財,嫉賢妒能,甚至是專制弄權之事的!”
許延壽一聽,心中吐槽:“好家伙,鉤織的罪名還不少呢。”
但是許延壽面上卻一陣驚愕,開口說道:“上官都尉可不要胡說。
你說我許延壽在會稽郡貪贓枉法、肆意妄為、侵占土地、搶奪錢財,嫉賢妒能,甚至是專制弄權,可有證據?”
上官安一聽,冷哼一聲:“此番前來就是調查你的證據的!”
田延年則擺擺手道:“好了諸位,我等前來調查情況,且不可妄下結論。
咱們還是前往會稽郡瞧瞧情況吧。”
說著田延年領著眾人繼續向會稽郡的治所吳縣趕去。
許延壽在前面帶路,其他人在后面跟著。
一路上,眾人自然能夠看到因為干旱有些干裂的土地。
但和其他地方干旱不一樣的是,若是在其他地方干旱了,一路上總能看到因為饑餓、疾病等橫死在路上的百姓。
誰知道這一路,眾人竟然沒有看到一個曝尸荒野,或者橫死路邊的人。
調查團之中有些曾參與過賑災的調查官員不禁好奇的向許延壽問道:“許太守。我之前曾參與過其他地方的賑災,但是發現會稽郡的旱災之后出現的情況和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樣。
雖然明顯能夠看得出會稽郡已經許久沒有下雨了。
但是這一路,我竟然未看到多少因為旱災死的人。
也未看到多少因為旱災尋食的流民。
不知許太守能否告知,是如何做到的?”
許延壽自然開口:“其實簡單,以四個字說的話,那就是以工代賑。”
“以工代賑?”田延年也不禁有些好奇,“還請太守解釋何為以工代賑?”
許延壽道:“想要賑災,自然得發放糧食,不然災民無可活。
但卻也不可令他們無所事事,若他們無所事事,恐怕被不法之人組織起來容易出事。
因此,我們制定下規則,要想獲得糧食,就得做工,只有做工,才能取得賑災的糧食。
這樣一來,流民沒有了青壯勞力的支持,自然就成了老弱婦孺的隊伍,自然沒辦法組織起來。
而老弱婦孺,我等則是定下粥棚,查點好人頭,做好登記,開展施粥工作。
這樣一來,利用因為災情無法耕種的壯勞力進行大規模的水利工程,防范了暴亂的發生。
同時賑災只需要針對老弱婦孺,也更加的有序。
正是因為這個方法,才使得一路上流民甚少。”
田延年一聽,眼睛一亮,對跟隨的記錄人員道:“將此記錄下來。”
上官安聽此,憋的不行,但卻沒法說什么。
幾個人進入到了吳縣城。
許延壽并未為眾人準備多么豐盛的接風宴席。
而是粗茶淡飯。
上官安看著這一桌子粗茶淡飯,拿著筷子難以下咽,忍不住陰陽怪氣的說道:“這怎么能叫粗茶淡飯呢,我家的豬食都比這好!”
許延壽未理會上官安,而是看了一眼他之后,稽首向眾人,向眾人表示歉意道:“諸位,我會稽目前仍然處在旱災之中。山珍海味,倒是擠得出來。
但是我們這一頓山珍海味,得夠得著100個災民吃上10頓飯也不止。
大將講究吃一點,待災情過后,或者會長安之后,我再自掏腰包,請諸位吃上一頓。”
“哪里哪里!”
“這飯菜已經很豐盛了。”
“許太守心系百姓,鄙人佩服,佩服!”
上官安被許延壽這一番話,憋的事滿臉通紅,卻無法發作,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許延壽瞥了他一眼,并未理睬。
隨著上官安離去的還有一個會稽郡本地之人,他一邊走著一邊巴結著上官安道:“上官都尉,他會稽郡太守不給我們準備飯菜,我們自己準備,我會稽的世家早知道您來了,早就準備好宴席等著您了。您跟我來…”
許延壽冷眼看著上官安離開,這才含笑招呼著大家說道:“諸位吃菜,吃菜。”
眾人車馬勞累,自然也是感覺餓了,紛紛在許延壽的招呼之下,開始吃飯。
第二日,調查正是開始。
田延年查閱各種資料、賬務,了解許延壽的情況。
而上官安則領著幾個人,氣勢洶洶的前來許延壽的面前,將手中抱著的一摞賬單樣子的東西扔在了許延壽的面前,仰著腦袋對許延壽說道:“來人啊,將他的官冠給我卸了。打入監獄,等候審問吧。”
上官安領著的幾個人上前一步便想將許延壽的給壓住住。
此時段彭祖何忠武立刻上前護住許延壽,段彭祖爆喝一聲道:“我看誰敢!”
說著警惕的掃視了幾個準備上前的人。
剛剛準備上前控制住許延壽的幾個人見此,臉上帶著懼意,相互看了看后退了兩步,踟躕不前。
上官安見此,仿佛受辱一般向許延壽大喊:“許延壽,我等持節前來,竟然反抗我們,你是準備造反嗎?”
許延壽站在段彭祖、何忠武身后冷笑一聲說道:“上官都尉嚴重了,我沒想造反。但是我接到的詔令,你等乃是前來調查我的情況。
無任何真憑實據,便要下了我的官冠,解了會稽郡太守之職,誰給你的權力?”
“什么叫無任何真憑實據,這些就是證據!”上官暗安指著地下的賬本狀的本子說道。
許延壽冷哼一聲:“我沒看到任何真憑實據,只看到一堆廢紙。”
“你!”上官安氣的指著許延壽,胸口一起一伏,“我回去要告訴朝廷,你竟蔑視朝廷使節。”
許延壽冷笑一下:“向我問罪?我看是污蔑吧。上官都尉無任何真憑實據,便意欲解除我太守之職,還妄圖將我押入監獄。自古有云,刑不上大夫,我看上官都尉頗有些不學無術啊。”
許延壽哈哈一笑說道:“上官安,我沒有蔑視朝廷使節,我是在蔑視你上官安!”
兩個人正喊著,田延年從太守府出來,看到此時兩人劍拔弩張的,開口問道:“怎么回事?”
許延壽向田延年行了一禮說道:“見過田使節。”
上官安也搶著回答說道:“田大使,他蔑視我等使團,我向其問罪,其竟然膽敢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