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樣?”
“有什么發現沒?”
見張靜修終于回來了,秦涵茜迫不及待地問道。
張靜修搖頭回避。
這是他第一次在秦涵茜面前說謊。
沒辦法。
實在關系重大,而且出來密室之前他爹還特意叮囑過。
秦涵茜也不多問,莞爾一笑:“既然沒什么發現,那就安心睡覺吧。”
張靜修愧疚地摟著秦涵茜問:“你有沒有后悔嫁給我?”
秦涵茜雙眉一揚,搖了搖頭,一副無語的神情,還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張靜修的腦子,道:“時至今日,孩子眼看就要出生了,居然還問這個?”
張靜修卻將秦涵茜抱得更緊,感慨地道:“今日的張家已經不同往日了,被皇帝抄家,馬上還要接受懲罰,孩子出生恐怕見不到我這個爹了。”
“不要想那么多,睡覺吧。”秦涵茜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
她覺得自己這一生的命運已經夠苦的了,直到遇見張靜修,她才感覺苦盡甘來,可誰知,好日子才過一年,張家便瞬間土崩瓦解。
萬歷皇帝竟如此嫉恨張居正,也就是她的公公,那這次判決的結果,肯定好不到哪兒去。
她不敢想,每次一想便頭疼。
自張家被抄,這些日子她也是在惶恐中度過的,只是深知腹中有孩子,不敢胡思亂想以保重自己身子。
可有些事情總得需要面對。
但要說后悔,她還真的沒有。畢竟張靜修很愛他,張家人起初反對她與張靜修在一起,可后來也沒什么,并沒有對她冷眼相待,早已將她看作是張家的媳婦兒了。所以她更多的是感激。
“我想認真地跟你說一件事。”張靜修忽然一本正經地道。
“說吧,我聽著呢。”秦涵茜乖巧而溫柔地回答。
“我這次可能要接受被流放的懲罰。”
“流放?”秦涵茜一驚非小。
“對,我與五個哥哥可能都要被流放千里之外。”
“皇帝的旨意不是還沒下達嗎?”
“可老大早已作出預測。”
“…”秦涵茜沉默了好大會兒后才態度堅決地說道,“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將孩子帶好,耐心等你回來。”
“我讓你改嫁,你肯定不愿意。”
“廢話。”
張靜修深深嘆了口氣,說:“也不知老大什么時候能回來,有他照顧你,我就放心了。”
秦涵茜也感慨地道:“如果只是出于私心,我還真希望大哥能當皇帝,這樣你就不會受罰,而張家以及張家所有人都不會有事。”
張靜修沒有吱聲。
放在之前,他一定會出言阻止秦涵茜不要胡說,這種話說不得的。
然而今天,他沉默了。一來他何嘗不希望如此?二來想著他爹也是這樣認為而且還付諸了行動。
可這條路…張靜修不敢想。
盡管他對朱翊镠是無比的崇拜與信任,但要說到“造反”,在他眼里簡直就是死路一條,沒有出路。
所以當秦涵茜說到這個問題時,他都不知道說什么好。又怕說漏了嘴,索性保持沉默不說。
“還是睡吧,想多了也沒用。”秦涵茜已經明顯感覺到,說多了不僅沒用,還會增加張靜修的煩惱。
就在第二天,萬歷皇帝的旨意終于下達,對張居正一案做出判決。
對于張靜修、游七、張居正、馮保他們幾個,其實也沒什么驚訝,畢竟朱翊镠早在去京之前就已做出預測。
唯一讓他們感到驚訝的是,萬歷皇帝對張靜修竟然網開一面。
張居正的弟弟張居謙,革去錦衣衛副指揮使職位,發配云南充軍。
張居正的五個兒子,長子張敬修,次子張嗣修,三子張懋修,四子張簡修、五子張允修,均革去功名蔭職,俱發蠻瘴之地。
只有幼子張靜修,被革去秀才功名斥為編氓,但沒有發配邊塞,而且還給出一個理由:留下來照顧老奶奶。
另外,張家北京房產以及所有金銀古玩全部充公,而荊州城這邊除留下三百畝薄田作為張居正老母趙太夫人的贍養之用,其余全部劃到朱翊镠名下。
張家上上下下,一個個都耷拉著腦袋兒,他們等待的判決終于來了。
他們也就心死了。
除了游七和密室中的三老,只有張靜修,情緒異常的復雜。
他第一感覺,是朱翊镠救了他。
為什么都是張居正兒子,就他一個處罰最輕?難道不是因為他與朱翊镠的關系嗎?萬歷皇帝難道真的會憐憫他的老奶奶而赦免他?
如果真的同情張家,就不會清算他爹后還要抄家判決。
想來想去,他也只能想到朱翊镠。
而張居正、馮保、游七他們也都這樣認為,認為這是朱翊镠去京后暗中渦旋的結果,不然還真的解釋不通。
也想不出其它的可能。
張家的人一個個悲傷不已,甚至都來不及絕望。但對于張居正而言,他覺得這是“最好”的結果。
當然,這個“最好”是相對的,相對于他原本預計的結果,哪怕是與朱翊镠預測的結果相比,也算是好的了。
畢竟,張靜修沒有發配充軍,還給張家留下三百畝薄田。而且其它全部劃到朱翊镠的名下,那意味著他們張家還能與朱翊镠“沾光”共用,就像朱翊镠現在用他們張家的一樣。
本來朱翊镠與張家已經相互滲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難分彼此了。
所以這當然是“最好”的結果。
可這“功勞”又只能歸到朱翊镠頭上。
很顯然,若不是因為朱翊镠,張家這次會更慘。
張居正,包括馮保與游七,乃至于潘季馴,都深信這一點。
這樣,至此,對張居正的清算正式完畢。這驚心動魄的幾個月,真可以說是攪得國無寧日。
不單官場像是抽風打擺子,就是天底下百姓的心靈也備受煎熬。
那些通邑大都,甚至邊鄙州縣的驛舍客邸、酒樓茶館、船塢書坊、寺廟道觀…但凡有人群處,必將張居正所謂的榮辱功過生死沉浮,作為不可或缺的飯后談資。
而作為朱翊镠特意指派前來的胡逸仙,就在這時慢悠悠地現身于江陵城的江津口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