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珍軒酒樓前的喧鬧還在,過往行人有聽說葉小娘子又生了病的,不過除了搖頭嘆息,似乎也沒什么別的反應。
剛剛這里有一陣混亂,馬車載著特制的冰塊使得這里的溫度驟降,門檻上還有融化后滴落的水。
前廳里的客人已經不多,只有一桌還在討論陛下封禁小苑山的事。其余人擠在后門處,大概是剛剛運冰的畫面,叫人擔心葉小娘子的病情。
顧益心想,馬爺既然認識小月兒,那作為朋友探望病情應該是被允許的。因而跟隨他在外邊兒等了好一會兒。
然而小月兒落落大方,有進有退的將所有留在此處的人都驅散一空。馬爺笑嘿嘿的湊上前:“小月兒。”
“哎,大人。怎么去而復返?”她右手執禮,微微欠身。
“是這樣。我這師父他對葉小娘子的病似乎有些了解,你可否讓他試一試?”
說了這話,一直很溫柔的姑娘臉色滯了一下,打量了一眼顧益。
“先生是醫師?”
“那倒不是。”
這讓小月兒瞬間沒了興趣,“既然如此,月兒怕是要告聲歉意,小娘子病體虛弱,受不得各樣人再試了。”
顧益臉一懵,該死的馬源吹那么大牛批,原來連見一面都是不準許的?
馬源有些尷尬,“哎喲,小月兒你和我都那么熟了,應該知道我也是很希望葉小娘子好起來的,我這師父也不是凡夫俗子,你讓他瞧一瞧,說不定就會有轉機。”
這時旁邊有個青衣男子叫道:“你們是醫師嘛?就想給葉小娘子瞧病。若這樣便要人相見,小娘子得見多少主動請纓的人?”
“是啊!怕是您二位開出來的藥小月兒都得先試試藥才行吧?”
顧益皺了皺眉,其實人家說的也是,畢竟病體貴重,哪能讓人隨便看,若是有不懷好意或是庸醫胡亂開出個藥方,這豈不是要出大事。
“小月兒,你可不能讓他們進去!三公主請了多少人了,都弄不清病癥因由,他們憑什么就敢說有了解?”
“諸位安靜。”小月兒虛抬手臂,隨后對馬爺說:“大人,您的心意月兒心領了。不過也正如他們所說,小娘子需安心養病,若每一個像大人一樣的人都要讓小娘子見,那這門檻每天不知得踏進多少人來。”
馬爺還想再說些什么,顧益拉他到一旁,“走了,生病的人都不想看,你急什么。”
“可師父你明明說了解一二的。”
顧益看他那熊樣就來氣,“你還說小月兒待你好,肯定能見到呢!”
“小公子又是聽他吹牛的吧。”邊上人哈哈大笑,并提醒道,“小月兒在前廳待客,對誰都是極好的呀。”
“這樣看來,他說的倒也不錯哈哈!”
此話一出,眾人全都捧腹,一向臉皮極厚的馬禿子忽然脹紅了臉,怒氣沖沖的便離開了御珍軒。
顧益追著他出門,到門口時腳步停滯,轉身看了看那塊牌匾,還有那道字跡潦草的靈符。
“小依依,你的靈符畫的像個鬼畫符,我看都看不清,這要怎么學?”
“戰場應敵時爭分奪秒,自然是寫就的速度越快成符的速度越快。”
“可你畫的也太丑了吧!”
“只要你畫的對,天地會幫你美化它的。”
從回憶中出來時,交錯人影中已找不見馬源的身影,顧益兩邊都跑了幾步,還差點把一個小孩兒撞飛,但還是沒有找到。
除了‘禿子’以外,這家伙還有其他的軟肋嘛。
顧益嘆著氣,眼看天色將晚,他也要尋地方住了。
就在…御珍軒的對面——云舒客棧。
如果他和知花談論時的猜測正確,小依依迷戀人間繁華,那么它一定會首選廬陽這片最熱鬧的土地,在廬陽,御珍軒可稱為四絕之一,想必也是他打卡之地。
雖然從時間上來算,匾額上的靈符,葉小娘的病,應當不是小依依所為。不過馬源的話給了顧益靈感:即便不是,說不定也會有些聯系。
略微有些牽強,然而比完全沒有線索要好多了。
“客官,吃飯還是住店?”
顧益掏出一錠金子,“包一間房,給我樓上視野最開闊的一間。”
打開窗戶有陽臺,坐在陽臺上曬太陽就能從高處俯瞰御珍軒全貌的那種。
“哎喲!好嘞!您跟我來,本店還有三間空房,客觀您可勁挑!”
廬陽客棧的環境會比全門縣好一些,屋內還有熏香,茶具都是干凈的白瓷色,一套被褥也極為柔軟整潔。
顧益推開陽臺的門,看著燈籠漸漸掛起的御珍軒,他定了心思,便是這間了。
“客官是從外地來的吧?”
客棧的小二年紀極小,最多十三四歲,聲音都還沒變過來。
“是,這看得出來?”
小二道:“也不是看出來的,是沒見過。御珍軒每日雖人來人往,不過像客官你這般氣質的我都會有些印象,沒見過那自然就是初次來。只是不知從何處而來?”
“我從小苑山…腳下的四石鎮過來的。”
“嗷,我明白了。是因為陛下封山的事吧?最近啊,廬陽因為這事也鬧的紛紛揚揚的,百姓心中都很疑惑,據說為了此事,七公主代民求情,還被責罰了呢。”
顧益笑瞇瞇的,這京城的子民就是不同,張口閉口的都是陛下公主。
他想著自己有個目的掩護也挺好的,“我的確是為求此事真相而來。不過也就是自個兒疑惑,所以到廬陽走走聽聽。”
“那小苑山,真的是被封了么?”
“我來時,神林禁軍已經上山了。”顧益話題一轉,又問道:“對了,咱們對面御珍軒是四絕之一,門口那塊匾,掛在那兒多久了?”
這孩子小,皺著眉頭想了想,“我十歲的時候…得有四五個年頭了。”
四五個年頭…
那倒不好說了,四五年前他還在召喚師峽谷遨游呢,誰知道那會兒小依依在干嘛。
“好,謝謝你了。”
“您客氣。”小二躬了躬身子,“那您休息吧,晚上風大,要我把這門關上不?”
“不必了。”
這要關上,馬禿子真得睡大馬路了。
估摸著他心情不佳,喝酒去了。
顧益吃完了正餐就在陽臺上坐著,實在無聊時,他終于記起來自己還要修行,于是閉目凝心,感受天地靈氣,身畔隱隱有光暈纏身。
時至完全天黑時,馬禿子終于找到了他,果然如他所料,喝醉了,肉肉的臉蛋紅撲撲。
“師父!我找到你拉!”他坐在欄桿上,搖搖晃晃的真讓人擔心他會掉下去。
“還認得我啊,沒完全喝醉。”
馬爺拿手擺了擺,“喝不醉的~我都沒錢了。但我沒有其他意思啊,請師父你吃繡花鱸魚是徒弟我該做的。”
平時顧益也罵他吹牛,不過今天不一樣,在公開的場合下,他被嘲笑了。所以任他在這不成人形,顧益也不去說他了。
“屋里有床,自己去睡吧。”
馬爺不去,他一屁股做到地上扒拉著欄桿,正好這視野還能看看到燈火輝煌的御珍軒。
“師父…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個一事無成的人呀?雖然出身廬陽修仙院,但是我是最普通的學生…”
“功法館里的書我悟不透。去了劍與劍,結果一待就是兩年,靈符道都還沒怎么學。”
“我不是不努力,為了學會修仙,我徹夜不眠,頭發都沒了。可還只是立心境。”
“師父,其實我得攢好久的錢才能看到小月兒的笑臉,在廬陽城,馬源什么都不是,要說是,就是個很卑微的人啊。”
他自己這么說,最后卻是笑著說。
“師父?你怎么光看著我不說話?”
顧益不知道說什么。
“今天那些人看低了你,真的叫你很難受嗎?”
馬爺怔怔的,臉色苦的像個窮屌絲,能吹能侃的人這會讓一個字也吐不出。
“算了,你不用回答。所以你是對修仙一道感到絕望,因而開始享樂?”
“當然不是…我以前也是個不服輸的熱血男兒。”他哈哈一笑跟哭似的,也忽然間沒了剛剛的情緒。
隨后搖搖晃晃的去拿了一條毯子,有床不睡,自己裹起來躺在墻角沉默不語。
在這樣的深夜星空里,像個無家可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