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個時辰后,王安又領著申用嘉與徐文穎回到東暖閣。
“怎么樣?”
朱翊镠有心觀察兩人的神情,可似乎也看不出來啥,都給人一副不悲不喜寵辱不驚的感覺。
這是神馬情況?莫非兩人彼此都對對方沒有感覺?
申用嘉看了徐文穎一眼,道:“要不徐姑娘要說。”
“奴婢能否單獨與陛下說幾句?”徐文穎倒也痛快。
“好!沒問題。”朱翊镠點頭,立馬兒抬手吩咐王安道,“將申公子先帶到御茶房休息片刻。”
“奴婢遵旨。”王安忙將申用嘉請走。
“徐姑娘感覺如何?”朱翊镠再次迫不及待地問道。
“回陛下,基本符合奴婢的標準,但奴婢還需要進一步地觀察。”徐文穎大大方方地回道。
“當然,朕也沒要求你立即嫁給他。”
“好吧,那就先試試看。”徐文穎點點頭,繼而淺淺一笑,“不過陛下,奴婢還有幾句心里話,不知可否說出來。”
“徐姑娘但說無妨。”
“以后陛下能不能別叫我`徐姑娘`?聽起來覺得很生疏。”
“那朕該叫你什么?”
“爹娘他們都叫奴婢`穎兒`,陛下要不也這樣叫吧?”
“好,穎兒姑娘。”
“把`姑娘`二字也去了。”
“好,穎兒。”
“嗯,這樣聽著親切多了。”徐文穎滿意而甜蜜地笑。
朱翊镠卻搖頭而笑:“你是第一個在東暖閣里要求朕的人。”
“奴婢非常榮幸,不然陛下如何記得奴婢?”徐文穎眉毛一挑,打趣地道,“奴婢又沒機會做您的嬪妃。”
“…”面對如此坦率直接的女子,搞得朱翊镠都不知如何回復了。
“陛下,奴婢想說的第二句話是,奴婢也只是答應試試看,將來能不能與申公子成為夫妻,奴婢可不敢保證。”
“朕當然支持穎兒這個想法。”朱翊镠道,“可你就不怕從此嫁不出去嗎?”
“嫁不出去便懇請陛下收留奴婢,做陛下身邊的一名侍俾宮女也行。”
“那怎么行?穎兒是禮部尚書之女。”
“只要奴婢愿意,有什么不行?”
“好,接著說,還有什么?”
“如果不是陛說合,我不會答應與申公子交往的。”徐文穎輕輕地道。
朱翊镠一愣:“可穎兒剛才不是說他基本符合你的擇夫標準嗎?”
“可他終究屬于高富帥之列,也不知為何,除了陛下,奴婢對其他高富帥的男人,都有一股抵觸的心理。”
“多接觸,多了解,不要被一些固有的刻板成見所束縛。”
“嗯,多謝陛下!奴婢知道了。”
“還有嗎?”
“還有最后一句話,陛下,為什么申公子看奴婢的目光,總讓奴婢感覺怪怪的呢?”徐文穎不解地問道。
“你知道他最喜歡做什么嗎?”
“他說畫畫。”
“可你知道他最喜歡畫什么呢?”
“不知道。”徐文穎搖頭。
“那難怪。”朱翊镠也沒立即抖出,繼續問道,“穎兒還有什么話要說?”
“沒有了,就這些。”
“好,穎兒以后在朕面前不必自稱`奴婢`,皇后、淑嬪她們都不這樣稱呼。”
“那自稱什么?”
“我。”
“那她們稱呼陛下什么?”
“你,有時候也叫大哥,有旁人時便叫皇帝、皇上。”
“可惜我也不能這樣稱呼。”徐文穎對自稱立馬改了。
“你也可以。”
“算了,我還是叫您陛下吧,總不能與皇后、淑嬪娘娘一樣稱呼。”
“朕真的希望穎兒與申用嘉結為夫妻啊!”朱翊镠忽然感慨地道。
“為什么呢?”
“因為你們都是很特別的人。”
“陛下,不是世上所有的人都很特別都是獨一無二的嗎?再說了,我也沒有發現申公子有何特別獨特之處呀,若論獨特,他怎么也不及陛下。”
“不能與朕比。”朱翊镠搖了搖頭。
“當然不能與陛下比的。”
朱翊镠知道他說的與徐文穎說的不是一個意思,但也無法解釋。
只能又感慨一句:“你們兩個都是有先知先覺、超越時代的人。”
徐文穎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那還是不如陛下您。”
“…”朱翊镠已經沒法接了。
“陛下若無話可問,那我先回去。”
“朕派人送穎兒。”
“嗯…”徐文穎稍一沉吟,“要不讓王安送吧,發現他挺機靈的。”
“好!”朱翊镠立馬讓人將王安與申用嘉從御茶房又請來東暖閣,然后吩咐王安送徐文穎出宮,留下申用嘉。
還沒等朱翊镠問話,申用嘉倒是急不可耐地先開口了:“陛下怎么突然又想起要給微臣介紹親事呢?”
“徐文穎是一位很獨特的姑娘,所以朕才想給你介紹,怎么?不滿意嗎?”
“陛下,不是不滿意,徐姑娘確實很有趣,可一來,微臣時間不允許,兒女私情想暫時擱置一邊,陛下不是也讓微臣只需一門心思搞創作嗎?”
“朕知道,你暫時不想娶妻,不也只是擔心娶妻后不支持你的工作嗎?只要穎兒支持,何樂而不為?”
“陛下,微臣還沒說第二點呢。但首先必須懇請陛下不要怪微臣胡說,不然微臣還真不敢說呢。”
“說。”
“發現徐姑娘與微臣交談時,總喜歡拿微臣與陛下相比,所以微臣斷定徐姑娘最中意的人該是陛下。既然如此,那陛下何不將她納了而要介紹給微臣?”
“你真是胡言亂語。”
“微臣說的是心里話,請陛下恕罪!”申用嘉跪倒在地。
“起來,朕又沒說懲罰你。”朱翊镠輕斥。還指望你丫為朕掙錢,并為朝廷樹立一個好典型呢。
“多謝陛下!”
“那你幾個意思?”朱翊镠質問,“不想與徐姑娘談了?”
“微臣擔心談不好。”申用嘉鎮定自若地回道,“或許徐姑娘心目中理想的夫君類型并非微臣,而微臣也難以接受徐姑娘成為微臣的妻子、心里面裝著的人卻全是陛下…”
“得得得,”朱翊镠一擺手,“你還是回去作畫,有事兒朕再召你。”
“好,那微臣告退。”
“十日之后,你要拿出作品時,朕屆時為你宣傳。”
“需要多少?”
“當然越多越好,但務必求精。”
“遵旨。”
“去吧。”朱翊镠有點不耐煩地擺手送客。好心撮合人家姻緣,結果…女的對自己赤裸裸的表白,男的一眼又看出來了,反過來勸自己將女的收了…
這叫什么事兒嘛?兩朵大奇葩咋還被他同時遇上了呢?
王安送徐文穎出宮的途中。
徐文穎首先開口:“原來你就是陛下當前倚重的少年公公王安呀!”
“對,我就是王安。”
“看你年紀輕輕,不過十幾歲,陛下為何如此倚重你呢?讓你進司禮監做隨堂又兼任乾清宮掌作?”
“這個我也不知道。”王安回道,“想必是因為萬歲爺看我年輕吧,萬歲爺最喜歡用年輕人了。可徐姑娘為什么知道我的那些事兒呢?”
“你是陛下當前的大紅人一個,我當然知道了。”
“徐姑娘,恐怕不是這么簡單吧?”
“那你說是因為什么?”
“依我看,是因為愛屋及烏。”王安詭譎一笑。
“這樣說也沒毛病。”
“那這可不見得是一件好事兒哦。”
“王公公此話怎講?”
“喜歡萬歲爺的女子多了去,別說宮外,就是在宮里,不知道有多少呢。可萬歲爺只愛皇后娘娘、淑嬪娘娘、德嬪娘娘三個,其他女子根本沒有機會,只有忍受相思之苦的份兒。”
王安搖頭晃腦,稍頓了頓,接著說道:“徐姑娘爹是禮部尚書,不信回去問你爹,問他給萬歲爺呈過幾次奏疏,請求萬歲爺納妃以充后宮,可萬歲爺哪次理會了?將奏疏全部束之高閣。”
王安一攤手道:“所以徐姑娘你自己說,喜歡萬歲爺有什么用吧?”
徐文穎帶著幾分自信:“在王公公眼里,我與宮里其他女子一樣嗎?”
“徐姑娘的確不一樣,可也抵不過萬歲爺的心扉向其他女子已經關閉。”
“王公公會不會覺得我太直接了?”徐文穎忽然又問。
“看得出來徐姑娘是個性情中人。萬歲爺其實就喜歡你這樣的,只可惜你與萬歲爺相識不是時候。依我看,首輔家公子申用嘉這人也不錯啊。”
“是不錯,可比陛下相比,還是差了好幾大截。”徐文穎喃喃地道。
“可天底下只有一個萬歲爺,再也找不出像萬歲爺那般優秀的人了,徐姑娘總不能只盯著萬歲爺不放吧?這樣一來耽誤徐姑娘的青春徐姑娘會很痛苦,二來會給萬歲爺造成壓力,三者也會讓其他中意徐姑娘的人望而卻步,終歸是不好的。”
“我好像明白陛下為何倚重小小年紀的你了。”徐文穎喃喃地道。
“徐姑娘,我剛才與你說的話,你可曾聽見了?”王安著急地問。
“聽見了呀!”
“那徐姑娘怎么看呢?”
“有道理。”徐文穎點了點頭,但隨即認真地補充,“可我愿意怎么辦?”
“…”王安搖頭嘆息,“或許我真的不懂情為何物吧!”
只聽徐文穎幽幽念道:“問蓮根、有絲多少,蓮心知為誰苦?雙花脈脈嬌相向,只是舊家兒女。天已許,甚不教、白頭生死鴛鴦浦?夕陽無語。算謝客煙中,湘妃江上,未是斷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