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冥修將鎏哥兒抱回了青蓮居,喬薇給鎏哥兒處理了傷勢,小小年紀摔成這樣,怪可憐的,消毒的時候,小家伙哇哇大哭,哭得屋頂都快塌了。
膝蓋與手心的擦傷比較容易處理,腳掌卻是有些嚴重,需要縫針。
喬薇先把瓦片取了出來,用酒消了毒,隨后給他抹了點具備麻醉功能的草藥,這種草藥達不到麻醉劑的效果,只能稍稍減輕創口的知覺。
姬冥修將鎏哥兒抱在腿上,鎏哥兒疼得咬住了他手腕。
他沒動。
喬薇給鎏哥兒縫了兩針,涂上藥,纏上紗布,隨后孫嬤嬤將他抱回了桐院,姬老夫人不放心,又差人將他抱去了落梅院。
景云與望舒還在國公府,沒了孩子,青蓮居顯得格外安靜。
喬薇與姬冥修對坐著,倒了一點金瘡藥,細細地涂在姬冥修的手腕上,牛哥兒看著柔柔弱弱的,咬起人來毫不含糊啊,瞧這小牙印,快把她相公的肉給咬掉一塊了,回頭那孩子痊愈了,非得抽一頓屁股不可!
姬冥修看著她,似笑非笑道:“你這手勁,還是換碧兒抽,我怕你把人抽飛了。”
喬薇一噎,搞什么啊?這個人會讀心術不成?怎么她想什么他都能一眼看穿?
堅決不承認自己想把他弟弟暴揍一頓!
姬冥修的目光落在她氣鼓鼓的小臉上,漸漸浮現起了一絲溫柔。
喬薇不必看,也感覺到他火辣辣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臉上,想起他在落梅院的冷漠,他對她與孩子一貫體貼,弄得她以為他本身就是個體貼溫柔的男人,可今日見了才知,他冷漠起來究竟有多可怕。
似是看出了她的唏噓,姬冥修抬手,輕輕地撥了撥她鬢角的發。
喬薇被他的動作暖到了,又覺得他這樣其實也不錯,否則他對別的女人與對她一樣,她不得醋死了?
想到了什么,她道:“那個周媽媽,我聽說她原先是府里的人,怎么會對荀氏如此忠心?”她沒什么把柄捏在老太太手里?譬如兒子女兒丈夫?
姬冥修就道:“周媽媽不是京城人,是家里遭了變故,全家只剩她一人了,才托同鄉在京城找了份差事,后姬家缺人,把她給招進府了,她手腳勤快,老太太很喜歡,讓她在落梅院做了半年,后荀氏回姑蘇,老太太瞧她是個厲害的,便將她指給了荀氏。”
難怪了,周媽媽與姬家的淵源本就不深,與荀氏朝夕相對多年,反而更患難與共。
問完這個,喬薇不吭聲了。
屋子有些靜謐。
這次的事,喬薇其實并未向他坦白全部,只是將扎了針的小人兒放在了桌上,碧兒已經告知他周媽媽帶人搜府,以他的能耐,不難猜出周媽媽要搜的其實是那些小人兒。
桐院欲以厭勝之術害她,這是他所能猜到的真相。
至于說桐院為何要害她,以及這之前究竟發生過什么,她沒說,他也沒問。
但喬薇隱隱覺得,他應該是知道的,不然今日在桐院,她講出荀蘭的那些“過往”時,李氏與姬霜都震驚得要命,他卻一臉淡定。
“噯。”喬薇用腳丫子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腿,“六爺是不是都告訴你了?”
“嗯。”姬冥修應了一聲。
喬薇瞪眼,果然!
早該猜到是這樣,她找六爺查探消息時,六爺答應得太爽快了,六爺明明與冥修關系匪淺,卻沒問她,這么大的事要不要和冥修商量,她當時只覺得有哪兒不對勁,只是太著急搜集小后媽的罪證,把那點不對勁給忽略了。
“不會…六爺他們的易容也是易千音給幫忙的吧?”她記得易千音的易容術十分強大。
姬冥修道:“這倒沒有,那點易容的難度,還不必易千音出手。”
看看看看,連個中細節都知道!
那荀氏的過往呢?他會不會也一早知道了?
喬薇問:“你是不是早知道荀氏和孫公子他們的事?”
“嗯。”
喬薇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那你還由著她嫁入姬家了?你難道不覺著蹊蹺嗎?”姬老夫人與姬尚青看不出不對勁倒也罷了,可這個大奸臣,他怎么也看不出問題?
姬冥修淡道:“那些事不是她干的。”
喬薇一怔。
姬冥修撫了撫喬薇的手:“你的五日歡是她下的,她不希望你有力氣與我圓房,不過你在巷子里遭遇的追殺,不是她。”
“你…你連這個也知道?”喬薇眸光一冷,“燕飛絕還是姬無雙?哪個告訴你的?”
“你說呢?”姬冥修看著她。
喬薇捏緊了拳頭:“燕飛絕!”
正在四合院啃梨子的燕飛絕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那要是不是她,又會是誰?”喬薇蹙了蹙眉,“是不是六爺碰上的那伙人?”
姬冥修道頓了頓:“目前還沒有確鑿的證據。”
喬薇撇嘴兒:“可是就算她沒有做哪些,她對石榴和翠屏做的事,對婉姐姐做的事,也挺十惡不赦的。”
姬冥修點頭。
喬薇又道:“那我就不明白了,不是她干的,究竟會是誰呢?六爺說那伙人武藝高強,她是怎么招惹到那么厲害的人物的?莫非真像周媽媽說的,在回姑蘇的船上,隨手救了個無賴,那無賴便自此纏上她了?可什么無賴能對姬家的動靜了如指掌,連我派人去查她底細都知道啊?”
喬薇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姬冥修沒說話,只輕輕地撫摸著她的手,眸光深邃。
喬薇被摸得癢癢的,抽回手來:“我一想挺生氣啊,我累死累活搜集她罪證的時候,你就在一旁看好戲,你知道不是她干的,還不勸我停了?”
姬冥修再一次拉過她的手,迎上她的目光,認真說道:“有些事,我說了你也未必會信。”
這倒是,當時她那么懷疑他與小后媽,他要是膽敢跑來告訴她,嘿,你別查小后媽了,她沒派人追殺你,也沒殺害那幾個公子,她嫁進姬家只是感情驅使,她想,她一定會和他翻臉,狠狠地翻臉!
姬冥修說道:“之前我只是猜測,也是六爺查證了,我才確定不是她。可就算不是她,她做的其它,也不可饒恕。”
這話她愛聽!
那個女人,嫁了老子還覬覦兒子,滿肚子壞水,就算有過被人逼迫的經歷,也不值得同情。
姬冥修道:“而且要不是你查出這些,老夫人與姬婉都不會信,今天這一步棋也走不下去。”
喬薇的唇角翹了翹:“這么說我還挺能干的?”
姬冥修唇角一勾:“那當然,也不看是誰的娘子。”
真不忘往自己臉上貼金!
喬薇好生樂了一會兒,但很快,又拉下臉來,不對啊,這次的事,是她先和他說了,他才動手的,要是她一直不和他坦白,他是不是就一直坐視不理了?
姬冥修當然不會不理,真到了非他出手的一步,不管她開不開口,他都不會無動于衷。
喬薇不由地想起了他去接南楚使臣之前,莫名其妙生的那股子氣了,他問她有沒有什么需要他處理的,那時,他是不是就已經知道小后媽給她下過五日散了,就等著自己向他搬救兵呢?
“我說你這人可真是…”奇怪!
姬冥修其實也不大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一方面希望她歷練,歷練到能夠獨擋一面,這樣即便哪日他不在了,她也依然能夠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可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她能多依賴自己一點,這種矛盾的感覺,他從未在別人身上感受過,他也非常困惑,有時,會茫然無措。
其實喬薇對景云與望舒又何嘗不是這種感覺?她看著他們小小的,這不會那不會,跑也跑不快,蹦也蹦不遠,就日日盼著他們長大,可最近望舒剛會自己扣扣子,她這心里就不舒坦了。
姬冥修不解地問:“會扣扣子難道不是好事?景云已經早就能自己穿衣了。”
“我知道是好事,我也盼著她能干,可她一能干,不就沒我什么事了么?我心里有落差,恨不得她還是什么都不會,什么都依賴我。”喬薇說著,認真地看向他,“你對我,也是這樣的嗎?”
姬冥修想了想,點頭。
喬薇會心一笑,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姬冥修微微一愣,看著她眼底的笑意經久不散,不知她為何如此高興,拉過她的手,讓她坐進了自己懷里。
他衣衫單薄,隔著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她身子的熱意,幽香入懷,他漸漸有些口干舌燥。
“還疼嗎?”他沙啞著嗓子問。
喬薇紅著臉,輕輕地搖頭。
都過了好幾天,早不疼了。
姬冥修分開她雙腿,讓她跨坐到了自己身上,曖昧而蠱惑地看著她,眼底的溫柔,幾乎要把她溺斃了。
喬薇能感受到他身體的變化,也感受到了自己身子的變化,心道自己怕不是太著急了,這個男人還什么都沒做,自己就已經招架不住了,他不會覺得自己孟浪吧?
姬冥修將她的嬌羞與懊惱盡收眼底,手指繞過她的發間,扶住她纖細的后頸,唇瓣虛虛地貼上去,幾乎一動,就能碰到她的:“可以嗎,喬宗主?”
這低沉的聲音,也是該死的好聽,耳朵都要懷了孕。
喬薇的臉越發紅了:“燈。”
姬冥修打出一道掌風,滅了桌上的燭火。
明亮的屋子瞬間暗了下來。
漸漸的,有羞人的聲音自屋子里響了起來。
小倆口濃情蜜意,外頭的碧兒卻整張臉都黑成了鍋底。
煙兒路過,擔憂地問碧兒怎么了,可是哪兒不舒服?
碧兒心道,我哪哪兒都不舒服,以為那兩只真的鬧翻了,她不知多心碎,頭發都差點急白了,結果好著的嘛!故意做戲給人看的,連她都蒙在鼓里了!
好氣哦!
氣呼呼的碧兒決定一整晚都不理自家夫人了!
一整晚過去了,天一亮,碧兒又笑瞇瞇地去上房了。
一夜風流,當時真是腿軟得要命,身子顫得更像是寒風中凋零的落葉,但睡過一覺,便神清氣爽,渾身都好似充滿了用不完的勁兒。
喬薇拿過一顆核桃,輕輕一捏,核桃便碎了。
吃過早飯,喬薇去落梅院給姬老夫人請安,李氏與姬霜都在。
姬老夫人拉過喬薇的手道:“荀氏去了,你父親又還在昏迷,大夫說得個三兩日才能醒,可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不能沒個人打理,我將你二嬸與姑姑叫了過來,年前先讓她們幫著,年后祭了祖,你再慢慢地接手。”
祭祖喬薇是知道的,只有祭了祖,將自己的名字上到姬家的族譜上,才算真正地得到了姬家上下的認可。
喬薇對這樣的安排沒有意見,她最近忙著斗小后媽,自個的事兒堆了一大籮筐,正愁沒機會把它們辦了,眼下有李氏與姬霜打理庶務,她也可騰出時間,捯飭捯飭自己的事。
姬老夫人見喬薇如此明事理,心中的石頭落了下來:“你也別太偷閑,得空了多與你二嬸姑姑學學,姬家上上下下近百口人,掌管的田莊鋪子一手數不過來,封地的進項也每年各有不同,你須得一一地熟悉。”
喬薇乖乖地應下,又道:“我許久沒去山上了,不知作坊那邊進展怎樣,想去看看。”
姬老夫人知道喬薇有自己的生意,他們這樣的人家,按理說是不需要女人拋頭露面謀營生的,但架不住這孩子喜歡,那就隨了她吧,嫁過來這么久,讓她受了這么多委屈,不好再拘著她了。
喬薇得了應允,高高興興地回了青蓮居:“碧兒,上次我讓你帶給我爹的蟲草人參你拿過去沒?”
碧兒道:“還沒,我正打算今兒和那塊麝香一起送過去的。”
喬薇翻了翻黃歷:“不用送了,給我吧。”
碧兒驚訝:“怎么了?夫人不賣了?”那可都是錢吶!
喬薇看著黃歷上畫了圈的兒十五道:“今兒是我干娘的生辰,我帶回去給她補補身子。”
羅大娘其實并未與她提過自己的生辰,只是去年今日,她在羅家吃飯時,桌上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只雞,翠云還給羅大娘夾了一只雞腿,當時她神經大條沒往心里去,現在一想,應該就是羅大娘的生辰了。
碧兒趕忙打開包袱,取出了補品:“景云和望舒要去嗎?”
喬薇點頭:“你去把他們接回來吧,順便把麝香給我爹帶去,然后把珠兒帶過來。”
碧兒依言去了,先去靈芝堂送了麝香,接了珠兒,隨后去國公府,將嬋兒與四小只接了回來。
回來時,珠兒的頭上多了一朵明艷動人的珠花,也不知從哪兒順的。
喬薇將大包小包的東西裝上馬車,就要出發時,榮媽媽抱著鎏哥兒氣喘吁吁地走了過來,看了看坐在馬車里的小包子,納悶地問:“景云和望舒也去嗎?”
喬薇笑著點點頭:“是啊,我想起來今天恰巧是我干娘的生辰,便帶他們一塊兒去給我干娘賀個壽。”
榮媽媽是見過羅大娘的,也知喬薇最落魄的時候,是羅大娘伸出了援手,如今人家過壽,喬薇與孩子沒不去賀壽的道理,只是——
喬薇看了一眼她懷中的鎏哥兒:“有什么事嗎,榮媽媽?”
榮媽媽訕笑道:“原不知景云和望舒也去,老夫人讓奴婢抱了鎏哥兒來找他們。”
親娘沒了,腳又受傷了,這孩子情緒不高,老夫人看著心疼,又聽說兩個孩子回了,便立刻讓她把鎏哥兒抱過來了,哪知他們又要走。
鎏哥兒失望地低下頭。
望舒掀開簾子,好奇地看著腳上纏了一圈紗布的鎏哥兒,軟軟糯糯道:“你受傷了呀?疼不疼?”
鎏哥兒委屈,眼圈紅紅的。
望舒探出肉呼呼的小手:“我給你揉揉。”
榮媽媽把鎏哥兒抱過去,喬薇正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望舒輕輕地一揉,把鎏哥兒給揉血崩了…
鎏哥兒左手一只大白,右手一只小白,腿上一只珠兒,才堪堪止住了哭泣,坐著喬薇的馬車,晃悠晃悠地離開了京城。
喬薇順道去了一次容記,問容老板莊子里的事宜,莊子已經開始做養殖了,請的是犀牛村的大錘叔,大錘叔孤家寡人一個,在村子里又沒什么朋友,住哪兒都一樣,而在莊子里,容老板給他請了幾個“小弟”,聽候他差遣,他搖身一變,成了小工頭,還挺高興的。
容老板向喬薇炫耀自己新得的匕首:“這可是南楚的寶貝,沐小將軍賞的。”
喬薇陰測測地笑:“喲?還勾搭上神將府的人了,本事不小嘛。”
容老板拍拍自己的小胸脯:“那是!也不看看你容哥是誰!”
真相是,皇宮為南楚使臣準備的一次宴席,請了容記的人做菜,何師傅做了一道蝦滑菌菇湯,沐小將軍吃得十分高興,問是誰做的,容老板厚著臉皮說是自己,沐小將軍便賞了他一把匕首。
喬薇鄙視地看了他一眼:“這種搶人功勞的事也做得出來,你就不怕何師傅半夜爬你窗戶嗎?”
容老板哼了哼:“我是老板!”
喬薇告別了容老板,坐上馬車,準備回往村子。
珠兒一蹦一跳地走了過來,手里拿著一把珠光寶氣的匕首。
碧兒定睛一看:“誒?這不是沐小將軍賞給何師傅的那把嗎?”
喬薇淡淡地嗯了一聲,從珠兒的手里抓過匕首,在珠兒氣鼓鼓的眼神里將匕首塞進了寬袖。
碧兒鄙視臉:你就不怕何師傅半夜爬你窗戶嗎…
馬車抵達村子時,正值正午,鄉親們都在家吃飯,馬車停在了羅家的門口,一個小不點扶著墻壁顫顫巍巍地走了過來,到門檻那兒時,他走不過了,小身子往下一撲,改為用爬的,爬過了門檻,隨后就再也不走了,一直爬到馬車旁,好奇地看著從馬車上走下來的人。
最先下來的是喬薇。
喬薇一眼認出了俊哥兒,將俊哥兒抱了起來,笑道:“叫姑姑!”
俊哥兒正在長牙,口水流了一身:“嘟嘟。”
才十個月呢,就能喊嘟嘟了,真厲害!
喬薇挑眉一笑:“俊哥兒真乖!”
屋子里,羅大娘聽到了動靜,手上的鏟子都來不及放下,便激動地迎了出來:“我說我聽見聲兒呢!今兒怎么回來了?”望喬薇身后看了看,“景云和望舒呢?”
“奶奶!”
望舒從車內探出小腦袋,笑嘻嘻地跳了下馬車。
這時,翠云也穿著圍裙出來了。
羅大娘把鏟子遞給她,她拿過,喜色地與喬薇打了招呼:“小薇回來了啊。”
望舒嘴甜地喚道:“舅媽!”
翠云俯身,捏捏她小臉:“望舒長高了啊。”
景云也下了馬車:“奶奶,舅媽。”
隨后,碧兒抱著…抱著兩只白與夾著一只猴兒的鎏哥兒下了馬車。
羅大娘與翠云皆是一愣,這孩子是誰呀?穿得周周整整的,長得白白凈凈的,嘴唇比小姑娘的還要嫣紅,睫毛長得不像話,雖是一副少爺打扮,可長得也太…太像個漂亮的小姑娘了。
喬薇就道:“鎏哥兒,冥修的弟弟。”
“是弟弟啊。”羅大娘差點問是不是妹妹呢,“咋有個這么小的弟弟呢?”
喬薇笑了笑:“是挺小的。”沒說同父異母之類的話,但羅大娘應該能猜到,畢竟當初冥修上門提親時,說過自己生母已經過世了。
喬薇對鎏哥兒道:“叫羅大娘和姑姑。”
鎏哥兒不叫。
羅大娘笑道:“沒事,孩子認生,別嚇著他了。”
鎏哥兒不叫,是因為這個大娘看起來像個粗使媽媽,那個女人看起來像個粗使丫鬟,他才不要把下人叫大娘和姑姑。
羅大娘倒是不在意這些,將幾人迎了進去。
鎏哥兒從沒來過這么奇怪的地方,一點也不好看,丑丑的,舊舊的,房梁上還有蜘蛛網。
他坐在炕上,抱著血崩換來的兩只白與一只猴,景云與望舒跑出去了,不多時,帶回來一個丑哈哈的哥哥,他聽見景云和望舒叫他二狗子。
二狗子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裳,鞋子上都是泥,臟兮兮的。
鎏哥兒嫌棄。
景云拉著二狗子坐在了炕上。
二狗子離鎏哥兒有點近,鎏哥兒往一旁挪了挪,望舒一屁股坐了過來,將他擠開了。
望舒從小荷包里掏出幾個五顏六色的糖塊:“二狗哥,這是給你的!”
二狗子古怪地看著她道:“你有沒有舔過啊?”
望舒笑道:“沒有啦!”
只是半夜忍不住,偷偷地咬了幾口啦!
二狗子拿起一塊棕色的糖,吃了一口,栗子味兒,有淡淡的奶香,濃而不膩,好吃得恨不得把舌頭都吞進去。
鎏哥兒吸了吸口水,他不饞,他才不饞,他在府里,天天都有的吃,比這個還好吃!
可是為什么望舒藏了這么多東西,從來都不給他吃?
景云從自己的小書袋里拿出一個小玩具。
二狗子問:“這是什么?”
景云道:“孔明鎖,給你的。”
“哇!”二狗子接過了孔明鎖,“怎么玩?”
鎏哥兒撇撇嘴兒,怎么玩都不知道,他四歲就會了。
景云給二狗子示范了一遍,二狗子沒學會,景云又耐心地教了一遍,二狗子還是不會。
“我會。”鎏哥兒伸長了脖子問。
二狗子看了他一眼,“哦。”繼續問景云,“怎么弄來著?”
景云抽出一個木塊:“這個放這邊。”
兩個小伙伴玩得特別投入,望舒先給自己喂了一塊糖,隨后給哥哥喂了一塊,給二狗子喂了一塊,再隨后,她的手朝鎏哥兒伸了過來。
雖然我不想吃,但看在你是我小侄女兒的份兒上,我就給你面子好了。
鎏哥兒張開了紅嘟嘟的小嘴兒。
望舒的糖落進了小白的嘴里。
鎏哥兒怔住。
之后,望舒又給珠兒和大白喂了一塊,大白嫌棄不吃。
鎏哥兒吞了吞口水。
望舒看著鎏哥兒,微微一笑,鎏哥兒也一笑,張開了嘴去接,望舒把糖塞進了自己嘴里。
鎏哥兒:“…”
隔壁屋,喬薇把帶回來的東西一一放到桌上,吃的穿的用的,應有盡有,羅大娘看著一大堆自己叫不出名字的東西,驚得不敢收:“你這是干什么呀?回趟娘家,就恨不得把你婆家給搬空了,不怕人說閑話?”
喬薇就道:“離搬空還早著呢,這些都是給我的,我自己用不完,放著也是壞了。”
“給你爹送去啊。”羅大娘說道。
喬薇扒了扒桌上的盒子:“送了。但您看這些雪花膏啊、料子啊,總不能也給我爹用吧?”
她嘴上這么說,羅大娘卻明白這些東西并非她真的用不著,是特地為他們準備的:“這幾盒又是什么?”
喬薇打開了盒子:“蟲草人參和靈芝,干娘你沒事燉點補湯來喝。”
羅大娘大驚:“哎喲,這么貴的東西,我可喝不得!”
雖說如今的日子比從前好上太多,但到底是莊稼人,哪里就能喝這么矜貴的東西?
喬薇就道:“一說您干女兒都是姬家的少夫人了,孝敬您幾盒人參靈芝怎么了?我還想給您再蓋座大房子呢。”
羅大娘笑道:“房子你哥在蓋。”
喬薇微微一驚:“我哥在蓋房子?真的假的?”
羅永年販蝦賺了不少,現在十里八鄉地收鴨蛋,每日都能賺不少,最近打算和村兒里幾個老實人合伙在后山辦個小養殖場,想來日后賺的會更多。
手里有了點閑錢,自然想把房子整一整了。
羅大娘說道:“沒正式動土,這會子正在鄭師傅家商量這事兒,說是挑個黃道吉日,便開始動土了。”
午飯是在羅大娘家吃的,桌上果不其然,有只燉好的雞,因不知喬薇要來,沒準備更好的菜,臨時炒了倆雞蛋,殺了一條魚。
羅大娘要將雞腿挾給孩子,喬薇夾了一個放進她碗里:“您是老壽星,雞腿是您的,您得歲歲有今日,年年有今朝。”
羅大娘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幾人在一張大桌子上吃飯,鎏哥兒古怪地看著那個寒酸的媽媽(羅大娘),與那個好像很溫柔的丫鬟(翠云),不明白為什么要和這家人一起吃飯。
菜也是黑乎乎的,一點都不漂亮。
景云和望舒自己動筷子了。
鎏哥兒不動。
“怎么不吃?”喬薇問。
“我要喂。”鎏哥兒看向碧兒,碧兒是馬車里唯一的丫鬟,這個他還是清楚的。
碧兒坐他對面,扒著碗里的飯,好像沒接收到他投來的目光。
喬薇毫不客氣地揉了他一把:“你多大了還要喂?景云望舒兩歲就自己吃筷子了,要么自己吃,要么餓肚子。”
那我就餓肚子好了。
鎏哥兒倔強地想。
“好香好香!”望舒吃了一顆肉丸子。
望舒吃東西真的好快好快的。
鎏哥兒的肚子餓得咕咕叫,眼看著桌上的肉丸子就要被望舒給干光了,可這桌人居然沒有一個被他的絕食威脅到。
真的好殘忍。
他要絕食,他要絕食,他真的真的要絕食!
他拿起了筷子。
不,勺子,他不會用筷子。
黑乎乎的菜,一定好難吃。
喬薇給鎏哥兒舀了一個小肉丸子,翠云做肉丸子舍得放料,咸香咸香的,很是可口。
鎏哥兒嘗了一個,和他在府里吃的淡淡的味道不同,好咸啊,可是怎么可以這么好吃啊?
這滿天神佛里,有一位著名的三界笑柄。
相傳八百年前,中原之地有一古國,名叫仙樂國。
仙樂古國,地大物博,民風和樂。國有四寶:美人如云,彩樂華章,黃金珠寶。以及一位大名鼎鼎的太子殿下。
這位太子殿下,怎么說呢,是一位奇男子。
王與后將他視為掌上明珠,寵愛有加,常驕傲道:“我兒將來必為明君,萬世流芳。”
然而,對于俗世的王權富貴,太子完全沒有興趣。
他有興趣的,用他常對自己說的一句話講,就是——
“我要拯救蒼生!”
太子少時一心修行,修行途中,有兩個廣為流傳的小故事。
第一個故事,發生在他十七歲時。
那一年,仙樂國舉行了一場盛大的上元祭天游。
雖然這一項傳統神事已荒廢了數百年,但依然可以從殘存古籍和前人口述中,遙想那是怎樣一樁普天同慶的盛事。
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愛閱app免費看最新內容 上元佳節,神武大街。
大街兩側,人山人海。王公貴族在高樓上談笑;皇家武士雄風颯颯披甲開道;少女們翩翩起舞,雪白的手灑下漫天花雨,不知人與花孰更嬌美;金車中傳出悠揚的樂聲,在整座皇城的上空飄蕩。儀仗隊的最后,十六匹金轡白馬并行拉動著一座華臺。
在這高高的華臺之上的,便是萬眾矚目的悅神武者了。
祭天游中,悅神武者將戴一張黃金面具,身著華服,手持寶劍,扮演伏魔降妖的千年第一武神——神武大帝君吾。
一旦被選中為悅神武者,便是至高無上的榮耀,因此,挑選標準極為嚴格。這一年被選中的,就是太子殿下。舉國上下都相信,他一定會完成一場有史以來最精彩的悅神武。
可是,那一天,卻發生了一件意外。
在儀仗隊繞城的第三圈時,經過了一面十幾丈高的城墻。
當時,華臺上的武神正要將妖魔一劍擊殺。
這是最激動人心的一幕,大街兩側沸騰了,城墻上方也洶涌了,人們爭先恐后探頭,掙扎著,推搡著。
這時,一名小兒從城樓上掉了下來。
尖叫連天。正當人們以為這名小兒即將血濺神武大街時,太子微微揚首,縱身一躍,接住了他。
人們只來得及看見一道飛鳥般的白影逆空而上,太子便已抱著那名小兒安然落地。黃金面具墜落,露出了面具后那張年輕俊美的臉龐。
下一刻,萬眾歡呼。
百姓們是興高采烈了,可皇家道場的國師們就頭疼了。
萬萬沒想到出了這么大的差錯。
不祥啊,太不祥了!
華臺繞皇城游行的每一圈,都象征著為國家祈求了一年的國泰民安,如今中斷了,那不是要招來災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