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王笑死了?”
“有可能是死了…”
說話的是個車夫,正坐在車轅上與一個貨郎說話,看似閑聊,偶爾四下環顧,眼神中卻藏著警惕,生怕有人過來。
他名叫郭寬,是南楚太平衛百戶,奉命潛入濟南盯著徐維動手。
“徐維不見了。一開始,我以為是事情敗露,但等了兩天,什么事都沒發生。我推測他可能殺了王笑。”
“怎么會?王笑若死了,怎會一點動靜都沒…”
郭寬道:“你以為呢,王笑死了北楚朝廷會是什么反應?大張旗鼓詔告天下嗎?”
貨郎愣了一下,沉吟道:“你是說,晉王府里那些人在隱瞞消息?”
“你不覺得這幾天濟南城有些奇怪嗎?”郭寬道:“我昨日就守在那邊街巷,發現所有求見王笑的官員都沒被召見。”
“這說明不了什么。”
“縣學街有兩個大夫,全家都失蹤了。我特別去打聽過,三天前的傍晚,晉安王府找這兩個大夫去了一趟,人就是在那之后失蹤的。”
郭寬說到這里,眼神多了些確定,又道:“于是我開始查那天發生過什么。”
“有哪些線索?”
“那天,徐維跟著侯方域到了晉王府之后沒有馬上離開。先是去了不遠處的知味樓喝酒,小二記得他,‘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坐在那喝了半日的悶酒’,申時二刻離開的。
我順著知味樓到他家的路上又查了一遍,有個賣煎餅的小販一聽‘白發老者’臉色就不對,我給了他十兩銀子。他把那天發生的事與我說了。”
貨郎聽到這里,精神一振,忙追問道:“發生了什么?”
郭寬再次向四周看了一眼。
“你聽仔細了,把那小販的原話帶回南京告訴溫大人,一字都不要差…”
“好。”
“先是,一個俊俏公子帶著一個絕美女子來買雜糧煎餅,只要了一個餅,多攤了兩個雞蛋,又說不要卷大蔥…
然后,遇到一個白發老頭,說了幾句話,那老頭說那漂亮姑娘是他女兒。那公子問他‘你有什么證據’,老頭說了一大堆,總之就是對上了那姑娘小時候的經歷,最后他又說‘老夫查到了當年的文書’,然后他就從袖子里掏了一個錦囊…
那公子接了錦囊,才從里面掏出一張紙,還問了一句‘怎么是濕’的,然后馬上就把東西丟在地上。
他當時樣子很緊張,喊了一句‘拿下他’,那邊就沖出兩個大漢,一把摁住那個老頭。那公子又說‘都別碰那紙,我手燒傷了,紙上有毒…’”
貨郎一拍大腿,興奮道:“錯不了了!礬油燒傷他的肌膚,蝎毒一觸即死,正是溫大人好不容易弄來的劇毒,只要碰這么一丁點,連猛獸也得死,王笑絕無生理。”
郭寬搖了搖頭,道:“沒有親眼所見,還不能確定。”
“這還有何可疑?”
“王笑此賊狡詐多端,也不是一次兩次故布疑陣了,要是又裝死呢?”
“又裝死?”貨郎想了想,道:“若又是故布疑陣,現在他遇刺身亡的消息就滿天飛了。”
“是啊,我也認為是真的,但不能確定。你如實告訴溫大人,讓他來判斷吧。”
“好,你也要換個身份了。你跑去查這件事,難保錦衣衛不會摸到你的身份。”
“我知道。”郭寬道:“我會想辦法接觸侯方域,看能不能從李香君的反應觀察出一些什么來,比如,顧橫波如今是什么情況。”
“不錯,若是顧橫波也被晉王府控制了,王笑就真的有可能已經死了。”
“另外,我會想辦法聯絡于建虜派進城內的暗探,看看他們有什么線索…”
兩人低聲商量了一會,道了別。
郭寬趕著馬車,一路回到一間民宅中,一個削瘦的少年迎了出來。
“如何?”
“卑職盯著王家…”
“別稱‘卑職’。”郭寬道,“把習慣改了,也別再對我行禮。”
“是。”
“接著說。”
“王家也閉門謝客了,但我知道,王珍在兩天前連夜去了德州…”
郭寬點點頭,道:“我的新身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我盤下了王家附近的一間茶樓。沒辦契據,就給了那店主一百兩銀子,讓他把茶樓暫借我們一個月。”
“店主人呢?”
“我讓人盯著他出城,他答應會回老家…要不要殺掉?”
“不必,不要節外生枝,免得驚動錦衣衛。”郭寬道:“有沒有辦法接觸到北楚的刑部大獄或錦衣衛詔獄?”
“有,有個刑部主事,他娘前幾天上街買藥,摔了一跤,我扶她起來的,她說我像她夭折的小兒子。”
“試著去打探一下,看能不能探到徐維被關到哪了…”
講武堂。
“唐節、耿當、牛老二、艾勝楠…你們幾個隨我來。”
唐節正支著頭迷迷糊糊打盹呢,聞言抬起頭,只見是秦山河正在站外面。
這濟南城內,唐節放在眼里的人不多,也就是王笑、唐苙、唐芊芊、秦山河。
秦家有好幾個封伯的,那也是襲的秦成業、秦山海等人的爵位。秦山河如今也只是個景川侯,可見王笑十分小氣,少給人封爵。
另外,就秦山河這封號,也是在唐家兄弟歸附之后,王笑才給的。唐節當然明白,這是要讓秦山河節制自己的意思。
——那怎么辦呢,誰讓這老小子年紀大呢。
此時唐節被秦山河叫出來,心里就覺得是因為文試沒考好。
“真丟人,跟耿當、牛老二這兩個傻瓜一起被叫出去…”
心里嘟囔了一句,唐節又看向艾勝楠,心想這女人就更可笑了,考試的時候看起來下筆如有神,密密麻麻寫了一大堆。
結果呢?
也就比自己高十幾個名次而已…
書都沒讀過的女人,人家考雍熙北伐,她連曹彬、楊業是誰都不知道;涿州、幽州、歧溝關在哪都不知道,寫那么多有什么用?
——堂堂武定侯,跟兩個傻瓜、一個可笑女人為伍,好煩。
他們路過回廊,正見一群學生路過。
“李平,你過來。”秦山河道:“這幾個人文試考得太差了,你來教他們…”
那群學生聽了,一個個忍俊不禁地看向唐節等人。
唐節恨不得破口大罵——秦山河你就不能小點聲說嗎?
“走吧,到思過堂,沒考過不許出門。”
跟著秦山河一路進到一間幽靜的大廳,唐節一看廳中擺設,猛的身子一挺,渾身氣場如換了一個人一般。
他快步走到那張巨大的地圖前,掃了兩眼。
“你要帶我北伐?!”
秦山河道:“北伐已經開始了…”
王家。
陶文君看著左明靜,嘆息了一聲,道:“你不必這樣做的。”
“笑郎也是叫我別來。”左明靜道:“但我覺得,有時候決定成敗的關鍵就在于這微末之處。”
陶文君道:“他回頭若是生氣了,卻是要怪罪我們。”
“大嫂放心便是,我會好好與他說的,必不怪罪任何人。”
“那你呢?你心里就不難受?”
“以前聽別人那么說,自是會介意的。后來則是成了不安,總擔心我妨害了笑郎。”
左明靜緩緩說著,又道:“但現在不會了,我會陪他同生共死。往后不論發生什么,我都會與他共同面對,又何懼旁人說道幾句?”
她神色平靜,給人一種安之若素之感。
陶文君看了她一會,不由泛起一絲笑容,道:“那好吧…這件事,倒有一個人適合做。”
“謝過大嫂了…”
小半刻之后,左明靜乘著轎子離開王家…
崔氏則派了嬤嬤來問“側王妃既回府上,怎么不叫夫人過來相見?”
陶文君淡淡應道:“不必見了,哪有母親過來見兒媳的道理?”
嬤嬤問道:“那…側王妃怎么不到夫人院里…”
“要你多嘴嗎?!”
“是…”
那嬤嬤出了陶文君的院子,忽見一個丫環正躲在角落里,抱著膝蓋哭。
她正想過去詢問,忽見那丫環自言自語地念叨了一句。
“克夫命就是克夫命,才嫁來幾天…嗚嗚…三少爺…”
那嬤嬤聽了,驚呼一聲。
那丫環一抬頭,嚇得臉色煞白,飛也似地跳掉…
短短一會兒之后,崔氏臉色就大變,拍著心口“天吶!天吶!”喊個不停。
“這事是假的吧?一定是假的吧…這也太克夫了吧…”
“還不知道,但據說,側王妃上門,陶氏連杯茶都沒給她…”
“天吶,怪不得老大前夜匆忙離開,這是要變天了吶…怎么辦?怎么辦?不行!我要去見老爺…對了,對了,這件你一定不能傳出去,千萬不能傳出去。”
“夫人放心,我一定不會和任何人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