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利少校帶著一群年輕人,登上了龍江北岸。
他今年不過二十八歲,國民軍擴軍的后果之一,就是它的軍官普遍比較年輕,三十歲左右的校級軍官比比皆是。
而他身后的軍官比他還要年輕,其中一個名叫丹尼爾戴維斯的中尉,剛剛過完他二十一歲的生日。
這一行三十人的熱那亞國民軍軍官,由伍德利少校帶隊,他們將前往希諾省的前線觀摩。
希諾省是江北大省,以幅員遼闊和土地肥沃而著稱,如今這里卻很少見到有人在耕作。昔日的沃里里長滿雜草,兔子和禽類在其間不時出沒。
一隊平民正在往前線運輸糧食,他們光著膀子,完全憑著人力推拉車輛,身上的肋骨根根可見。
對于這些平民來說,運送軍事物資是項沉重的負擔,然而他們沒有選擇,因為他們需要這份工作來養家糊口。
盛夏的陽光十分毒辣,有人中暑暈倒在地,押運的軍官叫罵著,仍然命人將暈倒者抬到陰涼處。
前來迎接熱那亞國民軍軍官并兼任聯絡官的,是西方面軍司令部的一位名叫尼古拉斯謝爾曼的少校。
謝爾曼少校對此司空見慣,他催促著大家趕在天黑前抵達下一個落腳點,否則大伙只得露宿野外了。
但熱那亞人都勒馬停了下來觀望。丹尼爾跳下軍馬,來到那位暈倒的平民前,這位平民的同伴正在往不幸者的口中灌水。
“你們這樣不行,都讓開。”丹尼爾將擋在身前的人推開。
丹尼爾取出掛在自己腰間的水壺,在兩位平民的幫助下,往不幸者的嘴里倒水。
“這是淡鹽水,對中暑者很有用,如果大量喝白水反而會害了他。”丹尼爾道,“你們讓他平躺著,把他衣服扒掉,用濕毛巾給他擦身子,尤其是腋下、脖子和大腿內側,另外給他扇風,盡快幫助他降溫。”
伍德利少校走了過來,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木盒,里面盛著凝固油脂一樣的東西,他用指甲挑了一點抹在那位中暑平民的兩側太陽穴上揉搓。
時間不大,中暑者悠悠醒了過來,他的同伴們歡呼起來。
“這是什么藥?”謝爾曼少校好奇地問。
“清涼油,你要不要試試?抹在皮膚上挺舒服的,有種清涼的感覺。”伍德利道,“它是我們南方人夏天家家必備的良藥,對付蚊蟲叮咬和提神醒腦以及防止中暑有奇效。”
“真有這么好?”謝爾曼少校詫異道,“我以前沒聽說過啊。”
“幾年前我也沒聽說過。”伍德利笑道,“這是新藥。”
伍德利使了個眼色,有人送來了裝滿清涼油的布袋:“這算是熱那亞不值錢的特產,我想在這樣的夏天,它總歸會有點用處的,請少校收下。”
“那就多謝了。”謝爾曼少校高興地接過。
這不過是肖恩的一個小發明。南方夏天蚊蟲極多,肖恩偶然見到為自己看護洛基山的守山人往自己身上抹一些奇怪的東西,據說可以有效地對付蚊蟲叮咬,一問之下才知道這不就是清涼油嗎?
所以,肖恩讓人試著改良了一下配方,然后“發明”了清涼油。這可是居家和戶外的一大寶貝,最大的優點是它極便宜,而且人們很快發現它有許多其它的妙用。
得到了好處,謝爾曼一直緊繃的臉也變的和顏悅色起來,話也和善的多。
這群熱那亞軍官真讓他嫉妒,嘴上沒毛就成了軍官,他年近五十了也才混上了個少校參謀,更氣人的是,熱那亞同級軍官的薪俸竟比他多了將近一半。
伍德利少校也刻意地與這位謝爾曼少校拉近關系,他可不想觀摩團要么被當成金絲雀一樣關著,要么無人搭理。
從達蓋爾出發時,尊敬的司令官閣下親自召見自己,要求自己不僅要帶好軍官團,還要交給他一份詳實的前線報告。
這份報告如何下筆,司令官沒有交待。這令伍德利少校有些頭疼。盡管他同樣是作為參謀出身,每天也跟跟各種各樣的報告打交道,但這種以觀察員的身份,撰寫事關總體戰局的擁有一定戰略高度文章,這對于他來說,還是頭一次。
好在有丹尼爾戴維斯在,這位年輕人是貴族出身,對有關文字的東西極為熟悉,從皇家軍事學院畢業時,曾獲得全校第三名的好成績畢業,令人震驚。
況且丹尼爾跟司令官閣下的關系可不一般,如果自己敢糊弄,一定會吃不了兜著走。
事實上與伍德利少校想的不同,伍德利少校總想著寫一份完美的能體現自己良好軍事素養和全局甚至是戰略性的好報告,丹尼爾的日記式報告從踏上希諾爾行省的土地就開始寫了:
“6月21日,晴,炎熱無風。”
“我懷著興奮的心情踏上希諾爾的土地,這讓我離戰場更近了。一江之隔,北方極少有喬木覆蓋的土地就像是一個大蒸籠,我敢說這里比熱那亞還要熱。如果不是考慮到軍容,我想光著膀子趕路。”
“謝爾曼少校是西方面軍派來的聯絡官,這個滿臉肥肉的家伙一路上幾乎沒有好臉色,不停地抱怨炎熱的天氣和簡單的食物,我真想把他從馬背上揪下來,讓他的肥臉與大地摩擦,這樣我的耳根會清凈一些。”
“平民幾乎逃亡殆盡,到處是荒廢的村莊和長滿野草的土地。我們遇到一隊運送軍糧的農夫,他們真是一群可憐的人,我們甚至救了其中一個中暑的農夫。押運的軍官對他們毫無憐憫之意,這讓我感覺這些農夫是奴隸。”
“他們當然不是奴隸,促使他們冒著酷暑北上的理由不是偉大的愛國主義,也不是他們對敵寇的仇恨,更不是押運軍官嚴厲的斥責,而是因為生存的需要。據說這樣的差事在達蓋爾很搶手。”
“那位中暑的倒霉蛋,很像我的父親,年紀也差不多。這樣年紀的人本應該享受天倫之樂,然而他差點把自己的命丟掉。”
“這里仍有一些平民沒有逃離家鄉,他們大多是老弱病殘之輩,不愿拖累親人而自愿留下的…這真是人間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