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魔逃出祭壇后,一頭扎進了山脈之中。
尋常人對付了他,反而會成為他的補給,是以,姬冥修沒讓玄衣衛跟上,孤身一人追了上去。
圣教四周的山脈雖不如莽荒山脈那般幅員遼闊,卻也是山石林立,層巒疊起。
血魔的輕功原本在一個后生之上,奈何他被祭師劍所傷,不僅失去了一條胳膊,還元氣大損,想徹底甩開姬冥修根本不可能。
只是姬冥修要追上他也不容易,畢竟剛剛清除掌毒,功力尚未完全恢復,而封存在他體內的那股磅礴內力,用起來還有些不大順手。
一來二去的,二人就這么奔進山脈深處了。
血魔生于山脈,又長在山脈,哪怕是被關押了這么多年,可回到屬于自己的地方,依舊是如魚得水。
他腳步一轉,拐了個彎。
姬冥修追到岔路口時,已經看不見血魔的影子了。
不過血魔受了傷,那股濃稠的血腥氣,下一場雨都未必洗刷得干凈。
姬冥修順著空氣中的血腥氣,一路往東追了過去。
不知追了多久,天色漸漸地暗了。
黑暗容易讓人隱匿。
雪上加霜的是,天空飄起了飛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如鵝毛一般,無聲無息地飄了下來。
視線…徹底被阻隔了。
血魔倒是不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在猜出姬冥修可能是追著他的氣味而來后,故意殺死了幾頭猛獸,扔在不同的方向。
血腥氣四面八方地涌來,一時間,竟還真讓人無從辨別。
姬冥修頓住了腳步,站在一棵老槐樹下,靜靜地聽著四周的動靜。
血魔輕功極好,并不輕易在雪地中留下腳印,可也正因為如此,他掠過樹枝時,會傳來細微的聲音。
咔擦!
東南方的一截枯枝斷了。
姬冥修快步追了過去,拾起落在雪地中的枯枝,上面果真有一滴不易察覺的血跡。
看來,血魔就在附近了。
他這個境界的高手,連一片葉子都能接力,而今卻把一根手指頭粗細的枯枝給踩斷了,這說明他已經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氣了。
他傷得很重,再逃下去,暴露的可能很大,最好的辦法是躲起來。
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沒有停下的趨勢,反而愈演愈烈。
空氣中的血腥氣,漸漸被雪花的清冽所替代,北風呼嘯而過,鼻尖再難聞到血魔的氣息。
姬冥修索性拿出了皎月珠,借著皎月珠的光亮,在這一帶細細地尋覓了起來。
血魔在暗他在明,這倒也并非一件壞事,若是血魔想沖出來殺了他,那他還省得四處亂找了。
可惜血魔比想象中的要沉得住氣一些。
他沉得住氣,姬冥修卻是沒多少功夫與他耗下去。
天色已經徹底黑了,再過幾個時辰就該天亮了,他得趕在天亮之前,將血魔的血丹給喬薇送去。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都在等著。
“嗷嗚——”
叢林深處,傳來了狼群的嚎叫。
姬冥修眸光一動,朝著狼群的方向斬出一道凌厲的劍氣。
身后的南面傳來了一聲細微的動靜。
姬冥修身形一轉,幾步走了過去。
這次,卻不是血魔鬧出來的動靜,而是一只小傻狍子。
小傻狍子沒見過人,睜大一雙無辜的眼睛看著姬冥修。
姬冥修微微一嘆,收了劍:“你走吧,再不走,就把你抓回去給我女兒燉著吃了。”
小傻狍子不知聽沒聽懂,總之驚嚇一般地逃掉了。
姬冥修雖是沒找到血魔,卻發現了一處山洞。
深山老林中,隨處可見山洞,本不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可若是在山洞躺著幾個骷髏頭,就有些讓人起疑了。
姬冥修走過去,用皎月珠照了照,很快認出這些全都是女人的顱骨,他在四周找到了余下的殘骸,通過骨盆的情況來看,越發確定是女人了。
雖不知她們都是誰,又都死了多久,可這種深山老林不像是會有女人出沒的地方。
姬冥修走進了山洞。
洞口不大,可走了幾步之后,便進入了一個十分寬敞的空間。
這應當才是真正的洞穴。
奇怪的是,洞穴像是有人居住過,墻壁上竟然鑲嵌著幾顆碩大的夜明珠,其中一顆夜明珠約莫是讓什么厲害的鳥給啄了,瘸了一小塊兒。
這應當是許久沒住過人了,墻壁上爬滿了蜘蛛網,地上亂七八糟地倒著幾個柜子、箱子,以及一些陳舊得幾乎腐壞的用具。
姬冥修隨開了一個箱子,里頭的衣物已經發霉,姬冥修將衣物倒了出來,與衣物一塊兒出來的竟然還有一個金色平安符。
這個平安符乃是用足金絲線縫制,故而并未損毀。
姬冥修拿起平安符,翻來覆去地看了看,發現平安符的背面,竟然有一朵褪了色的紅蓮。
紅蓮是圣教的標志。
難道說…這個山洞的主人曾經是一個或者幾個圣教弟子?
這就奇怪了,這里的衣物全都是男子的,可死在洞口的尸骸卻又都是女人的。
姬冥修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他又看向了洞府的石壁,意外的發現上面竟然刻著一些字。
年代久遠,字跡上長滿了青苔。
姬冥修用匕首將厚厚的青苔刮去,再定睛一看,瞬間怔住了。
滿滿一墻壁,密密麻麻,全都刻著一個名字——云珠。
祭壇上,云珠的穴道已經解了,她回了一趟夜涼城,將喬崢接了過來。
王已讓人備好帳篷,賀蘭傾與喬薇就在其中一座帳篷中。
喬崢沒有哭哭啼啼的,他冷靜得令人害怕。
他拎著醫藥箱進了帳篷,開始給喬薇取出肚子上的匕首。
除了賀蘭傾,所有人都在外頭等著。
“姥姥,您進去歇會兒,等下表嫂醒了我叫您。”第一美人簡直沒把自己當外人,無視掉王那張嘴角直抽的臉,將云珠熱絡地勸進了另一個帳篷。
云珠擔心喬薇與姬冥修,沒什么睡意,可她頭痛得厲害,沒多久便在第一美人悄咪咪點上的安神香里睡了過去。
黑漆漆的山洞,小姑娘幽幽地轉醒,她先是動了動身子,一動就發覺右腿疼得厲害。
“啊——”她難受地叫出了聲。
一道血紅的身影蹲在暗處,目光幽幽地看著她。
小姑娘忍住疼痛,坐起身來,想要撩起褲腿兒看看自己是怎么了,卻不知怎的,一轉頭,看見了一個陌生的…人。
她這個年紀,對男人女人的分辨還停留在發型與衣服上,可這個人只是穿著獸皮,頭發披散著,也不知是男是女。
小姑娘眨了眨眼,好奇地問他:“你是誰呀?”
他沒說話。
小姑娘探出小手,扒開擋住了他面容的頭發。
溫暖而柔軟的小手,不經意地碰到了他的額頭。
他唰的一下爬回去了!
小姑娘想去追他,可剛一動,右腿便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
小姑娘哇的一聲哭了。
他又敏捷地爬了回來,古怪而好奇地看著她。
小姑娘把小胖腿兒伸到他面前,抽抽噎噎道:“你看,我都流血了,我傷得好嚴重,我想要爹爹…”
他一臉茫然地看著她,半晌,看向她腿上的傷口,躊躇了半晌,最終伸出一只滿是血污的手來,落在傷口之上不到一寸的地方。
一股熱流吹上了傷口,小姑娘漸漸不那么痛了,等他拿開手時,她驚訝地發現,她的傷口已經不見了!
她興奮地蹦了起來:“我好了我好了!我真的好了!”
她停下來,欣喜地看著他,看了一會兒,低頭解下了脖子上的金色小符:“謝謝你救了我,這個送給你。”
他嗅了嗅,嫌棄地撇過臉。
她將小符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先是低頭看了看那小符,又偏頭看了看她,最后,看了一眼洞穴深處的猛虎干尸,默默地爬了出去。
等他回來時,背上多了一頭昏迷不醒的狍子。
他將狍子丟到小姑娘的面前。
小姑娘驚訝地問:“它怎么了呀?”
他把狍子往小姑娘面前推了推。
小姑娘:“你讓我救它啊?我不會啊。”
他呲牙咧嘴。
小姑娘也呲牙咧嘴。
他又推了推那狍子。
小姑娘:“我真不會。”
他:“…”
他將狍子丟了出去。
等他要轉身回洞穴時,就見身后,小姑娘也爬了出來。
小姑娘笑瞇瞇地看著他。
他看了看爬過來的小姑娘,又看了看在地上爬行的自己,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小姐!小姐!”
不遠處,傳來了小侍女的呼喊聲。
他的眸子里瞬間浮現起了一絲綠光 小姑娘心頭一喜,看向他道:“是我蓮姐姐來了!”
說罷,站起身,拍拍手心的雪,朝著不遠處揮起手來:“蓮姐姐我在這里!”
小侍女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見自家小姐沒事,不由地長松一口氣:“小姐,你嚇死我了!你怎么能一聲不吭地跑掉呢?你知不知道我都要急死了?我腿都跑斷了!”
他蹲在地上,饑餓的目光落在小侍女的身上。
小侍女陡然感到了一絲異樣,緩緩朝身側的洞穴看去,卻一把撞進一雙綠光閃閃的眼睛,那饑餓的眼神,像是一頭看見了獵物的狼,她“啊”的一聲叫了起來!
“蓮姐姐你別怕,他是好人,剛剛我受傷了,是他救了我,你看我的腿!”小姑娘扯起褲子,開始向她炫耀自己痊愈的右腿。
小侍女趕忙將她的褲腿放了下來,給她穿上披風,責備道:“小姐,你是千金之軀,怎么能隨便把身子給一個男人看?”
小姑娘杏眼圓瞪道:“我不是在給你看嗎?”
小侍女警惕地看了那個長相怪異的男人一眼,小聲地說道:“小姐,那個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靠近他,現在照我說的做,慢慢往前走,不要回頭。”
小姑娘:“可是…”
小侍女打斷她的話:“別可是了,跟我走。”
言罷,拉過小姑娘的手,就要不動聲色地往前走。
那人卻突然自后方撲了過來,一把將侍女撲倒在了雪地里。
侍女嚇得尖聲大叫!
小姑娘趕忙說道:“她是我蓮姐姐,她不是壞人!你、你放開她!”
那人惡狠狠地瞪著侍女。
“小姐!蓮師妹!”
叢林后方,傳來圣教弟子的聲音。
小姑娘忙對他說道:“是我師兄們來了,你趕快放開我蓮姐姐,讓他們看見,會打你的。”
那人憤怒地瞪了侍女好幾眼,瞪得侍女渾身哆嗦,他適才冷冷地放開她了。
他回了洞穴。
侍女又委屈又害怕,無聲地哭了起來。
小姑娘安慰她:“蓮姐姐你別哭了,他不是故意的,他以為你是壞人,想把我抓走,才會嚇唬你的,他不是壞人,你待會兒不要告訴師兄們好嗎?”
侍女哭著點點頭。
小姑娘燦燦一笑:“蓮姐姐你最好了。”
小姑娘不知道的是,侍女的確沒告訴師兄們,她只是告訴了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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