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馬車上,徐氏一籌莫展,姬冥修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簡直容不得人有絲毫置喙的余地。
本來,以恩伯府的門第,確實是配不上姬家那樣的百年望族,是先皇后欠了沈氏人情,才破例為兩家指了婚,恐丞相府瞧不上喬家,特地吩咐,非喬家不能悔婚也。
正所謂,死者為大,先皇后若是還活著,丞相府許能求她收回成命,但人已賓天,要上哪兒去求呢?陰曹地府嗎?
也正是這一層緣故,喬家才敢在將大喬氏逐出家門后,讓喬玉溪頂替了她的位子。
她知道丞相不喜歡自己女兒,也知道姬婉不同意,但這些從未讓她萌生過退意,畢竟兩家是先皇后定下的婚事,丞相府從也得從,不從也得從,反正喬家是不會遞上那紙退婚書的。
她以為姬冥修會拿喬家毫無辦法,可看著手中的八個大字,她才恍然意識到,是喬家從來都拿姬冥修沒有辦法!
“退婚”一事很快在喬家大院兒傳開了,幾房的夫人全都找上了徐氏,坐在炕上,與徐氏面對面的三房的夫人;坐在繡凳上的是四房的夫人。
林媽媽奉上茶水與點心,便帶著丫鬟們走了出去。
三夫人搖著帕子道:“二嫂,依我看,這婚事還是別退吧?”
徐氏也不想退,但她有辦法嗎?不退婚,她女兒就得一直在那個不是人住的地方待下去!
三夫人嬌聲道:“丞相不喜歡溪姐兒,還有我們桐姐兒,桐姐兒瞧不上,還有四房的容姐兒,你說是不是四弟妹?”
四夫人才懶得蹚渾水,笑笑沒有說話。
徐氏沉下臉道:“有你們什么事?丞相看不中我的女兒,就能看中你們的?幾個千金里頭,數溪兒最才貌雙全,她都入不了丞相的眼,別人就更不用說了。”
三夫人笑吟吟道:“才貌是不如,德行肯定能讓丞相滿意的。”
這是在拐著彎罵喬玉溪德行有虧了。
徐氏的眸光就是一冷,拍著桌子道:“都給我閉嘴!恩伯府幾時輪到你們來當家了?”
三夫人在心里切了一聲,真拿自己當大夫人了,還不是大房沒了,才輪到你們一家幾口撿便宜的?沈氏在的時候,你敢放個屁嗎?誰又高貴得過誰?
“四弟妹,我們走!”三夫人拉著四夫人離開了。
徐氏按住額頭,心力交瘁。
沈氏當家時,好像沒這么辛苦啊,整日云淡風輕的,做什么都特別容易,為什么到了她這邊,就變得如此艱難了呢?
“夫人。”林媽媽進屋,看著她逐漸憔悴的臉,心疼地說道:“您別太擔心了,總會有辦法的,不是有句話,叫船到橋頭自然直嗎?”
徐氏情緒激動地紅了眼:“那是我女兒,林媽媽!我親生女兒!她被關進大牢了,你叫我不著急!我怎么不著急!我都快急死了!我急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我一閉上眼,就是她哭著求我救她出去!但是我救不了,我救不了,林媽媽!”
林媽媽嚇壞了,撫著她脊背道:“是我站著說話不腰疼,這世上啊,哪兒有做娘的不擔心孩子?但是夫人,您擔心也沒用,冷靜下來,仔細想想怎么應對才是正理啊。”
徐氏深吸一口氣:“我去找老爺。”
喬伯爺剛從太醫院歸來,在書房整理明日要用的東西,聽完徐氏的“匯報”,他整張臉都嚴肅了起來:“溪兒剛從道觀回來多久,就做出了這種事,你是怎么教導她的?”
徐氏捏緊了帕子:“老爺你要數落我,也等把溪兒救出來之后吧?你現在趕緊想個法子,讓京兆尹放了溪兒!”
喬伯爺冷聲道:“放了她?你說的輕巧,你忘記是誰把她關進去的了?我要有這個能耐與丞相唱反調,我早坐上提點大人的位子了!”
徐氏被懟得啞口無言,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在宮里做太醫,在皇上與各宮娘娘面前都說得上話,你替溪兒求求情吧?”
“說得了話并不代表說得上話,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況且,你想鬧得滿朝皆知?”喬伯爺厲喝。
說了這么久都說不到一塊兒去,徐氏也有些生氣:“那你說怎么辦?總不能讓溪兒一直在大牢里關著,別忘了,她是你女兒!”
喬伯爺蹙眉:“還能怎么辦?丞相不是已經講清楚了嗎?”
徐氏一怔:“你想退婚?”
喬伯爺當然不想,有個丞相女婿是多么榮耀的事,他哪里舍得放棄?但女兒做出這種不齒的事來,丞相會娶她才怪了!
這幾次在宮中看診,都感覺有些不順,好幾次自己定好的藥材都莫名其妙的沒了,也不知是巧合,還是丞相暗中給他的警告。
沒了這樁親事,他仍舊是喬家的伯爺,得罪了丞相,他前程都可能會沒有了。
念頭閃過,喬伯爺在心中做出了取舍,不容置喙道:“這件事就這么決定了,你把婚書找出來,擇個日子去丞相府,把親事給退了,切勿再節外生枝!”
“我不同意!”牢房中,喬玉溪聽了父親的決定,大失所望,她以為父親會站在她這邊的,可誰料父親如此輕易地點了頭,“我不要退親!死也不要!”
徐氏就知道女兒會是這個反應,她無奈地說道:“溪兒啊,娘和你爹這么做都是為了你好,眼下你坐牢的消息還沒傳出去,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你在里頭待的久了,消息可就瞞不住了,到時候,誰還敢娶你呀?”
喬玉溪咬牙,倔強地說道:“我不要別人娶我!我不管!我就是不退親!”
徐氏急道:“不退親你就要吃一輩子牢飯。”
喬玉溪想象了那種生不如死的滋味,心里一陣害怕,但她仍不甘心把自己的東西拱手相讓,尤其是讓給那個令她討厭的女人:“娘,她什么都不如我,要清白沒清白,要家世沒家世,不知道睡過幾個男人了,孩子都有了兩個,憑什么搶走屬于我的東西?”
“你現在都這樣了,還管她搶不搶?”徐氏快被這個蠢女兒急死了。
喬玉溪蠻橫道:“我不管!就是不讓給她!”
徐氏無奈地哄道:“好好好,不讓給她,丞相不可能娶她,要娶也是娶別人。”
喬玉溪聽到前面幾句還覺著是那么回事兒,最后一句卻是叫她狠狠地皺起了眉頭:“別人我也不讓!”
“溪兒!”徐氏沉下臉。
喬玉溪挽住她胳膊,撒嬌道:“當初是你們喊我去做丞相夫人的,現在也是你們讓我不要做了,你們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我到底接不接受得了?”
“這能怪我們?是誰誆騙了將軍府?又是誰把人家孤兒寡母害進了大牢?”徐氏都有些后悔來給女兒通個口氣了,早知道,她直接上丞相府退婚,省了多少事兒。
喬玉溪哭道:“娘——你就幫幫我吧,你那么聰明,一定會有辦法的!”
徐氏氣得胸口疼,她有什么辦法?喬家上上下下都怪死她了,她根本是束手無策好嗎?
四合院 銘安給姬冥修磨了一塊墨:“主子,您說喬家會乖乖退親嗎?我怎么覺得那喬小姐會不樂意嗎?”
姬冥修漫不經心地一笑:“打個賭?”
“別了,我跟您賭,幾時贏過啊?”銘安抓了抓自己耳朵。
姬冥修淡道:“那要不測個字?”
銘安眼睛一亮:“這個我喜歡!”
“測哪個字?”姬冥修問。
銘安嘿嘿一笑,從筆筒里拿出一支筆,用無比蹩腳的書法寫了一個歪歪斜斜的“退”字:“就它吧!”
姬冥修緩緩道:“退的上面是個艮(gèn),艮字頭上多一點就是良,點頭為良;它左邊加個又即為艱。艮,‘很者,不聽從也’,又不聽從,處境就會變得十分艱難了。”
銘安好像是明白了,又好像不太明白:“大人,您看我理解的對不對?她們點頭答應咱們的條件,就萬事大吉!要是還像從前那樣冥頑不靈,那便沒什么好果子吃了!可是…她們到底是會答應,還是不答應呢?這個您沒說呀!您只說了答應會怎樣,不答應又怎樣!”
姬冥修指了指他寫的字:“你看艮的下面是什么?”
“走之底。”銘安道:“這是…會答應退親的意思嗎?”
姬冥修淡道:“走,不論怎么走、誰走,都是走,都得走,艮者,也不外如是。”
銘安聽得云里霧里。
“自己慢慢想。”姬冥修不理銘安了,提筆蘸了蘸了墨汁,開始書寫奏章。
銘安黑了臉:每次把話說一半,就不能一次性講清楚嗎?害人家又得絞盡腦汁想答案!今晚又別睡了!
“四哥!四哥!”
院子里突然火急火燎地晃進來一個人,一襲紅衣,長身如玉,豐神俊朗,神采飛揚,他的到來好似一團烈焰,讓整個屋子都染了幾分明媚。
銘安笑嘻嘻地行了一禮:“小的給鈺爺請安!”
李鈺搖了搖手中的玉骨折扇,被紅繩系著的白玉扇墜兒在他身前晃出一道玉潤清光,映得他容顏如玉:“行了行了,這兒沒你什么事兒,下去給爺泡壺好茶!”
“是!”銘安笑著去了。
姬冥修眼皮子都沒抬一下,繼續書寫奏章。
李鈺湊過去瞄,沒瞄出啥名堂,砸了咂嘴:“四哥。”
四哥好像沒功夫搭理他。
李鈺往他桌上一趴,兩手托起腮幫子,將自己清瘦的臉生生擠成了一只小胖松鼠:“四哥,咱們都好久沒見了,你當真一點不想我呢?”
“你又不是女人,我想你做什么?”姬冥修漫不經心地說道。
李鈺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古靈精怪地說道:“所以四哥開始想女人咯?”
筆尖墨汁書盡,姬冥修提筆在硯臺中蘸了蘸:“有話直說,有屁快放。”
“我…”李鈺剛想這么開口,想到什么又給打住了,笑瞇瞇地道:“最近鎮上新出了個龍蝦一條街,四哥要不要去轉轉?”
銘安泡了茶進來,恰巧聽到最后一句,忙道:“鈺爺,主子他吃不得蝦!”
李鈺哦了一聲:“忘了你對海鮮過敏,蝦也不能吃,你們家這是遺傳嗎?你娘也不能吃,你說你將來生個孩子,會不會也不能吃?”
腦海里忽然浮現起過敏的景云,姬冥修微微怔了一下,隨后自嘲地搖搖頭,他可沒跟那小沒良心的一度良宵過。
“四哥,你陪我去吃吧?”李鈺撒嬌。
姬冥修冷哼:“干看著你吃?”
李鈺嘿嘿地笑了兩聲,雙臂撐在書桌上,湊近他,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眼睛:“四哥,我聽說前陣子你大鬧京兆府,帶回個女人和倆孩子?那女人是誰呀?不會是我四嫂吧?在不在這兒,讓我見見唄!”
姬冥修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直接放下筆,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李鈺傻眼了:“別走啊四哥,我不開玩笑了還不行嗎?”
姬冥修淡淡說道:“不吃蝦了?”
李鈺先是一怔,隨即眼睛一亮:“吃!吃!當然吃!”
從容記獨家秘制小龍蝦到龍蝦一條街,吃蝦的人越來越多,回頭客也多,一樣菜吃一次是新鮮,吃兩次是美味,吃上三五次,就是王母娘娘的玉露瓊漿也沒多少滋味兒了,油燜大蝦與麻辣小龍蝦已漸漸不能滿足某些回頭客的需求,喬薇又做了十三香小龍蝦、蒜香小龍蝦、龍蝦粉絲、龍蝦兩吃(清蒸煲粥),令喬薇驚訝的是,龍蝦兩吃的反響尤為好,大概是老少皆宜,不少客人拖家帶口的,一份油燜大蝦,一份龍蝦兩吃,全家人都吃得十分滿足。
容記一做,悅來等同行也立馬跟風似的做,喬薇在這方面還算大方,只要不在她內部搗亂,隨便怎么跟風都行。
喬薇在自己的“辦公室”清點賬冊,突然小六敲了門進來:“喬姐姐,店里來了兩個京城的貴客,一個干坐著不吃,另一個吃了八斤小龍蝦,剛又點了兩斤,你說…你說會不會吃出毛病啊?”
他倒是不擔心是同行來偷師的,因為對方只點了一個口味,蒜香。
正常人吃個一斤就差不多了,也有點兩三斤的,最多是五斤,那個人一口氣吃了八斤,八斤啊!
他差點給嚇傻了。
龍蝦是個好東西,蛋白質高,營養豐富,比其它蝦類礦物質多,脂肪含量少,她每日都會讓望舒吃幾個,景云是過敏不能吃,沒辦法。不過東西雖好,吃多了,人體也克化不了。
萬一真吃出個什么事來,吃瓜群眾可不會認為是對方口沒節制,只會認定是容記的蝦有問題。
這么一想,喬薇覺得自己當真有必要去瞧瞧。
“人在哪兒?”她問。
小六道:“就在二樓的清玉閣。”
清玉閣是容記最上等的包房,一頓飯的花銷通常在五兩銀子以上,看來,是兩位貴客,還是不愛到大排檔湊熱鬧的貴客。
房門是虛掩著,里頭傳來低低的勸慰聲,似乎是在勸對方別吃了。
喬薇叩了叩房門。
“進來!”
好囂張的聲音,又有一絲熟悉。
喬薇推門而入,一眼見到了抓著龍蝦往嘴里塞的某人,那一身明艷的衣裳,盡管只有一面之緣,但那一身明艷的貴氣,讓人想不記得都難,真沒想到這個人會吃到容記來,不過,這吃貨何止吃了八斤蝦?還有一盤涼拌松花蛋、涼拌毛豆、一碟鹵牛肉、一碗黃豆燜豬蹄、一盅,不,兩盅冰鎮酸梅湯。
肚子就沒被撐破嗎?
“是你?”對方儼然認出了喬薇,望望喬薇身后,沒見著送蝦的店小二,郁悶地皺了皺小眉頭,對喬薇道:“你也來吃蝦的?”
喬薇看著她,微微一笑:“我聽說有位貴客吃了八斤龍蝦還不夠,特地前來湊湊熱鬧。”
多羅明珠并不知她就是容記的當家,只以為對方與自己一樣是個顧客,多羅明珠拍了拍手,對侍女道:“去給…”剛一開口,發現自己不知道喬薇名字,忙問,“你叫什么名字?”
“鄙姓喬。”喬薇道。
“喬姑娘喬小姐喬夫人?”多羅明珠記得這女人是有孩子的,但好像沒有丈夫,不然,就不會跟那個男人走了。她總算知道那男人是誰了,竟然是權傾朝野的大奸相!拜他所賜,她被老爹狠狠地揍了一頓,到現在屁股都疼呢。
喬薇微微一笑:“一個稱呼罷了,多羅小姐喜歡就好。”
在牢里,多羅明珠是來找茬的人,她自然對她不客氣;可是在這里,多羅明珠是貴客,她還是要好生招待的。
多羅明珠是個直腸子,不懂那些彎彎道道,見喬薇突然對她這么溫柔,以為倆人已經冰釋前嫌了,人家都放得下恩怨,她一將門千金,沒道理度量那么小。
她也笑了起來:“我請你吃蝦吧,算是給上次的事賠禮道歉了。”看向一旁的侍女,“玲兒,給喬姑娘倒杯茶。”
“是。”玲兒起身,給喬薇倒了一杯茶來,“喬姑娘請用。”
喬薇在多羅明珠的對面坐了下來,接過茶喝了一口,不愧是清玉閣的茶,比她辦公室的還好。
多羅明珠對玲兒道:“你去催催,我的蝦怎么還沒好?再多點兩斤,給喬姑娘吃!”
“我就不必了。”喬薇開口,“多羅小姐,你要是喜歡吃蝦可以明日再來,一次性吃太多對身體不好的,等你吃壞了肚子,可就幾天都吃不著了。”
多羅明珠許久沒吃過這么好吃的蝦了,又香又滑,汁兒多肉嫩,咸中帶著一絲蝦肉本身的清甜,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都吞下去,要是幾天吃不著,她肯定會被憋壞的!她趕緊把手中的蝦丟進了碗里:“那我不吃了!”
玲兒忙道:“奴婢去把剛剛點的蝦退掉。”
“退什么?再點八斤!”多羅明珠叫住她。
玲兒一驚:“小姐您不是不吃了嗎?”
多羅明珠哼道:“誰說是我吃了?我帶回去給我爹娘和我大姐、二姐!快去,讓他們做十斤,我打包帶走!”
喬薇建議道:“十斤蝦都做不同的口味吧。”這丫頭點的全是蒜香的,她愛吃大蒜,不代表人家也喜歡呀,這可是個絕佳的宣傳機會,不能白白浪費掉。
多羅明珠嘀咕:“可是我就覺得蒜香的好吃呀!”
喬薇微笑著說:“相信我,這里每一種口味我都吃過,蒜香只是很普通的一種,你要是嘗了另外幾樣,會更愛不釋手的。”
蒜蓉的,她已經吃過了,不好意思再和姐姐們搶,但另外幾種她沒嘗過,再“嘗”幾個,大家應該不會有意見的吧?打著小九九的多羅明珠狠狠地吞了吞口水:“那行,聽你的!”
多羅吃貨終于被送走了,整個酒樓的人都松了一口,客人點少了吧,你嫌棄;吃多了,又怕真給吃出什么毛病,生意難做啊!
夜幕降臨,大排檔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容記的伙計忙得腳不沾地,喬薇也下樓幫忙。
陳大刀最近沒事就來容記轉一圈兒,每日一斤蝦是必不可少的,自打當上巡防后,商會給的銀子多了,他手頭也有了點兒閑錢,自然要來照顧夫人的生意了。
“夫人!我又來啦!”他笑瞇瞇地說。
喬薇笑了笑:“今天吃什么?”
陳大刀找了個位子坐下:“麻辣小龍蝦!”
喬薇望向何師傅:“何師傅,麻辣小龍蝦一斤。”
“好嘞!”何師傅應下,一旁打下手的學徒忙拿了個小簍子去抓蝦,抓完總要過一過秤,保證不缺斤少兩。
李鈺在街口下了馬車,望著眼前天翻地覆的景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哇!這么熱鬧!我才多久沒來呀?四哥你記得咱們上次來找那女賭神嗎?好像挺冷清的吧?怎么一下子人山人海了?”
李鈺踮起腳尖,在摩肩擦踵的人群里望了望,望不到盡頭。
“龍蝦!新鮮好吃的龍蝦!公子,要吃蝦嗎?”一個店小二笑容滿面地迎了上來。
李鈺笑道:“我向你打聽個地方。”
“公子請講。”店小二十分客氣,二人容貌出眾,氣度不凡,一瞧便是貴人中的貴人。
李鈺問道:“容記在哪兒?我聽說它家的蝦最好吃。”
店小二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翻個白眼,走掉了。
李鈺皺眉:“哎!別走啊!我問你話呢!信不信鈺爺抽你啊?!”
姬冥修神色從容地沒入人群,他氣質太出眾,明艷如李鈺亦奪不走他半分顏色,不停有人朝他看來,他戴著玉質面具,更添了幾分神秘。
一路上,就見李鈺不停地打聽,問的嘴巴都快干了,姬冥修卻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閑庭信步地朝前走,走了約莫半刻鐘,頓住腳步:“到了。”
李鈺愣了愣,看向懸在頭頂的容字燈籠,心道還真到了呀!
“不是,四哥你認識路啊?”
“嗯。”
李鈺噘嘴兒:“那你干嘛不說呀?害我像個傻子似的問了那么久!”
姬冥修眸光一掃,淡淡地勾起了唇角,總有那么一個人,即便淹沒在人群中,也還是能讓他一眼看到,他挑了個最僻靜的角落坐下。
李鈺哼了哼,也走過去坐下,看在有龍蝦吃的份兒上,他就不與四哥置氣了:“小二!點菜!”
“來咯!”小六拎著茶壺走了過來,看著兩位風華清雋的貴人,眼底滑過濃濃的驚艷,“二位公子,想吃點啥?”
李鈺喝了一口他家的茶,嫌棄地咂咂嘴,對于一個公主府的大少爺來說,這種茶簡直就是泥巴漿!希望龍蝦能讓他滿意。
“我聽說你們家的蝦不錯,都有什么口味?”
“油燜大蝦,麻辣小龍蝦,蒜香龍蝦,手抓十三香龍蝦,龍蝦兩吃…”小六一口氣報了七八道菜名。
“最好吃的是哪個?”李鈺問。
“都挺好吃的,看公子的口味,是喜歡爆炒的,清蒸的,鹵的還是煮的,剛咱們這兒來了位客官,一口氣吃了八斤蒜香龍蝦!還沒吃夠,還想吃!被咱們當家的給勸住了,后面打包了十斤回去!”小六自豪地說。
李鈺不喜歡蒜香的,嘴里的味兒太大,回去怕是要被他的公主娘嫌棄:“來幾斤麻辣的吧。”
“那就麻辣小龍蝦?”小六問。
“成。”李鈺點頭。
“公子要幾斤?”小六又道。
李鈺伸長脖子,看了看旁邊桌上的一大鍋龍蝦:“那是幾斤?”
“兩斤。”
“給我也來兩斤!”
小六記下,又道:“公子還需要點什么別的嗎?酸梅湯是送的。”
李鈺對別的沒興趣,他就是沖著龍蝦來的,況且他不覺得這種路邊的攤子能賣出什么好吃的菜,他不過就是圖個新鮮才來轉轉的:“不必了,你趕緊上菜。”
自始至終,姬冥修都沒有說話,但那股強大的存在感,連漆黑的夜色都遮掩不住。
喬薇一邊幫著切菜,一邊回頭看了他一眼,她在明,姬冥修在暗,她看不清姬冥修的臉,但她隱隱感覺,姬冥修的視線落在了她身上。
小六走過來,小聲笑道:“喬姐姐,那邊來了兩位貴客,一等一的俊公子!”
“嗯。”喬薇一本正經地切著鹵牛肉,“他們點了什么?”
“兩斤蝦。”
喬薇看了看臺子上排隊等下鍋的幾籃子龍蝦,道:“外頭忙不過來了,去里邊的廚房吧。”
“誒!”
喬薇頓了頓,叫住他:“算了,我去吧,這里客人太多,你仔細招呼著。”
“好嘞!”
喬薇去了廚房。
姬冥修喝著手中的茶,一小口,一小口,眼睛望著某個方向,目光深幽。
李鈺嘖了一聲:“四哥,這種茶你也喝得進去!”
“你四哥喝的不是茶。”姬冥修說道。
“那是什么?”李鈺不解地問,但姬冥修沒答他,就兩眼望著前方,似乎在看什么人,李鈺順著他眸光望了望,一片人山人海,“你在看什么呀四哥?”
姬冥修看著某個走路都帶著一萬種風情的背影,微微勾了一下唇角。
容老板從賬房出來,一下樓看見小喬端著一個巨大的托盤往外走,喬薇儼然也看到了他,卻沒與他打招呼,腳底生風地往大門口走去。
“小喬!”容老板叫住了她。
喬薇的步子一頓,轉過身,莞爾一笑:“容哥”
容老板看著她托盤上明顯分量不對勁的菜:“松花蛋、油炸乳鴿、蜜汁叉燒、牛肉獅子頭…”再看她托盤上的桌位牌號,明白她是給哪一桌客人送的了,當即炸毛,“人家點了一百文的蝦!你卻送了一千文的菜!小喬!你是要把我送破產!”
喬薇掩飾好僵硬地垂在身側的手臂,不讓容老板發現自己掉包了他私藏二十年的花雕——
酒菜被呈了上來。
望著滿滿一大桌琳瑯滿目的美食,李鈺狠狠地張大了嘴:“我…好像只點了兩斤蝦呀,你是不是上錯了?”
小六笑道:“沒上錯,這些都是送的。”
送、送這么多?桌子都擺不下了好么?
小六怕對方不明白,小聲說了句:“咱們二當家送的。”
李鈺警惕地問:“你們二當家是誰?”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小六指了指在前邊切菜的喬薇。
李鈺眸光一顫,女人?
李鈺抱緊胳膊,一臉驚嚇:“完了四哥!她看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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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四哥想打死你知道嗎?
感謝夢里依稀琴聲響與百里澈之提供的菜名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