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镠將鋼鞭收起來,笑盈盈地走到張鯨身邊。
張鯨心驚膽戰,還在想著張四維那家伙居然出賣他!
朱翊镠伸手,語笑嫣然,十分友好地說道:“小鯨,跪累了吧?師父扶你起來,來。”
他這一陰一陽的姿態,一會兒怒一會兒笑,撩得張鯨的心七上八下,都分辨不清哪是真哪是假。
“潞王爺,徒兒自己能起來。”
張鯨不敢觸碰朱翊镠的手,害怕挨揍,也害怕沾染晦氣。
“來,把棉襖穿好,別感冒受涼了。”朱翊镠這會兒倒是熱情。
張鯨忍痛將棉襖穿起來,卻不敢拿正眼看朱翊镠,垂頭喪氣地佇立在邊兒上。
“小鯨啊!別怪師父狠心,師父也是為你好。俗話說得好呀,打是親罵是愛,師父若非為你好,才懶得教育你呢?是不是?”
“我呸呸呸…臭不要臉!”張鯨心里痛罵,嘴上還得老實回道:“潞王爺,徒兒明白。”
“明白就好啊!”朱翊镠感慨地道,“也不枉師父一片苦心!別哭喪著臉嘛,笑一笑,十年少,來,真誠地笑一個。”
張鯨努力擠出兩分皮笑肉不笑還不如不笑的笑容。
朱翊镠又讓陽康搬個凳子來請張鯨坐下。
張鯨不敢不坐。
朱翊镠接著優哉游哉地道:“說吧,做人要厚道哈!現在你還只是想想,沒有付諸行動,師父也不會要你的命。從這個意義上,你應該感謝張閣老才對,不然你會跳進火坑里,只有死路一條!”
張鯨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
盡管屁股底下有凳子,可聽了這話,他又戰戰兢兢地跪下,然后狠狠地抽自己耳光,一邊抽,一邊說:“潞王爺,徒兒該死,想了許多辦法與您作對。”
靠!娘的,還真是!
朱翊镠不動聲色,慢悠悠地道:“都想了什么法兒啊?不妨說來大伙兒聽聽。但師父得提醒你,若與張閣老說得不一致,那后果很嚴重的哈。”
張鯨心如死灰,心想再好的朋友也不能信啊!表面上或許會聽你嘮叨,甚至安慰你幾句,轉個身就告訴別人了,娘的!
但這時候沉默肯定不行。
張鯨磕磕巴巴地道:“潞王爺,徒兒想,想聯合司禮監、欽天監、禮部盡快為您完婚。”
“就是好讓師父離京就藩不再禍害你們了唄!放心,不用你催,師父也知道,而且向你保證今年一定完婚。”
朱翊镠一本正經信誓旦旦,誰不想找個伴侶暖被褥?
繼而抬手道:“這一條算你還實誠,沒撒謊,接著說。”
“徒兒還想慫恿張閣老指示六科廊言官那些人彈劾潞王爺。”
“彈劾什么?說清楚。”
“潞王爺最近與首輔走得近,又迫使太醫院胡誠為首輔動刀子,又暗中干預臨時代理首輔一事,這都有悖王爺的職責范圍。”
朱翊镠點點頭,喃喃地道:“沒看出來,你消息還挺靈通的哈!”
“徒兒該死!”
“該不該死先不說,你彈劾師父對你有什么好處?再者說了,就憑你也想與師父作對?你的智商是不是已欠費…哦,你的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
“是,請潞王爺恕罪!”
還沒等朱翊镠回話,付大海便迫不及待地說道:“張公公,這件事你的覺悟很不夠啊!在太后娘娘和陛下面前,你十個張公公也比不過一個潞王爺啊!”
“是是是…”張鯨點頭如搗蒜,這時候說什么都是淚啊!
朱翊镠道:“幸好你只是想想,還沒付諸行動。”
張鯨弱弱地道:“潞王爺,已經行動了。”
“靠,你指使誰?”
“潞王爺,其實只想借此約束一下您的行為,并沒想把您怎么樣。”
“都有誰?”朱翊镠語氣一沉。
“有六科廊的言官,有都察院的御史,也有翰林院的詞臣。待徒兒回去,立即讓他們撤回本子。”
朱翊镠一抬手:“不必了。”
他早有一種預感,而且也想見識見識那幫所謂的文官集團,到底牛叉到什么程度。
“你接著說。”
“潞王爺,沒,沒了,就這些,徒兒本想連同張閣老一道,可無奈他致仕的心意已決。”
“是嗎?真的沒了嗎?可師父聽到的不止這些啊!”
“潞王爺!您饒了徒兒吧。”忽然張鯨匍匐在地,涕淚縱橫,嗷嗷大哭,“徒兒被豬油蒙了心,還想著在鰲山燈會上制造一起事故,但也只是想想。”
這可超出了朱翊镠的預想!還想在鰲山燈會上害他嗎?
聽得旁邊的付大海、陽康都張大嘴巴。
朱翊镠斥道:“后來為何又不動手?”
“那幫人害怕,且當晚徒兒一直跟在潞王爺身邊。”
朱翊镠倒抽一口冷氣:“就是說如果當晚我沒有喊你跟在身邊,他們很有可能找機會制造混亂,對我動手是嗎?”
“不是不是,我們只是想想,沒敢付出行動。”
“你好大的膽子!你知不知道蓄意謀害本王可是死罪?”
張鯨磕頭如小雞啄米:“潞王爺饒命啊!只是想想,沒有付諸任何行動,不構成犯罪啊!”
付大海驚恐地道:“張公公,你可真是膽大包天真敢想啊!”
“我也是一時糊涂!就當我是狗急跳墻之舉吧!潞王爺,請您饒命啊,潞王爺!”張鯨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功相當不錯。
朱翊镠還真沒料到,張鯨居然有此等膽大妄為的想法。
真是小看宮中大珰了啊!
馮保竟敢背著李太后給永寧公主找個癆病鬼駙馬,張鯨竟敢想謀害他這個潞王…都特么是人才!
但另一方面也表明,朱明王朝的王爺和公主地位確實不高。
朱翊镠若非仗著李太后和萬歷皇帝寵他,估計也囂張不起來,那些大珰或許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接著說。”朱翊镠大喝一聲。
“沒,沒,真沒,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潞王爺!”
正這時,李太后門外喊了一聲:“镠兒。”
此時此刻,朱翊镠倒不擔心,最害怕的是張鯨。
朱翊镠沖陽康一抬手,讓他開門,“娘,來了。”
同時沖張鯨投遞一個眼色,示意他趕緊起身。
張鯨緊張兮兮地爬起來。
李太后進來門,瞅了瞅幾個人,問:“你們在干嘛?”
“娘,沒干嘛。”
“不許胡鬧。”忽然,李太后將目光定在張鯨身上,“張公公,你眼睛怎么了?”
“…”張鯨局促難安,感覺自己要完蛋的節奏,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朱翊镠接道:“娘,小鯨他眼睛疼,在鰲山燈會上不小心被炮竹熏了。”
“是的,娘娘。”張鯨連忙捂住自己雙眼附和。
李太后看了一眼便離開。
朱翊镠沖張鯨擠了擠眼,小聲道:“師父待你不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