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件事是,懇請娘娘挽留張閣老,莫讓他致仕。”
李太后不禁看了朱翊镠一眼,稍頓了頓才問:“申閣老,你是認為這件事與剛才兩件事一樣重要嗎?”
申時行回道:“娘娘,站在臣的角度,是這樣認為的。”
朱翊镠嘿嘿一笑。
那笑…聽起來陰嗖嗖的。
好不瘆人。
申時行有一種蛋疼的感覺。抬頭一看,發現朱翊镠沖他直搖頭,儼然一副夷然不屑的神情。
李太后語氣一沉:“镠兒,你笑什么?”
朱翊镠脫口而出:“孩兒笑申閣老認識不夠!”
申時行臉色一紅,心想就潞王爺你…嘿嘿,居然還笑我認識不夠?我也想笑。
“休得胡說!”
“娘,孩兒沒有胡說啊。張閣老要辭職,申閣老居然不站在國家的角度看,而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娘你說,他是不是認識不夠?”
這下,申時行臉色更紅了。
朱翊镠接著說道:“娘,不說站在國家的角度看,最少也得站在內閣的角度看吧?”
申時行辯解:“潞王爺,眼下內閣只有臣與張閣老兩人,臣幸蒙隆恩,如果張閣老這時候致仕,臣心里惶恐不安啊。”
“申閣老有何惶恐不安?依本王看,張閣老致仕不正好嗎?你也不用受人掣肘,一心一意沿著張先生的路往前走就是了。”
“…”
“至于內閣人手不夠,你當懇請我娘增加閣臣才對,而你卻要挽留張閣老,是不是認識不夠?你以為這樣顯得你很大度嗎?要本王說你這是迂腐。”
“…”
“申閣老雖然還只是臨時代理首輔,不是首輔,但你現在行使首輔之權,不是應該選擇得心應手的人嗎?你要挽留張閣老,是覺得自己能很好地駕馭他嗎?”
“…”
申時行幾度懵逼。
朱翊镠竹筒子倒豆一般,打定要讓張四維致仕回家,所以將申時行懟得怔愣當場說不出話來。
好在知道潞王仗著李太后和萬歷皇帝的寵愛,一向囂張跋扈,什么話都敢從他嘴里說出來。
所以申時行也只是覺得在李太后面前難堪,卻并不覺得朱翊镠故意懟他。
關于張四維致仕的問題,因為李太后先頭與朱翊镠、付大海討論過一番,這時候并不急著表態。
像上一個問題一樣,李太后說道:“這事我知道了,申閣老回去先將流民乞丐的問題安頓好,至于他們何去何從,需要好生琢磨,年關在即,不驅逐他們出京,別惹出什么大亂子來。”
“臣明白。”
“申閣老還有事嗎?”
“打擾娘娘與潞王爺,沒事了,臣告辭!”
申時行深深一揖,然后轉身匆匆而去。
朱翊镠道:“娘,申閣老性子確實如娘所說偏于溫和,那這樣,張閣老就更不能留在內閣了。”
對此,李太后沒有作聲,而是站起來,臉色陰沉地說道:“娘去東暖閣一趟,你哥真是,居然又開口要錢。”
“娘,皇兄長大了,用錢的地方自然多了嘛。”
“長大了更應該懂得節省。”
“娘昨晚沒休息好,你看你都有黑眼圈兒了,要不讓孩兒去吧,娘去了皇兄又緊張。”
李太后想了想:“還是娘去,你的話你皇兄不一定聽。”
朱翊镠忙挽著李太后的手,撒嬌地道:“那孩兒隨娘一起去。”
李太后點頭同意。確實,她感覺頭腦昏沉沉的不得勁兒。
這樣,母子倆到了緊挨著乾清宮的東暖閣。
東暖閣是皇帝披覽奏疏處理政務之地,碩大幾案后頭的正面墻上懸掛著一塊黑板泥金的大匾。
匾上竟然寫有“宵衣旰食”四個大字,據說那是嘉靖皇帝的手書。
朱翊镠看了感覺好笑,這四個逼格如此之高的字,居然出自一個N多年不上朝的皇帝手中。
不僅自己不上朝,而且還將基因傳給兒子、孫子…隆慶皇帝、萬歷皇帝可是光榮地繼承下來了。
萬歷皇帝一見李太后進來,連忙起身問安。
此時,恰好張鯨也在。
張鯨除了擔任司禮監第一號秉筆太監外,還兼掌內府供用庫。
內府供用庫,也叫內廷供用庫,那里面的銀兩,由皇帝支配,就是皇帝的私房錢。
李太后坐定,朱翊镠就在她身邊乖乖地站著。
可這家伙的目光既不在李太后身上,也不在萬歷皇帝身上,而在張鯨身上。
他沖張鯨詭譎地笑。
張鯨明顯感覺到了。
四目相對的一剎那,張鯨渾身一激靈,他不知道朱翊镠為何笑得如此瘆人,心里不禁嘀咕,最近得罪潞王爺了?沒有啊!
確定沒有,張鯨又看了朱翊镠一眼,發現他笑得更加詭譎。
張鯨有點懵!
這時李太后開口了:“鈞兒,昨日流民叫花子鬧事,這事兒交給申閣老處理吧,他需要樹立威信,你要給他信心。”
“娘,孩兒知道。”
李太后也不拐彎抹角:“聽說內府供用庫的錢用完了?”
萬歷皇帝一愣,立即明白怎么回事兒,隨手一指:“娘,是的,不信問張公公。”
“供用庫一年下來,少說也有四五十萬銀子的進項,怎么全都花光了呢?”李太后語氣咄咄逼人。
萬歷皇帝臉紅著沒有作答,將目光投向張鯨。
張鯨謹慎地回道:“娘娘,供用庫的銀兩是已經花光了。如今萬歲爺身邊的宮娥彩女、大小內侍較之以前要多。供用庫的銀兩是有些捉襟見肘,尤其是年關將近,萬歲爺有許多人情要做。”
“錢可以省著花嘛。”李太后明顯不悅,瞪了張鯨一眼。
張鯨頓時像被閹了的鵪鶉。透過余光,也不知怎地,他發現朱翊镠的笑更加瘆人。
李太后接著語重心長地對萬歷皇帝說道:“且不說太倉銀不能隨便調度,娘知道那些宮娥彩女大小內侍變著法兒討你高興,你一高興就賞給他們錢,天天行賞,日日給彩頭,有多少銀子也不夠你折騰啊!”
萬歷皇帝雖然一肚子話想說,但在李太后面前他得忍著。
“宮中用度,當以節儉為主,當初你父親在位時,就十分崇尚簡樸之風。每年秋天,舉行內廷侍衛射獵比武大賽,拔得頭籌者,僅得三小塊酥餅的獎賞。你知道嗎?”
萬歷皇帝點頭。
“可娘聽說,你在宮中玩擲房子的游戲,誰贏了就得金角銀豆,玩馬吊牌,誰贏了就賞賜一把蘇州的鑲金烏木扇,那一把扇子可是五六兩銀子,可以頂普通人家一年的用度。這種奢靡之風,萬不可滋長。”
萬歷皇帝默然良久,才謹小慎微地道:“娘,孩兒是皇帝,也不能雞腸狗肚,太小家子氣了吧?”
“鈞兒,娘說過多少遍,居安思危,居富不侈,才是一個好皇帝。”
“但是娘,您剛才拿父親做比較,父親在世時,災害頻仍國庫空虛,所以只能拿酥餅當作賞賜,可孩兒現在不同啊!”
“有何不同?”
“孩兒現在是太平天子,經過張先生的整治,國家賦稅暴增,國庫充盈。節儉固然是美德,可若守著金山銀山,仍像父親那樣摳門兒,豈不為天下笑?”
“鈞兒。”李太后一聲厲喝,“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萬歷皇帝渾身一緊,趕緊閉嘴。
朱翊镠心中一聲嘆息,皇兄啊皇兄,你還是覺悟不夠啊!
別說是李太后,但凡是女人你只管老老實實地聽嘛,與女人講道理能撈到什么便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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