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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2章 李京樹

  樸元尚宿醉一場,再醒來時便覺頭有些疼。

  他從榻上爬起來,便聽下人稟報說清兵圍了鐵山城一事,又聽說郡守大人連夜搜查了城池,說要找什么楚寇。

  “多事之秋啊。”樸元尚嘆了一句,又問道:“李公子呢?”

  “昨日老爺醉后,李公子便自去了。”

  “怎么不讓他留下?”樸元尚怪罪道,“如此俊杰名士,正該用心招待…”

  話才到這里,忽聽有下人通稟道:“老爺,有客求見,是昨日來的李京樹公子。”

  樸元尚聞言大喜,忙不迭便親自去迎。

  彼此寒暄過,李京樹便笑道:“本不該再來叨擾樸老板,只是昨日晚輩害得樸老板大醉一場,放心不下,故特來探望。”

  一句話,樸元尚心中熨帖不已,暗道對方年紀輕輕便禮數周到。

  “昨日是鄙人太失禮了,貴客在前卻自己先醉倒,失禮了失禮了。對了,李公子若要海船,只怕得再等些時日了,這又趕上封城緝盜…多事之秋吶。”

  “晚輩不打算尋船出海做生意了。”李京樹道:“昨日聽樸老板一席話,晚輩想到如今危難之際,我雖微末,也該報效家國,而不該追逐俗利。因此,晚輩打算再苦讀兩年,去考科舉。”

  樸元尚聞言,眼中贊賞之色更濃,問道:“李公子家中可有門路?”

  他之所以有此一問,因為朝鮮的科舉名義上雖是平民也可應試,但實則被‘兩班’子弟壟斷。兩班即文武兩班,指的便是朝鮮的士大夫家族,這些世家門閥把持著朝鮮的土地、財富,同時也把持著朝鮮的官位。

  換言之,朝鮮所謂的科舉選官,實則是士族在世襲過程中選撥家族子弟。

  而幾代以來,士族繁衍,為了防止兩班子弟的快速增長,朝鮮士族極看重嫡庶,庶子被稱為‘庶孽’,只可以考取雜科,如譯科、醫科、陰陽科等,這些人被稱作‘中人’。

  金在奎便是‘中人’,但他是獨子,為了晉身,他父親才設法將他送入楚朝國子監攻讀…

  此時樸元尚問了,李京樹便道:“家父早年在漢城為醫官,已謝世多年,晚輩幼年便出來謀生,雖賺了些銀子,這科舉的門路卻是…”

  說到這里,他搖了搖頭,嘆息一聲,又道:“但再難,我也想去試一試。”

  樸元尚便贊道:“好志氣。李公子自燕京游學歸來,許能高中也未可知,只是現在離館試還有兩年,你不如就在這鐵山郡攻讀?”

  “晚輩正有此意。”李京樹道:“鐵山郡依山傍海,風光秀麗,晚輩打算賃一處宅院讀書。”

  “鄙人就有閑宅!”

  樸元尚一拍掌便站起來,吩咐下人去把自己的一處宅院騰出來。

  李京樹推辭一番推不掉,便拿了銀錢出來。樸元尚不想收,偏偏對方放言不收就不租他的宅子。

  樸元尚連著兩天在對方手上賺了大筆銀子,心下過意不去,便又讓人幫李京樹搬家。

  李京樹的家口倒也簡單,一個寡居的姐姐帶著兩個孩子,一個豐膄的仆婦,還有一只白色的貓…這貓也不知是什么品種,長得跟個老虎似的。

  搬過家,樸元尚與李京樹關系便更進了一步,以兄弟相稱。

  在他看來,這年輕人氣宇不凡,往后前程必定不可限量,如今早些結交,自是千好萬好。

  收拾好家當已是傍晚,樸元尚讓人買了酒菜,兩人就在這別院中對飲。

  閑談了幾句,談到那只小貓,李京樹便道:“那不是貓,是只小老虎,對了,這城中怎么買不到牛筋、鹿筋?我這小老虎也要長牙了,想買些筋皮給它嚼,竟是問了許多處都沒有…”

  樸元尚道:“這些東西都是要拿到邊市給女真人做弓弦的,市面上自是沒有。賢弟反正要的不多,我有個朋友便是做這買賣的,派人替你去討些來便是。”

  “不敢再勞煩樸兄,我自登門去買便是。”

  李京樹向樸元尚問了地址,兩人又小飲了幾杯。

  “我聽說,楚國懷遠侯王笑如今逃到鐵山城中,郡守大人正在搜捕?”

  “不錯。”

  “我在燕京時,遠遠見過那王笑一面。當時因他擊毀了一艘我們的戰船,我朝使節金藎昊大人當街質問于他,被他一銃崩了腦袋。此人心性狠毒,若是逼得急了,怕會對崔大人不利…”

  樸元尚大吃一驚,呼道:“王笑…這么兇狠?”

  “不錯。”

  樸元尚想了想,忽道:“昨日我與賢弟說過吧,我內舅便是這鐵山郡守崔大人。賢弟既然見過那懷遠侯王笑,不知可否隨我到內舅面前,與他詳述一番?”

  李京樹微微一滯,似有些不愿意。

  樸元尚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讓賢弟幫我們認人有些為難,畢竟那也是殺了奴酋的梟雄。但沒辦法啊,龍骨大就在城外,若不依他所言,萬一兵禍再起又如何是好?”

  李京樹便沉吟起來。

  “對了,賢弟若想科舉,不如先到我內舅衙中任一幕職,趁這兩年多結交官宦,通通門路。正好今日我為你引見,我朝科舉一途不看才學,只看家世,賢弟再刻苦攻讀又有何用?不如多結交人脈,往后必有一飛沖天之時。”

  這個提議他并不是現在才想起來,先前不說無非是因為彼此關系沒到這一步,此時李京樹租賃了他的宅子,他又見過其家口,自認看清了對方底細,再加上有求于人,這才提出來。

  李京樹想了想,帶著些為難的語氣道:“那好吧…”

  崔明吉正在焦頭爛額之際,忽聽人說樸元尚來見,便讓他進來。

  彼此落座,樸元尚說明來意。

  崔明吉聞言微微皺眉,道:“這人的來歷你可打探了?其人年紀、相貌可是正符合龍骨大要拿的王笑。”

  “這城內像這樣年紀、相貌的可多了。他若真是王笑,如何還敢這般明目張膽地跑到我們面前?”樸元尚道:“這李京樹是朝鮮人…”

  “朝鮮人又如何?朝鮮人未必就不是楚人扮的。何況他還在燕京游過學。”

  “大兄放心吧。楚人中能扮我國人的都是在我國生活了許久,那王笑不到弱冠之年,又是駙馬,長年呆在燕京,如何能扮?楚人瞧不起我們,有幾人會說我們的話?還是那樣地道的京畿道口音。一會大兄一見他便知。”

  樸元尚說著又道:“他家底我也探了,帶了兩個女人,兩個孩子,一只貓,不對,小老虎。總之沒有半點逃命的樣子,大兄不必起疑。”

  崔明吉點點頭,方才道:“讓人進來吧…等等,我出去看他。”

  崔明吉走到外廳,透過屏風看去,只見那李京樹坐在客椅上,果然是氣度不凡。

  崔明吉又招手喚過一個婢子,低聲吩咐了一句。

  不一會兒,那婢子便捧著個茶盤過去。

  “李公子請用茶斯密達。”

  李京樹點點頭,伸手接過茶盞,似乎被燙了一下,連忙將茶盞放在邊案上。

  等那婢子出去,他拿手捏著耳朵,自己就在那“啊唏”了兩聲。

  “啊唏,米氣達…”

  崔明吉目光看去,見對方神態動作果然是朝鮮人無疑,甚至比樸元尚看起來還要像朝鮮人。

  他這才緩緩踱步出去,在上首坐下。

  雙方見過禮,一番對答,李京樹不僅描述了王笑的外貌,言談間透露出的才智也讓崔明吉刮目相看…

  “若讓晚輩來猜,王笑能逃到鐵山郡,許是扮成了女真人,甚至還可能拿著清廷信令。大人不妨有的放矢,先搜查城中留著辮子、沒頭發之人,必能順藤摸瓜找到王笑。”

  崔明吉沉吟道:“那些女真人們蠻橫慣了,本官如何敢動他們?”

  “大人不必動他們,只需要將這個推測告訴龍骨大,難題也就順勢拋出去了。”

  崔明吉大喜,當即便答應樸元尚的提議,用李京樹為幕僚…

  到了次日,他卻又把李京樹喚來商議。

  “本官發現近日城中來了一批兩百余人的女真人,個個帶著馬匹,推測王笑便在其中。但,我報給龍骨大,他卻讓本官不必打草驚蛇,你怎么看?”

  李京樹思忖了一會,拱了拱手道:“東翁,學生有個推測…昨日東翁便已開始搜查城池,恐已驚動了王笑。但學生能想到的,龍骨大應該也能想到,那他為何要讓東翁你傳出風聲,而不是先探出王笑下落,然后出其不意拿人?”

  “自然是先圍了城,王笑便逃不掉了。”

  “學生卻覺得。龍骨大不確定王笑是不是在這兩百人當中。比如,王笑也可能是讓這些人吸引他的注意,自己只身逃往皮島。畢竟現在大船不好找,小筏卻還是有的。”

  崔明吉一挑眉,喃喃道:“有道理。”

  “所以,龍骨大先制造風聲,是想看皮島的楚軍會不會出來。若出來,說明王笑必在城中。同時,他還可以將皮島的楚軍一網打盡。”

  “那,如果皮島的楚軍不來呢?”崔明吉問道。

  “那龍骨大必要征船親自攻打皮島…”

  聽了李京樹一通分析,崔明吉忽有透徹之感。

  ——原來那狗蠻夷是在利用自己,阿唏…

  兩天下來,崔明吉對這李京樹倚重愈盛,決定到哪都帶著他。萬一遇到事情也可隨時商量。

  卻沒想到,這一天夜里,這李京樹突然一匕首刺出來,狠狠刺在英俄爾岱腹中…1603360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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