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夙吐血的事一下在圣教的高層傳開了,之所以是高層,乃是因為而今正值圣教非常時期,舊教主的傳人趕來踢館,這時什么都比不上穩定“軍心”重要,所以對底下的弟子而言,也不過就算度過了一個尋常的一天。
第一個趕到場的是王,他接到的消息并不是云夙吐血了,而是云夙吃壞肚子了。
提到這吃壞肚子經歷,那他可是太多了。
他第一反應就是,不會是自家那三個熊孩子又抓了什么泥啊土的往大鍋里撒了吧?
在王府鬧一鬧倒還罷了,可云夙這性子,分明是不能容人的,王茅廁都沒上了,撒開腳丫子跑了過來。
因得知他要來,侍女早早地將飯菜擺在三個小尼姑的屋子了,三人正晃著小腿兒坐在凳子上,一口一口啃著手里的雞腿。
王看著那熱氣騰騰的雞腿,心道這都什么時辰,不會現在才給晚飯吃吧?
這么一想,王的眸光暗下來了。
“阿巴。”
三個小尼姑看見了他,自凳子上蹦了下來,把啃得面目全非的雞腿喂到他嘴邊,“阿巴。”
王看著這完全沒有食欲的雞腿,嘴角抽了抽:“阿巴不吃。”
三個小尼姑又跐溜溜地蹦回椅子上,聚精會神地吃起來了。
她們吃得越香,王越是胡思亂想,恰巧此時,小丫鬟打了一盆水要去云夙的屋,打這邊路過,王叫住了她。
小丫鬟行了一禮:“少教主。”
王用還算熟練的夜羅話說道:“她們現在才吃東西嗎?”
小丫鬟低下頭,想撒謊說不是,卻又死活撒不出口。
王整張臉都黑了。
這三個小東西按時吃都吃不飽,竟然還讓她們挨餓?!
“王殿下,里邊請。”
云夙的屋前,傳來了侍女的聲音。
小丫鬟連忙端著熱水去云夙的屋了。
王定了定神,斂去一臉戾氣,面色沉靜地進了屋。
云夙的情況不大好,確切地說,是非常不好,他丹田受損嚴重,整個人都疼得扭曲一團,手掌與眉心隱隱散發著一團黑氣。
王沒見過類似的情況,一時間看不出這團黑氣是什么,可藥師給鬼帝配過藥,一眼就看出了這便是傳聞中的走火入魔之兆。
習武之人,習的是一身正氣,而一旦走火入魔,邪氣入體,正氣便成了黑煙一般的魔氣。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侍女與小丫鬟默默地守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藥師戰戰兢兢地給云夙把完脈,冷汗一層一層往外冒,冒得整個后背都濕透了。
不多時,婆婆、新任大圣師以及坐著輪椅的月華也神色匆匆地趕過來了。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問話的是月華。
他雖是斷了胳膊斷了腿,又在冰水中泡了一場,傷了根本,可到底還是圣教尊主,發生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趕來。
他與王一樣,接到的消息是云夙吃壞了肚子,只不過王新來的不懂行情,他看著云夙長大的,能不清楚“吃壞肚子”意味著什么嗎?
真的只是鬧個肚子就不會大半夜地將他們撈過來了。
藥師捏了把冷汗,都不知該如何回答月華尊主的話。
婆婆杵著拐杖走上前,她雖只是護法,可她與月華是一輩的,又守護著銀湖島,她的地位并不在尊主之下。
她一過來,侍女與小丫鬟便乖乖地讓開了。
婆婆給云夙把了脈,神色陡然凝重了下來:“教主體內怎么會有這么多毒?”
藥師腿都軟了,老實說他也想知道啊,他明明只放了十分之一勺,這個用量是絕對安全的…
“藥師。”婆婆沉沉地朝他看了過來。
藥師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對婆婆說道:“回蓮護法的話,我給教主放的量,與上次是一模一樣的,我本想著,鬼帝的毒丹,毒性應當比鬼王的毒丹要強,可我又擔心教主的身子無法承受,所以還是沿用了上次的量,我也不知道教主是怎么了,突然連…”
連這點毒性都扛不住。
這話有點埋汰教主無能的意思,藥師沒敢真的說出口。
王看了一眼神色痛苦的云夙,這是他的生父,卻不知為何,他竟然沒有想象中的難過。
“少教主。”婆婆看向了王,“此事,你可有決斷?”
云夙若醒著,圣教就是他的一言堂,可云夙既然倒下了,那么圣教的擔子,理所當然地落在長子李的身上了,要不然呢?把三殿下那個成天吃吃喝喝的小可愛撈出來應付大局么?
王正了正神色,一臉嚴肅地問:“究竟是劑量的問題,還是教主自身的問題,希望蓮護法與月華尊主能查個明白。”
月華讓弟子將輪椅往前推了些,也來到了床前。
習武之人不說是半個大夫,可對氣息的感知還是十分準確的。
月華探過云夙的丹田后,與婆婆一樣,都認定云夙是服毒過量了。
藥師驚恐地辯駁道:“少教主明鑒吶!我沒有多放!我真的沒有!我不會毒害教主的!我對教主忠心耿耿!少教主您要相信我啊——”
王聽得耳朵都要炸了,擺擺手:“拖下去,先打一百大板,看他招不招。”
一百大板?藥師可不是死士,他“凡胎肉體”的,連內功都沒有,別說一百大板了,二十板子都能要他半條命了。
他拼命地求饒:“少教主饒命啊——少教主饒命啊——”
“少教主你不能屈打成招——”
“少教主你這樣會…唔——”
藥師的嘴巴被堵上了,讓兩名孔武有力的弟子拽了下去。
屋子里安靜下來了。
侍女與小丫鬟面面相覷了一眼,也識趣地退下了。
教主出了這樣大的事,已經不是她們這些做下人的能夠幫得手的了。
王出乎意料的有些沉默。
二人只當他是太難過,沒說什么。
月華被鬼帝與賀蘭傾弄得半身不遂,他是最著急找那伙人算賬的,也是最希望云夙能夠立馬康復的。
他看了婆婆一眼,自動忽略掉彼此間的不快,語氣誠懇地問道:“蓮護法,你也頗為精通醫理,你可有法子治好教主?”
“這…”婆婆沉默。
“沒有嗎?”月華追問。
婆婆繼續沉默。
月華又看向一旁的新任大圣師,這位大圣師曾在決斗中拿下鬼王,也算是一名圣教的實力干將了:“大圣師可有辦法?”
新任的大圣師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這法子可行不可行。”
月柱急切道:“什么法子,但說無妨。”
新任的大圣師看向了婆婆:“蓮護法是不是也想到了這個辦法?”
婆婆一聽他這話,便知他指的什么了,嘆息著點了點頭:“教主走火入魔太厲害,每時每刻都在繼續惡化,再不想法子鎮壓他體內的魔氣,他不是被毒死,也會爆體而亡。先取靈貂之血,壓制一二,再…再把祭師請來。只有祭師才能徹底清除他體內的魔氣。”
王譏諷道:“姬冥修在閉關,自己都半死不活的,怎么救人?”
月華附和道:“沒錯,他正在修煉九陽掌,修煉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我們強行去把他綁來,只會讓他被功法反噬,身受重傷。”
姬冥修傷不傷的,月華并不在乎,可若是廢了半天的勁,擄來的卻是一個壓根兒救不了教主的廢物,那他們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婆婆就道:“說的好像你們想擄,就能把姬冥修給擄來一樣!”
幾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那個把鬼帝打得毫無還手的賀蘭傾,齊齊噤聲了。
“不過…也不是非他不可。”婆婆忽然說。
幾人納悶地朝她看了過來。
婆婆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無可奈何地說道:“姬冥修的孩子,也覺醒了祭師的血脈,你們去把他請來,或許…教主還有救。”
當然了,即便是姬冥修的孩子,也不是那么容易請的,有賀蘭傾那尊大佛在,牛鬼蛇神什么的,幾乎難以靠近方翠園。
可今日,老天爺似乎是站在了圣教這一邊。
云珠推斷出鬼帝就被藏在圣教的藥池附近后,即刻與賀蘭傾兵分兩路,趕往圣教“逮人”了。
賀蘭傾不在方翠園,云珠也不在,鬼王與姬冥修各自閉關,自不必說,圣教的高手一路翻進了喬薇等人的院子,都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們這是真的進來了?
真的真的進來了?
兩位高手你看我,我看你,各自摸了摸自己脖子,腦袋還在。
確定自己還活著的高手們開始在方翠園內小心翼翼地搜索起來了。
其實他們真不必這么小心的,今日不僅賀蘭傾與云珠出門了,就連阿達爾、傅雪煙、教主大人以及四禽獸也紛紛出去尋找鬼帝了,偌大的院子,只剩喬薇、沐小將軍與喬崢,二師姐搬去與荀蘭同住了。
沐小將軍還在養傷,早早地睡著了。
喬崢在丹房捯飭丹藥,根本聽不到外頭的動靜。
喬孕婦帶著小慕顏睡得香甜,景云睡中間,望舒半邊身子懸在床外,一下一下地打著小呼嚕。
不怪他們如此放松警惕,實在是云夙都準備去煉化鬼帝的毒丹了,哪兒還會去費心思對付他們呢?
云夙確實沒動這心思。
只是云夙也沒料到自己會碰上那樣的事。
“他們都住在上房,對準月亮門,往東第二間。”
這是王的原話。
兩位高手很快便找到了上房。
高手甲自懷中摸出了一個小竹筒,里頭裝著一管迷煙,他正要將小竹筒插進門縫,可輕輕一動,門被推開了。
兩個高手都嚇壞了,還以為是自己暴露了,結果發現是對方根本沒有鎖門。
所以這到底是一群什么人?
睡覺都不鎖門的嗎?
心咋這大呢?!
不鎖門就不鎖門吧,反倒省事兒了!
高手甲撣了撣小竹筒,將一頭含在嘴里,就要吹出里頭的迷煙,卻忽然,床上的小胖子一個翻身,吧嗒一聲砸在了硬邦邦的地板上!
高手甲驚得倒抽一口涼氣!
得,迷煙被吸進去了。
高手甲暈倒了。
高手乙:“…”
望舒迷迷糊糊地自地上爬起來,剛爬到床上,又骨碌碌地爬了下來。
要尿。
她瞇著眼睛,暈暈乎乎地去了自己的小茅房。
高手乙果斷抬走同伴的“尸體”,藏在了假山后。
望舒尿完尿,擦了小屁屁,還不忘洗了個小手,隨后,繼續閉著眼往上房走。
高手乙上下打量了望舒一眼,望舒披散著頭發,穿著毛絨絨的白色小寢衣,這一看,妥妥噠小姑娘。
“是個很漂亮的孩子,長得跟個小姑娘似的,你要是見了他,一定能夠認出來。”
這也是王的原話。
高手乙眸光一動,沒見過比這更像小姑娘的孩子了,確實漂亮得不像話,就是他了!
高手乙從天而降,落在了望舒的面前。
望舒被一股冷風鋪面,吹得她唔了一聲,睜開懵懵懂懂的眼睛。
高手乙還是決定確定一下:“你是祭師嗎?”
望舒疑惑地嗯了一聲,茫然地看向他,迷迷糊糊地說道:“我爹爹是祭師,我叔叔是祭師,對呀,我可不就是一個小祭師嗎?”
孩子是不會撒謊的,他說是,那就一定是了。
高手乙心花怒放啊!
“你找我有事嗎?”望舒揉了揉眼問。
高手乙眼神一閃,語氣溫和地說道:“我想找你去救個人,小祭師,你能幫我這個忙嗎?”
望舒想也不想地說道:“當然可以啊!”
她可是個熱心的小姑娘!
這孩子原來這么好騙!高手乙激動得險些都要跳起來了:“那我們現在就走吧,等你治完了,我會把你送回來的。”
這話換景云,景云鐵定不信了,可望舒就沒什么是不信的。
何況,外公和娘親也經常出診啊!
她是小神醫,她也會出診的嘛!
她都治好那么多人了,她是有經驗的大夫了!
望舒小神醫第一次出診,自然得嚴肅對待。
望舒說道:“你等等,我去拿我的醫藥箱!”
望舒回屋,從床底下摸出了自己的百寶箱,百寶箱里不僅有鎮魂珠、鎮魂釘,還有喬薇親手編寫的醫(食)書(譜)哦!
“小祭師”就這么被帶去了圣教。
此時,云珠與賀蘭傾也從不同的方向潛入了圣教,當然她們還不知道自己的小心肝也被人給帶來了,她們一個負責找尋鬼帝,一個負責找尋云夙。
云夙已經被轉移去了銀湖島,那里有遺留的陣法,雖被破了大半,可巫后之軀仍在,還是能壓制一些走火入魔之氣。
王以主持大局為由留在圣殿了,月華從旁輔佐,只有婆婆與新任大圣師在曾經關押過鬼帝的地牢中看守著越來越躁動的云夙。
這里是關押了鬼帝數十年的地方,云夙大概做夢也沒料到,有一天自己也會被關押在這里。
云夙吸收過一顆鬼王的毒丹,他的境界早已超越鬼姬,離鬼帝的實力也就一步之遙,他走火入魔起來是十分可怕的。
這一處破損的陣法已經壓制不了他多久了。
新任大圣師捏了把冷汗,看向婆婆問道:“蓮護法,祭師真的…能夠治好教主嗎?”
婆婆望向在疼痛中漸漸失去理智的云夙道:“如果我告訴你,祭師連鬼帝的走火入魔都能治,你信嗎?”
新任大圣師驀地睜大了眸子。
“教主他剛走火入魔,還不算太嚴重,現在搶救還來得及,只是毒性終究是有些烈了,能不能保住丹田就看祭師的能耐了。”婆婆說著,杵著拐杖轉過身,“你在這里看著教主,我去熬點藥來。”
其實熬藥也沒多大用,可眼下的狀況,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婆婆離開后,偌大的地牢只剩下新任大圣師。
他膽寒地看著隨時可能發狂的云夙,就在他險些堅持不住時,“小祭師”被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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