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鯨這次是真的感謝朱翊镠。
如果在這時候將他的想法全部抖給李太后聽,那后果不堪設想。
盡管他嘴上辯解說,事實上也確實沒有付諸行動,但有這想法已經足以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朱翊镠要真是較起勁兒來,他張鯨有十顆頭顱也不夠砍啊!
是朱翊镠為他隱瞞…
當感謝。
至于彈劾倒沒什么,在朱明王朝彈劾誰根本不叫事兒,因為沒有哪位首輔和哪位皇帝躲過彈劾,彈劾王爺又算得了什么?
張鯨拜倒在地,由衷地道:“多謝潞王爺!徒兒對潞王爺的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這是張鯨生平第一次感覺朱翊镠原來也有可親可愛的一面。
盡管微乎其微,但已經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在他心目中,以朱翊镠的脾氣和為人,不是應該恨不得將問題擴大化嗎?太奇怪了!
朱翊镠抬手道:“起來吧,大恩大德談不上,但你最好天天燒香拜佛祈禱師父平平安安長命百歲,倘若師父有什么三長兩短,或是沒來由的病痛啥的,唯你是問。”
張鯨一滯,不敢搭茬兒,感覺自己掉進大坑里去了。
張鯨唯唯諾諾地站起來。
朱翊镠接著悠悠言道:“師父罩著你,是因為今天你的表現師父還認可,將你心里話都說出來了。如果你今天不老實,師父有一百個理由將你逐出紫禁城。”
“徒兒知道。”張鯨得承認,對這一點,他毫無質疑。
但此時,張鯨也不是相信朱翊镠有多大能耐,而是相信李太后和萬歷皇帝兩個大權在握的人都會按照朱翊镠的意志行事。
就像朱翊镠收他為徒一樣,明知是胡鬧行為,他們兩個也不管。
朱翊镠心中竊喜,盡管知道了張鯨有心理陰暗的一面,但既然張鯨當著他的面兒坦誠地說出來,那日后肯定就不敢付諸行動了。
“小鯨啊!”
“潞王爺。”
“看在你今天如此誠實又懺悔的份兒上,師父也不打算騙你了,其實呢,張閣老來這里,什么也沒說關于你的事兒,師父剛才只是嚇唬嚇唬你。”
“…”張鯨頓時傻眼。
“知道你心中依然痛恨師父,但師父跟你打個賭,你敢不敢?”
張鯨怔愣,當然不敢。
“既然你知道是師父極力奉勸娘親讓申閣老擔任臨時代理首輔,而且還極力贊成張閣老致仕回家,那師父便與你打個賭,看張閣老致仕回家后是感謝師父還是痛恨師父,如何?”
如果是這個“賭”,那張鯨還真敢答應。只是當著朱翊镠的面他沒敢點頭,但心里是這樣想的:這賭可以接受。
朱翊镠接著道:“你不說話,那師父就當你默認了。而且,由此師父再加一局賭約:十年后你也會感謝師父不會痛恨師父。”
說這話的時候,朱翊镠可是滿臉的自信。
張鯨雖然仍不敢言聲,但心里話是這樣:絕不可能。
朱翊镠又道:“師父也不要你立即表態,因為你現在心里肯定會說不可能,但沒關系,等十年之后再回答師父,你記在心里就好。”
“徒兒明白。”張鯨這才答應一聲,心想那就不妨等等看吧,只是到時候別以潞王爺的身份逼迫他違心回答就行。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潞王爺,那徒兒告辭。”張鯨終于松了口氣,恨不得長雙翅膀趕緊飛離這兒。
見張鯨離開,付大海訝然地嘀咕道:“沒想到張公公居然做出如此膽大妄為大逆不道的事來,潞王爺剛才為何不揭穿他呢?”
朱翊镠白了一眼:“狗咬你一口,難道你也要咬回去嗎?”
“…”付大海被噎了一下。
朱翊镠不揭穿張鯨,自有他的想法。首先必須承認,對張鯨當然要打壓,直至扳倒,但也不會立即將他連根拔起。
因為,馮保雖然堪稱一代賢相,但有很操蛋的時候,不能將馮保的眼中釘一下子全部拔出,那馮保更加肆無忌憚了。
背著李太后給永寧公主找一位癆病鬼駙馬…多么肆無忌憚!朱翊镠甚至都不敢想象。
有張鯨在,多多少少能對馮保有所牽制。
到了萬歷十年這個時候,馮保早就知道萬歷皇帝已經對他不像之前那么好了。
“去吧,將胡誠請來。”朱翊镠吩咐道。
付大海有心:“潞王爺,是光明正大的去嗎?”
朱翊镠想了想,其實也無所謂,既然張鯨有辦法知道,他又告訴了那些言官、御史、詞臣,這件事肯定也瞞不住。
朱翊镠還不知道的是,其實太醫院那幫郎中早就偷聽了他與胡誠之間的對話。
紙終究包不住火。
朱翊镠一擺手:“就光明正大的去請吧。”
“哦。”付大海應聲而去。
很快,他又回來了,不過是他一個人回來,不見胡誠。
“請的人呢?”
付大海色急匆匆地回道:“潞王爺不好,胡誠院判躲在值房里誰也不肯見,聽說,聽說…”
“聽說什么?”
“聽,聽太醫院的郎中們說,他瘋了。”
“什么?”朱翊镠霍然站起,這還了得?如果胡誠真的瘋了,那又得重新找人。
費事又費力。
當日說服胡誠軟硬兼施費了多大勁啊!瘋了?
找醫生還不是最難的,關鍵張居正還能挺多久啊?
而且找到醫生也不是說動刀就能動刀,需要大量實驗呢。
還有一點,當初找胡誠、找張居正、找李太后做思想工作,基本都是在外界不知情的情況下,可以說是偷偷進行的。
否則,以他潞王的身份,正如張鯨所言,都是僭越之事,哪能進展這么順利?
而現在,雖然尚未傳開,但朱翊镠相信,在京城大官當中,應該已經不是什么秘密了,包括他暗中扶植申時行上臺。
如果胡誠真的靠不住,再找醫生,現在還能這么順利嗎?
彈劾“潞王”的本子,想必都已經寫好了,馬上就要送達萬歷皇帝的手中吧?
朱翊镠著急地道:“你到底見過胡誠沒有?”
付大海搖頭:“沒有,他說了任何人都不見。”
“走。”朱翊镠一擺手,他要親自去看看。
這可是一件大事啊!
不能千算萬算,幾個大人物的思想工作全部做通,最后折在胡誠這一關上。
那這家伙也太不爭氣了吧!關鍵影響他的大計啊!
留給張居正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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