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傅雪煙回了屋。
喬薇剛給小美人換了一塊尿布,轉頭進她進來,便問道:“好了?”
傅雪煙輕輕地合上門:“嗯,剛睡下了。”
喬薇將小美人塞進襁褓,把小白也塞了進去,有小白暖著,她的身體當真好了不少:“你這個妹妹啊,好在是沒壞到骨子里。”
傅雪煙走過來,坐下摸了摸女兒的額頭道:“她不壞,只是有些小脾氣,有些不甘。”
喬薇深以為然:“也是,那么長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會沒點不甘?”
沒人比她更理解這種感受了,她在冰兒這個年紀的時候,可比冰兒嚴重多了,冰兒還只是埋怨埋怨姐姐,她那時,連整個社會都埋怨,當然最埋怨的還是自己爹媽。
她不明白自己一不殘、二不傻,他們為什么不要她?為什么把她留在那個冷冰冰的孤兒院?為什么讓她那么艱難地長大?
上學時,她最害怕的事就是請家長,她沒有家長,當然她有院長媽媽,可她不是她一個人的媽媽,她是許多人的。
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小心翼翼地維護著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與虛榮,她拼了命地學,從不敢犯錯,她努力考上了他們全都考不上的地方,她把自己與那個世界隔開了。
長大后,心性成熟了,才慢慢地放下了,可放下并不等于釋然,有些事,可以一輩子不去想它,卻沒有辦法原諒它。
她小時候應該是個和景云、和望舒一樣聰明、可愛又漂亮的孩子,什么樣的父母會連這么好的孩子都不要?
“你怎么了?”傅雪煙打斷了喬薇的思緒。
喬薇意識回籠:“走神了,你剛說什么了?”
傅雪煙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有些不放心地說道:“我沒說什么,一直在等你說,你還好吧?我看你方才好像有點不對勁?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沒事。”喬薇迅速恢復了常態,語氣如常地說道,“那人應該還會再來找冰兒,你打算怎么辦?”
傅雪煙道:“先靜觀其變吧。”
襁褓中,小美人餓醒了,哇哇哇哇地哭開了。
傅雪煙去喂她,喬薇起身告辭。
喬薇走到門口時,碰到聞聲而來的教主大人。
自打上次的事故后,教主大人就被姬冥修狠狠地收拾了一頓,加上喬薇暴走的那一頓,渾身上下幾乎沒一處完好的地方了,他這兩日都躲在小廂房黯然神傷,方才實在忍不住了才出來看看自家小美人,不曾想,與喬薇碰了個正著。
他的目光落在喬薇的右腿上,支支吾吾道:“你…你那什么…好了沒?”
喬薇眉梢一挑:“哦,還瘸著呢!”
教主大人委屈巴巴地看了她一眼,悶頭進屋了。
喬薇噗嗤一聲笑了。
今日他們并不打算上云中城,姬冥修離突破九陽掌的第七重只差一步,早早地去密室閉關了,鬼王與十七帶著兩個孩子去了花園,蒼鳩被關在屋里,為防止他耍花招,喬薇請鬼王殿下封住了他的穴道。
王府似乎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一直到夜里,一封親筆熟悉被一個丫鬟親手送到了冰兒的手中。
丫鬟說:“冰兒姐姐,方才有個人讓我把這封信親手交給你。”
“是什么人?”冰兒問。
“一個男人。”丫鬟道。
冰兒的眸光頓住。
丫鬟以為她誤會自己多心了,趕忙解釋道:“冰兒姐姐你別誤會,我…我沒亂猜,我也不會亂說的。”
冰兒不動聲色地說道:“沒什么,是我常去的那家顏值鋪子,通知我來新貨了。”
“原來是這樣。”丫鬟笑了笑,“有什么好的,冰兒姐姐替我帶一盒吧,回頭我把銀子給你。”
“好啊。”冰兒笑笑。
丫鬟退下了。
冰兒插上門栓,眸光顫抖地看完了信,將信紙放在火上燒掉,深吸一口氣,穿上罩袍與,撐著油紙傘,在風雪飄搖的夜晚出了王府。
在王府斜對面有幾條沒多少走動的小巷子,其中一條巷子里停放著姬冥修的出行馬車,馬車旁,站著一個身穿寬大黑斗篷的男人。
男人的身上落了不少積雪,儼然等候多時,樣貌平平的臉上浮現起一絲不耐。
又不知過了多久,風雪中終于走出一個撐著油紙傘的少女。
少女穿著臃腫的棉衣,戴著寬大的罩袍,整個人都被遮掩得嚴嚴實實,可即便如此,也依稀能看出她曼妙的身姿。
這是一具年前又美麗的身體。
少女來到了巷子。
男人瞬間褪去了臉上的不耐,轉頭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來:“還以為你不來了呢,這么冷的天,還讓你走這么遠的路,爹爹可真心疼。”
冰兒的喉頭滑動了一下,與他保持著并不算太近的距離:“你有什么事?”
男人笑道:“沒事就不能來我女兒了嗎?”
冰兒眼神涼涼的,沒有說話。
男人朝她走近了一步,冰兒捏緊了傘柄,他走到她的傘下,冷笑著看著她:“讓你辦的事,辦得怎么樣了?”
冰兒垂眸道:“被她發現了。”
男人的笑容撣淡了淡:“被她發現是什么意思?”
冰兒道:“我給她下毒,可是她看出來了。”
男人冷聲道:“撒謊!那種毒連銀針都試不出來,她怎么可能看出來?”
冰兒深吸一口氣,直直地望進他的眼睛,一臉篤定地說道:“我沒撒謊,她就是看出來了,會不會是你給的藥不夠好?”
“啪!”
男人一巴掌扇了過來。
冰兒只覺一陣天旋地轉,毫無防備地撞到了冷硬的墻壁上,額頭都撞破了一塊,瞬間流出血來。
冰兒忍住疼痛,扶著墻壁暈暈乎乎地站了起來。
男人走到她面前,掐住她下巴,粗糲的拇指抹去了她唇角的血跡,冷笑一聲道:“忘記你是王府的人,可不能再這么打你了,若叫人看出來,你都不好交代。走吧,這里不是個說話的地方。”
十幾歲的小姑娘,在寒風中嚇得瑟瑟發抖,眸子里略過厭惡,卻又很快地掩了下去。
男人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油紙傘,自己打著走開了。
冰兒裹緊罩袍,顫顫巍巍地跟上去。
二人穿過巷子,走上大街,很快便來到了昨日的那間酒樓,冰兒捏了捏空空如也的錢袋,說:“我今天沒帶那么多錢。”
男人一笑:“放心,今天不用你花錢!”
冰兒的臉色并沒有因此而好轉起來,相反,她抱住在墻壁上撞疼的胳膊,只覺身子更冷了。
又走了一段路,繁華的街道被遠遠地拋在了身后,地勢越來越偏僻。
冰兒問道:“這里離王府夠遠了,你有什么話…可以說了!”
男人笑道:“不急。”
冰兒硬著頭皮跟上去,越走越慢。
男人扭過頭:“怎么?走不動了?”
他說著,大步流星地朝冰兒走了過來。
冰兒下意識地退了一大步:“走得動!”
男人一笑,轉身繼續帶路。
一刻鐘后,他們抵達了一處僻靜的小宅院。
宅院不大,只一個前院,一排房屋,連后罩房都沒有,前院種滿了妖嬈的一品紅,大片大片的紅葉,艷如處子的血。
當冰兒來到院門口時,步子一下頓住了,被寒風凍地通紅的臉一下子褪去了血色!
男人轉過身,看著她,邪氣一笑:“怎么不進來啊?不記得這里了?”
冰兒的身子輕輕地抖了起來。
男人緩緩地走向冰兒。
冰兒后退了兩步,他大步一邁,將她的手腕拽了過來。
冰兒張嘴。
男人冷笑:“你敢叫,我就讓整個王府都知道。”
冰兒渾身都僵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眸子里掠過無盡的驚恐,眼淚也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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