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封情報以最快的速度傳回南京。
就為收到這寥寥幾句話,不知花費了溫容信多少財力、物力。
“消息準確嗎?”
“是,郭寬親自盯著王家。七月初八本是崔氏的長兄崔平五十大壽,據說崔氏早早就準備著給長兄賀壽,但那天她沒出門,看來,是被王康禁足了。”
說話的是太平司指揮使徐君賁,他說完,得出一個結論,道:“這說明,左明靜確實在王家被罵作是克夫。”
溫容信回憶了一下,道:“是左經綸的那個孫女?我記得王笑很喜歡她。”
“我覺得王笑若是又在裝死,不至于做到如此細節的地步。”
“是啊,誰知道他是不是又在…”
溫容信話到一半,想了想,忽然問道:“我們為什么總覺得他在裝死?”
徐君賁道:“這不是王笑的慣用伎倆嗎?”
“可其實他一次都沒有裝死過。”
“沒有嗎?”徐君賁有些詫異,“印象里,他經常…”
“是啊,我也覺得他經常裝死。”溫容信道,“可仔細一想,卻又沒有。這說明,此人狡詐異常,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讓我們覺得假。”
“但,事情到了這一步,還有何可疑的?”
“沒有什么可疑的,我只是難以相信那個魔頭就這么死了。”
溫容信說到這里,拉了拉案邊的繩索。
很快,一個下人聽到鈴聲,走進來問道:“大人,有何吩咐?”
“聽說過王笑嗎?”
“聽說過。”
溫容信又問:“我若說他死了,你信嗎?”
那下人遲疑了片刻,道:“稟大人,這些年…小的好幾次聽說王笑必定死了,但每次都是假消息,那人…像是死不掉一樣。”
“是啊,失望了太多次。”溫容信嘆息一聲,從屜中拿出一本折子。
“你看看這個。”
“是…”
那下人接過折子,打開來看了一下,痛叫了一聲,滿臉驚慌地看著自己的手。
溫容信就看著他倒地抽搐,嘴里輕聲說道:“拿下他…都別碰那紙,我手燒傷了,紙上有毒…”
他目光很專注,像在算時間,又拉了拉鈴,讓人帶著那下人去醫治。
短短半柱香之后,房外傳來一個聲音。
“稟大人,才抬到二門,人就死了。”
“知道了。”溫容信淡淡道。
徐君賁笑了笑,道:“都試了幾次了,還有什么不放心的?人就是這么容易死,不管他是誰。”
“是啊,人就是這么容易死。”溫容信道:“我有七成把握肯定此事,你想辦法把消息傳給建虜,讓他們出兵試探一下…”
徐君賁離開溫府,暗罵了一句:“神經病。”
他覺得溫容信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這事還有什么好懷疑的,濟南城把王笑的死訊捂得密不透風,這消息是自己千辛萬苦查回來的,能有什么假?
別的不說,就這些細節,除非王笑能知道自己詳細的計劃,否則做不出這種假象。
但王笑遠在濟南,絕不可能提前洞悉自己的計劃。
“真晦氣…”
一路回到家,徐君賁往椅子上一靠,卻又聽人稟報道:“大人,薛伯爺來了,正在偏廳相侯。”
“他也真是閑,讓他到大堂見吧。”
說起來,王笑能有今日,最開始還是因為嘉寧伯薛高賢收受了王珠的賄賂,把王笑選回駙馬。
本來呢,薛高賢是薛太后的兄弟,自然不會給淳寧公主選個厲害夫婿,于是故意選了個癡呆兒。
如今回過頭看,徐君賁認為,一切都是淳寧公主與王家計劃好的,故意讓王笑裝作癡呆,一步步成了如今這個局面。
薛高賢這個蠢材也因此死在王笑手里。
相比起來,薛高賢的兒子薛伯駒就比他老子聰明一些,能在王笑宮變弒殺故太子的那天夜里活下來、還能一路逃到南京。
薛伯駒身為皇親國戚,到了南京之后卻也沒有跟著薛太后妄圖與鄭黨爭權,而是老老實實投靠鄭黨,還辦置了諸多產業。
徐君賁能買下徐氏東園,就是因為與薛伯駒合伙辦了些生意。一開始,徐君賁只拿出八百兩銀子,萬事不操心,沒想到短短幾年間就賺了個盆滿缽滿。
嗯…雖然買下徐氏東園后,鄭隆勖也被刺殺在園子里,沒來由又添了些晦氣。這件事讓徐君賁覺得,自己的太平司里一定混入了錦衣衛的細作。
“哈哈,伯爺今日怎么有空過來?”
坐在椅子上的薛伯駒這兩年更肥了,身體胖成了一個白色的肉球,靠在椅子上起不來。
“來給徐指揮使送上半年的分紅。”薛伯駒笑著說道。
自有下人端了個托盤拿上來,上面用紅布罩著一本冊子。
徐君賁打開來一看,眉頭漸漸皺起來。
“今年這分紅,比往年…似乎少了許多?”
薛伯駒笑道:“沒辦法啊,琉球不是被北楚打下來了嗎?許多生意不好做嘍,絲綢壓了滿船,運不出去嘍。”
徐君賁暗罵生意不好你還笑嘻嘻的。
“我聽說很多人把貨物運到山東…”
“徐指揮使這說的哪里話?朝廷對此事嚴令禁止,我們怎么敢同山東留易?”薛伯駒道:“再說了,那是要被王笑抽一道重稅的。那狗賊與我有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就是餓死,也不會讓他從我身上賺一兩銀子…”
徐君賁有些無語。
薛伯駒與王笑有殺父之仇他當然知道,但怎么看,就薛伯駒這樣子也不配與王笑當敵人,偏是每次都要掛在嘴上。
“伯爺,要是王笑死了,我們這生意如何?”
“那當然是好。”薛伯駒眉頭一挑,努力把胖胖的身子前傾,道:“怎么?你上次說的事成了?我們可以先把山東的生意吃下來…”
徐君賁換了個位置,坐在薛伯駒身邊,從袖子里摸出一個情報。
“你看。”
薛伯駒看著徐君賁手上的紙,細縫一般的眼睛一瞇,卻不伸手卻接。
他似乎停頓了一下,笑呵呵道:“徐大人直說就是了,發生什么了?”
過了一會,薛伯駒驚喜道:“真的?王笑死了?”
“這次是真死了。”徐君賁道:“伯爺可以想辦法借此事把我們的生意再翻一番。”
“太好了,恭喜徐大人又立一樁天大的功勞。”
徐君賁笑著,拿起桌上的情報又看了一遍,十分享受這勝利的喜悅。
“這徐維也是個聰明人,嘖嘖,他竟然能想到把毒抹在紙上,王笑防不勝防啊…”
“是啊,誰能想到呢。”薛伯駒感慨了一句…
徐維坐在牢房里。
回憶起這幾天的遭遇,他依然覺得如在夢中。
他并沒有把毒藥抹在文書上,那是當年朝廷把他家人發配的批文,是他找回女兒的線索。
他本打算用這線索讓王笑相信自己,再借機行刺。
畢竟那天的相遇太突然,他沒準備好…
但王笑一喊“我手燒傷了,紙上有毒”,徐維腦子里就嗡的一下懵了。
——王笑怎么會知道?連毒發的癥狀都知道…怎么可能…
他只覺不可細議,整個人已經被摁倒在地,慌亂中被押到晉王府。
有人給他搜身,拿走了他身上所有的物件。接著,王笑好端端地出現在他面前。
“聽說,你再娶妻生子了,想接回他們嗎?”
一句話,徐維又愣在那里。
王笑道:“我可以給你一個救家人機會,你可以考慮一下。”
“晉王為何不殺我?”
“為何…因為你是一個人才吧。”
想到這里,大牢外有聲響傳來,不一會兒,一個獄卒帶著一個削瘦的少年走進來。
“你快點,這人是要犯,別讓人發現了。”
“官爺放心,我就問他兩句話…”
那獄卒于是守在外面張望,少年眼珠子一轉,快步走到徐維的牢門外,低聲問道:“郭百戶派我來的,問你那日發生了什么…”
“救我出去,帶我去見溫大人,放了我的妻小。”
“我問你發生了什么,快點說…還有,你把郭百戶供出來沒有?”
“先答應我的條件,否則我什么都不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