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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馬賊(一)

  一場大雪過后,北地的曠野上放眼望去,只剩下了一片白茫茫的顏色。

  人類甚至是動物的活動都大為減少,大多數人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里,都躲在家里“貓冬”,李岌屬下的這些軍戶雖然沒有閑著,除了輪流訓練外,大部分的手工伙計也是領回自個的家里,在屋里去做。

  居住在晉陽宮里的內廷總管張樞顯然很孤獨。

  這位已經五十多歲的太監是一個很自律的人,除了公事,從不和留守晉陽城內的官員或武將有任何私下往來,寧愿一人待在清冷的皇宮里。從本質上來說,李岌和他是一類人,都與這個世界有很深的隔閡。

  李岌是眾人皆醉我獨醒,對于這個世界的認識太深刻了,所以顯得孑然而獨立。雖然他一直在試圖努力挽救這個世界,但是卻很難對這個世界的人們生出太深厚的感情。他的思維屬于另外一個世界,在看待這個世界時,猶如對待一個游戲。而張樞,李岌只看了一眼在距他住處不遠所養的一群信鴿,就知道這老宦官并不如想象中那樣不問世事…

  看得出來,老家伙在努力且堅強的活著,似乎在遵從或是保守著什么秘密。

  這大雪到了冬天一但下起來,就顯得沒完沒了。

  雪在下了一連三天之后,打開門,天空依然是陰沉沉的,不住地在飄著雪花。

  李岌很重視地方的治安,晉陽軍在例行巡邏時抓住了十幾個馬販子,一個阻卜兵告訴巡邏隊長。這些人是草原上的馬賊,所販賣的三百多匹馬身上大多打著阻卜部落特有的記號。如果馬被賣掉,阻卜人會習慣再在馬身上打上另一個烙記,顯然,這批馬身上并沒有。

  結果這馬賊頭目卻拿著一枚晉軍稗將的信物來,那巡邏隊長根本做了主,只得把那些馬販押到北苑大營,一面向上官康泰進行報告。康泰在與那馬賊頭目見面后,覺得事關重大,于是趕到了晉陽宮,向皇帝直接報告,還說那馬賊頭領要求面見天子。

  李岌覺得事有蹊蹺,于是就出了晉陽宮,來到了北苑大營。

  一個矮壯得如同水缸似的漢子和一個瘦小干枯,賊眉鼠眼的家伙被帶到了李繼岌面前,如果是在外面,很難讓人聯想到這兩個穿著破爛羊皮襖的家伙居然是草原上偷了好幾百匹馬的馬賊頭子。

  晉軍中并不排斥草原上的馬賊,因為軍中許多軍馬實際上都是偷來的,這樣的馬在晉陽賣得非常便宜。草原人就是認出來這些軍馬是自家丟失的馬匹,也不敢找晉軍的麻煩。

  李岌只是非常好奇這些人干嗎大冬天的就著急著往晉陽販運馬匹,這可不是個好日子。而且兩人還帶有晉軍信物,職位還不低。

  “你們這是奉了誰的命令?怎么身上有晉軍將領信物?”李岌見到這兩人開口說道。

  那矮壯的家伙剛想說話,卻被那瘦子踢了一腳,然后閉口不言。那瘦子看了看押解他們過來的幾名親軍,意思是有些機密的事情。

  李岌揮了揮手,押解兩人的親軍退了下去,室內只留下了康泰在身邊。

  “義兒軍稗將李嗣豐(李存朔)叩見陛下!”兩人等親軍退出室外,這也同時開口,不過行的卻是軍禮。

  “你們是義兒軍?”李岌將信將疑地看著兩人,“可有什么憑據?”

  只見那瘦子把貼身夾衣拆開個口子,從里面掏出一個黑鐵木做的令牌交給李繼岌道:“我們原來是四王爺手下,后來歸河東張總管管轄,這是密諜司的令牌。”

  李岌在手里拿著那黑木令牌仔細看了看,他知道有密諜司的存在,這是唐朝所承續下來的機構,在祖父李克用時代一直由河東監軍張承業主管,只不過由于對李存勖冒然稱帝很不滿,張承業在去逝時,對此事就根本沒有交待。

  也就是說,前唐時期的密諜情報事務隨著張承業之死,被埋進了土里。

  “你們為怎么…去做了馬賊?”李岌隨口問了一句。

  那瘦子李存朔聽了有些慍怒道:“甚么馬賊?!俺們是奉命行事。當年晉王窮得叮當響,你當他手下這些軍馬是怎么來的?!”

  李岌一聽,臥*草,這黑歷史…這種事一定要為尊者諱!不能擺上臺面。

  “你們說晉王府總管知道此事?”

  “這是自然,我等的身份卷宗就保留在晉王府,由總管掌管。”李嗣豐答道。

  “特么的張樞,這廝果然是有事瞞著我!”李岌聽了后不禁在心里罵道。他命人將另外的幾個“馬賊”帶了過來,與李嗣豐、李存朔兩人一起關在了一個屋子里,然后送了上大桌子酒菜進去。

  隨后派人去叫張樞這老宦官過來,看看有什么說的。

  這回,自己似乎發現了一些李家的秘密,這祖父李克用在起家時應該有不少的黑料,李岌感到很好奇。

  有些秘密,似乎挖掘起來,也很有意思…

  “能說給我聽聽么,有些事情,我想也應該知道一些吧。”李岌嘆了一口氣,然后看向匆匆趕來的張樞。

  老宦官身為李克用父子時代就信任的人,知道很多李家的秘密并不奇怪。

  “我知道這些人,他們只是接應者,真正在草原上搶劫的是昭武九部的人馬。”張樞嘆了口氣,這才開口慢慢說道:“當年獻祖和武皇雖然為大唐平定了龐勛之亂,不過,朝廷那些出身關隴士族的大臣因為李家的草原出身并不信任他們,所以一直在想法限制李家的勢力。武皇受不住云州防御使段文楚的欺壓,率部下嘩變,殺死段文楚等人,擁云州以求自立。朝廷當然不肯,隨即出兵討伐。這打了一年多,武皇被唐將李琢和吐谷渾都督赫連鐸擊敗,部眾潰散,只得帶著數百族人逃往陰山下的白韃靼部,暫時依附。”

  張樞說到這里,看向李繼岌。

  李繼岌也是微微點了點頭,意思是這些我都知道。

  張樞見此笑了笑:“其時黃巢盤踞長安,朝廷久攻不克,于是就接受楊忠肅公的建議,招武皇率沙陀軍入關中平叛。晉王克復長安,功定第一,由是被封為河東節度使,以晉陽作為自己的根基。老奴就是那時隨義父在那時候,被派到河東來任監軍的。”

  “這昭武軍又是怎么回事?”李繼岌問道。

  “西域河中昭武九姓,本歸大唐安西都護所轄,怛羅斯一役,高仙芝所率唐軍大敗,于是河中盡為大食所有。地些信奉火神的昭武九國人無法忍受圣教徒的欺壓,逐漸向唐地遷移,到了北庭都護的輪臺東北安居下來。這些來自河中的昭武人與你家先祖的沙陀部混居在一起,互通婚姻,,幾乎融為一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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