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飲宴之后,李岌就夜宿潞州驛館。
當夜也是加著小心,令親軍警惕。
萬一這孔勍要是回家后又反悔了呢!
這一夜無事,第二天,孔勍就真的上書稱疾請辭,李岌到孔勍府上探視,推讓一陣,就半推半就接受了他的辭呈。
其后,李岌詔命孔勍升任太傅,回朝任職,以夏魯奇代替昭義節度使,同時任命晉陽巡檢楊弘信為潞州刺史。
元行欽在接到詔旨后,迅速帶著已經從晉陽駐屯三軍中抽調的兩千兵馬,兩天內就趕到了潞州,與孔勍交接職務,正式接手了潞州的防務。
李岌在潞州,等到楊弘信正式履新職責后,才在送走孔勍前往晉陽后,準備再去澤州。
澤州雖然名義上屬于昭義軍轄地,現在州治晉城卻被大將河陽節度使夏魯奇占據。夏魯奇雖然表面上沒有與李嗣源翻臉,但是卻聽從李岌的勸說,從孟州移兵澤州,封鎖了太行陘天井關口。李嗣源雖然憤恨,卻也拿他沒有什么好辦法。夏魯奇擁兵一萬五千,要是興兵討伐,搞不好就是一場大戰。
李嗣源汲取了李存勖滅亡的教訓,對于各地節度多以優柔為主,雖然沒惹出大亂子出來,實際上朝廷對于各地軍鎮的控制力更加虛弱,這整個天下似乎又回到了唐末各地藩鎮割據的時期。
在晉陽稱帝的太子繼岌不說,另外以征蜀軍盤踞長安的永平軍節度使任圜、河陽節度使夏魯奇、延州節度使高允韜、鳳翔節度使李繼儼、漢中山南西路節度使張筠、東川節度使董璋、西川節度使孟知祥、定州義武節度使王德也都是根本不聽朝廷的命令,割地自立。
另外滎澤節度使朱守殷、魏博節度使趙在禮和青州節度使符習、山南東路節度使高季興名義上服從朝廷,也都是各懷心思,不可信用。
李嗣源能控制的地盤,甚至還不如過去的梁國。
十一月初二,李岌帶著三百名侍衛騎軍,便已抵達了澤州晉城。
澤州素有河東屏障,三晉門戶之稱,控制著太行山進出晉地的咽喉要道。由于其險要的地理位置,在軍事上極受重視,為兵家必爭之地。
唐末五代,晉梁爭霸,雙方為爭奪澤州的控制權,曾發生十數次大小戰爭。占據以處,進可攻,退可守,從晉地南下澤州,便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帶,再無任何天險可守。
李嗣源如果想攻晉陽,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從河中北上,直驅晉陽。可是這條道路有雀鼠谷道上的陽涼三關,都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易守難攻之地。另一條就是從太行陘過天井關,從澤潞上黨北攻晉陽。
正因為李岌在逃歸晉陽時,及時派近侍張淦聯絡了河陽節度使夏魯奇,結果夏魯奇退兵澤州,守住了太行陘天險,才讓李嗣源有些無可奈何,最終讓李岌度過了最初的危急時刻。
李岌到潞州時,帶著全部一千親軍,是為了謀奪軍權,震懾壓制住孔勍。也是因為孔勍是梁國降將移鎮而來,手里的親軍并不多。潞州的三千多守軍大多還都是原來的晉軍,更傾向于從唐末就統治河東已有數十年的晉陽李家。
而澤州則不同,夏魯奇手上一萬余軍將多為自己親軍牙兵,李岌不可能謀奪他的兵權,純粹是為了聯絡一下感情,干脆示之以誠。所以這回反而只帶了少量護衛,前往澤州。
夏魯奇多年在李存勖身邊為親將,早先一直為“白馬銀槍將”李建及部下,直到李建及去逝后,才開始獨當一面,為統兵大將。他是五代時期有名的猛將,曾與元行欽兩人在幽州城下打得不可開交,難分難解。為了保護被圍困的晉王李存勖突圍,他曾陣斬梁軍百余,受創數十處,全身浴血,可謂忠心護主,勇冠三軍。
夏魯奇最著名的事跡就是生擒梁國名將,“鐵槍”王彥章于馬下。
李岌自認為自己身上沒什么“王霸之氣”,能讓這樣的一員猛將在一見面后,就倒頭便拜,甘當小弟。人都是利益動物,沒有足夠的利益,夏魯奇是不可能為了自己而毀家紓難,冒著舉族被誅的危險,來扶保自己。
實際上他肯聽自己的勸說,退兵澤州,暫阻李嗣源大軍進入澤潞,已經是很念及原來李存勖的舊情了。
夏魯奇的祖上實際上中亞昭武九部族人,所以長得非常像今天的南疆人,高鼻深目,須發濃密蜷曲。
當年李克用被唐廷派李鈞和赫連鐸討伐,兵敗后只帶著百余族兵逃亡,被韃靼部收留,其后逃至沙陀磧(今巴里坤一帶),招集沙陀舊部及從中亞遷居于此的部分昭武部落,這才重新又東山再起。夏魯奇父子兄弟就是在那時跟隨晉王李克用,從沙陀遷居到了代州。
在莊宗生前,比較信任自己的這位親軍大將,所以令其駐守京北河陽,手下的兵將也比較多,有一萬五千余人,算是比較大的一處軍鎮。
在“興教門之變”后,夏魯奇的態度搖擺了一下,最終還是念及往日莊宗厚愛的舊情,從河陽移兵,退保澤州,也算是扶保了太子一程。
看到夏魯奇率領一眾軍將出城相迎,李岌倒也不敢怠慢,提前下翻身下馬,加快腳步走向前去。
“臣等恭迎圣駕!”夏魯奇看到李岌過來,首先抱拳為禮。
“唉呀,這可當不得,夏將軍早年跟隨太祖,又在先帝身邊,朕常以伯父視之,可當不得將軍行禮。”李岌亦是抱拳還禮,在嘴里還客套著。
“陛下,臣等能力有限,實在是愧對先帝!”夏魯奇這一開口,就先表明了態度,看似愧疚,實際上是說我現在這點兵力,想讓我去找李嗣源報仇是不可能的。
李岌對此并不在意,畢竟夏魯奇現在做的這樣,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自己不可能強求他做得再多。
“將軍言重了,現在這樣,朕已經是感懷在心,容待后報。”李岌拱了拱手,夏魯奇也是騎馬出乘,他請李岌上馬后,也騎在馬上,陪在他側后,進入城內。
兩人騎馬走在大街上,街道兩側警戒的軍將們在看到天子儀仗后倒是站得挺直,在皇帝經過時,主動行禮,晉城內的民眾也有些遠遠看熱鬧的,偶爾會發出一陣歡呼聲。
李岌倒沒有說話,只是偶爾揮手示意,一路沉默地進了澤州署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