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穆在一個冷顫之中醒來,發現原本蓋在自己身上的毛裘堆在一邊,懷里抱著的布包和一塊小小的石頭都被體溫焐熱,營帳之中已經沒了人,外面倒是一陣喧鬧。
李穆有些失落的起身,掀開營帳門簾,外面黑壓壓的士兵都在整備,一個士兵從旁邊走過,李穆趕忙問道。
“這位兄弟,這是什么情況?”
那士兵看了一眼李穆,似乎也認出了李穆是霍將軍新任命的旗官,當下也是回了個軍禮,立馬說道:“部隊要再次前進了,那左賢王剩下的部隊現在在狼居胥山方向,霍將軍已經下了死命令,要在那里將他們全殲。”
“武旗官還是盡快去大營吧,那邊應該也在等著你了。”士兵恭敬的說完,當下也快步的走了。
李穆聽到對方這么叫著自己,當下也是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卻是立馬回到營帳之中收拾自己的東西。
收拾完出來的時候,李穆將那布包綁在自己的腰間,那塊石頭則是在手中掂量了幾下,最后還是放到了行李之中。
將東西交給護旗隊一個認識的士兵幫忙放上馬,李穆連忙向著大營的方向跑去。
來到大營門口,霍去病已經整理了自己的東西從營帳之中走出來,正好看到李穆,當即招呼道:“武禾,過來。”
李穆也趕忙走過去,看著一身戎裝的霍去病,卻是想到了昨天晚上霍去病處理自己肩膀上的傷勢,當下趕忙問道:“將軍,你身上還有傷,這就要準備開拔嗎?”
霍去病走到一邊將自己的馬牽過來,摸著馬臉抬頭看向李穆,抿了抿嘴,然后說道:“那左賢王昨日在我們這里吃了大虧,今天帶著傷病人馬必定走不遠,探子也來報,那家伙似乎還不服氣,要在狼居胥山方向整兵,諸多部落也停留在那里,正是殲滅的最好時機。”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霍去病擺了擺手,卻是看向李穆:“武禾,武三已經死了,陳軍候也重傷返程,現在你是我手下的武旗官,給我撐好這面將旗,能夠做到嗎?”
李穆深深的看了霍去病一眼,這些天和霍去病之間的接觸場景在腦海之中也愈發的深刻,李穆對于這位年輕將軍是十分的敬重,當下也是堅定的點了點頭。
“將軍放心,這是我早就答應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的。”
“況且…”
“況且我一定要幫阿爺完成他的心愿。”
李穆堅定的說道,霍去病臉上也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正好這時候有將領過來說部隊已經整備好了,霍去病也是伸手指了指遠處,對著李穆說道。
“去吧,我的武旗官,給我扛好旗,戰場上,它絕對不能倒嘍。”
李穆也扭頭看去,看著一旁豎在營地正中間的大旗,當下扭過頭來深深的看了霍去病一眼,然后重重的點了點頭。
扭過身,李穆過去小心的將這面旗幟拿到手中,旗桿上面有著凹凸不平的痕跡,顯然是阿爺曾經留下的,李穆拿在手中不由的摩挲了一下,只覺得感受到了阿爺的存在,愣神了片刻,眼中的目光堅定,握著旗幟跟著走出了大營。
雖說系統給了李穆離開的機會,但是李穆最后還是選擇留在這里,而原因,便是要給阿爺完成這個最后的目標。
李穆這輩子中第一個長者如此離世,因而心中從未有過如此堅定的念頭,甚至不會覺得這是個愚蠢的決定。
而那位戰神般的霍去病在李穆的印象之中不僅僅是一個偉大的將軍,此刻更是一個待人和善的好友。
將目光看向霍去病離開的方向,李穆不做停留,撐著將旗立馬跟了過去。
部隊在不久之后便從這片駐地開拔,開拔前的朝食幾乎又是在馬上解決的,所有人此刻都是帶著濃濃的仇恨。
而面前這原來有五萬的騎兵已經少了一兩萬,陣容已經變得有些松散。
但是所有人的氣勢已經和之前已經不一樣了,過去同樣兇悍,但是帶著深深的自信,而經過一個晚上的修整,騎兵們感受著自己曾經的袍澤永遠的不在了,所有人此刻都同仇敵愾,心中都盈滿了殺氣,憋足了一股子勁要讓那些匈奴付出代價!
李穆此刻騎著的是阿爺的那匹馬,將旗桿插在馬鞍一側的卡槽之中緩慢前行。
李穆就跟在霍去病的后面,霍去病與自己不過有三匹馬的距離,周邊許多陌生的士兵將那些指揮用小旗子全部撐了起來,圍在旗隊旁的護旗隊人馬也全部換了一茬。
曾經那些李穆熟悉的面孔幾乎都倒在了身后那片山丘上,那些曾經在修整時跟自己開玩笑的人再也不在了…
孫狗子也死在了那片戰場上,而當時自己以為那是結束,卻沒想到僅僅是開始。
李穆將這些混亂的念頭和畫面都狠狠的甩出腦外,抬起頭看著前面,看著一身玄甲的霍去病,李穆的眼神漸漸堅定,抬頭看了眼這面土黃色飄揚的將旗,李穆將旗桿攥的更緊。
傳說之中的封狼居胥,就讓我代替阿爺,將這片漢家旗幟,插在那山巔之上!
漢軍騎在這片荒漠之中緩緩前行,一天滿滿的行程后日落而息,次日的凌晨又再次出發,這支龐大的殺氣滿滿的隊伍已經在這片荒漠之中死死的咬住了匈奴的尾巴。
那左賢王拼了命的逃竄,但是那些部落人馬,夾帶著老弱婦幼,他們行進的速度被拖慢,輕裝簡行的漢軍騎便立刻抓住了他們。
漢軍們大吼著將那些敢于抵抗的匈奴全部砍倒,匈奴的左賢王似乎再也扛不住了,在第三天之后的清晨,兩支軍隊在一片大山的腳下停住。
匈奴背后的那片大山,有一個響亮的名字,狼居胥山。
在匈奴人的歷史中,這里是他們的天神誕生的地方,匈奴人也是在這個地方一步步的往外走去,這里是他們的祖地,是他們再也不能夠后退的地方。
碧空血洗,李穆雙手握著旗桿,遠遠的看著那支雜亂的部隊。
雙方在這片山地間靜靜對立,李穆能夠聽到周邊戰友們粗重的呼吸聲,也能夠感受到那種慢慢醞釀而出的殺氣彌散開來。
霍去病手執長戟,一騎在前,漫漫黃沙中,清晨的太陽從身后照來,讓整個人的后背都渲染上一身金色。
秋風乍起,吹動身后隊伍無數旌旗飄揚,也讓霍去病的披風翻騰揚起,下一刻只見他舉起右手中的長戟。
“戰!”
一聲大吼從他的嘴中迸出,后方的號鼓聲震天,李穆腰間發力,雙手把住旗桿將整個將旗揮動起來。
周邊響起漢騎們的大吼聲,旌旗招展,殺聲震天,這清晨的荒漠之中,激蕩著的是漢家男兒的熱血。
胯下的馬匹自覺的開始向前邁著步,李穆兩只腳緊緊的夾著馬背,將這面插在卡扣之中的大旗完全用雙手舉起,心中關于執旗的熟悉感涌上來,李穆穩穩的坐在馬上,帶著這面大旗向前。
摩挲著旗桿上那凹凸不平的地方,李穆明白自己現在做的這一切都源于阿爺,這一切也都是為了阿爺。
所有的漢軍騎向前奮力狂奔,對面的那些匈奴亂哄哄的向前,最后在命令下向著漢軍發動了攻擊。
雙方的人馬開始沖擊,一只拋射而來的箭矢在李穆的臉上擦過,雖然帶來一陣疼痛,但是李穆舉著將旗的手卻是攥的死死的,身子同樣挺拔無比。
一個幸存下來的護旗隊的士兵看到李穆挺拔的身影,瞪著眼睛喃喃的說了一句。
“這武禾,還真是和武旗官一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