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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飲宴

  孔勍在年青時也是梁主朱溫手下的一員猛將,由軍中小校一直升到一鎮節度,都不是什么易與之輩。李岌坐在車里,看到孔勍在上車后,似乎沒經歷過與皇帝乘一車的場面略微有些不知所措,于是笑道:“這外面的風雪不小,朕算是沾了老將軍的光了。”

  孔勍張了張嘴:“哪里,老臣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馬車在三百侍衛的扈從下,緩緩駛入北城門,潞州府衙和驛館離北門并不遠,李岌簡單地問了些昭義軍的情況,看到馬車駛過城門,于是說道:“老將軍今年貴庚幾何?”

  孔勍一楞,不知這少年皇帝是何意思,張口回答道:“老朽不才,茍活了七十有五。”

  李岌睜大了眼睛:“真的?!看老將軍在身板還壯實著,朕以為只剛過六十。”

  “承蒙陛下夸獎,老臣還有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了。”

  李岌笑了笑說道:“都說人過七十古來稀,人這輩子,最難得的是安享富貴天年,老將軍可算是有福之人。”

  孔勍道:“老臣一介梁國降將,能活到今天,承蒙先帝和陛下的厚愛。”

  李岌說道:“先帝罹難,天下混亂,朕這江山社稷,還指望你們這些柱石老臣扶保呢。”

  “臣惶恐,愧對先帝恩澤。”孔勍說道。

  李岌還想說些什么,見到馬車已經進了驛館,于是就不再多說。

  進了潞州城內驛館,大堂內點著了幾根手臂粗的蠟燭,倒也還算明亮,昭義軍一眾主要官員和將領又在大堂內重新拜見天子,算是讓李岌都認識了一遍。

  其后,孔勍說已經準備好了膳宴,還請天子移步后院用膳。

  李岌隨孔勍一起步入后堂,一眾官員散去,孔勍征求了李岌的意見后,只留幾名重要的官員和將領在府中陪同飲宴。

  李岌在赴宴之前,卻將親將石敢喚到身旁,吩咐道:“你去看軍卒們安頓的怎么樣,風雪這么大,莫要受了風寒。”

  石敢答道:“是!”轉身出去。

  孔勍見了后心里一動,天子雖然年少,卻是體恤卒伍,心地倒也善良。

  由于不知天子喜好,孔勍只留下昭義軍節度判官安崇阮、潞州主薄王檢、潞州巡檢趙銘傳數人外加上長孫孔簡陪同。

  孔勍陪著天子出現后,眾人起身,一齊向李岌躬身朝拜:“恭迎吾皇…”

  李岌已經脫去狐裘,身穿著一件明黃袞龍錦袍,臉上帶著微笑,倒也顯得很隨和:“免禮,大家還請坐下,只是尋常飲宴,莫要拘束。”

  五代時還沒有后世的桌椅,房間里擺了三張矮幾,兩人一桌在榻上坐了,孔勍欲到下首,李岌卻非要他同案而坐。孔勍頗有些無奈,只得有些惶恐地在李岌面前的案幾一側坐下相陪,至于并坐是絕對不敢的。

  隋唐五代,由于還是深受北朝風氣影響,天子與臣下并不如明清那般等級森嚴,除了大典祭祀等重大活動,臣子在見了皇帝時只行尋常揖禮,并不會只要見面就跪拜。唐末五代,更是經倫混亂,在坐的也都是武將出身,更不懂得古代禮儀,即使在皇帝面前,也比較隨意,這倒蠻合李岌的心意。

  仆役端著數道飯菜上來,居然有四涼八熱十二道菜,雖然不是什么珍饈,卻也十分豐盛。孔勍對李岌道:“飲食準備鄙陋,還望天子擔待著。”

  李岌道:“飲食唯飽腹爾,不可奢侈,朕不喜浪費奢靡,以后再過來,最多只準備三菜一湯就好,下不為例。”

  孔勍聽了微微躬身贊道:“陛下尚節儉,臣等敬服。”

  等侍者酙好酒,李岌起身端起酒杯說道:“家國不幸,社稷危亡,朕幸賴諸位鼎力支持,撥亂反正,才得以繼承國祚。望今后與諸位同舟共濟,匡扶天下。朕于此,先敬在座諸公一杯,飲甚!”

  “陛下英明,定可安定天下,振興社稷!”孔勍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站在李岌身邊,也是附和說道。

  李岌也沒有多說些所謂忠誠大義,而借著與每人敬酒對飲交流之時,表達了各位的功勞,現在皆銘記于心,日后必定不相忘,與在坐各位共享富貴云云。堂下君臣對飲,氣氛倒也顯得很和融洽。

  李岌喝酒很有節制,只飲數杯后,便停杯不飲,只是勸其他人多喝一些。

  孔勍在一旁瞧著,見天子雖然只有十幾歲,但飲食行事頗有節制,說話雖然隨和,但語氣卻如成人,也是感到有些驚奇。

  在得知安崇阮是在平定李繼韜叛亂后,由晉州調任昭義節度判官后,李岌不由感嘆道:“繼韜乃朕二伯次子,先帝視之為己出,然為了這節度鎮帥職位,逐兄自立,其后又背晉投梁,最終落得被斬首的下場,現在想起來,也還是讓人感慨。這人生在世,所圖無非富貴功名,如果當年那李繼韜不做如此悖逆之事,先帝必會厚待于他,一鎮節度何在話下,最終和我們兄弟一樣,就是晉封為王也說不定。”

  孔勍道:“正因為澤潞強鎮,時常反復,先帝這才命拆除了許多守備,如今城防不固,若是有事,怕是難以守御。”

  李岌道:“朕正是為此事而來。澤潞昭義軍為晉陽屏藩,這太行陘天井關、高平關和壺關都得重加整飭,兵力也需要加強。以后晉陽的安危,都要系于孔老將軍手上了。”

  孔勍想了想,出言答道:“老臣年老體衰,恐怕難當此重任,還請陛下的擇一良將,坐鎮潞州上黨。老臣原歸仕晉陽,頤養林下。”

  李岌看著孔勍道:“孔老將軍何出此言,朕還指望將軍幫著看好晉陽的門戶呢。”

  在坐的幾位聽到孔勍突然請辭,也不由得面面相覷,都放停籌不言,聽上首坐著的兩人在說話。

  “臣本梁國降人,承蒙先帝不棄,仍以為節度,已經算是福澤不小了,還能貪圖什么?現在局面不穩,陛下雖然鋒芒不露,卻有明主之姿。臣深以為才能有限,不能為陛下盡力,但求歸隱林下,茍延殘喘,平安度過此生。”孔勍長揖拜道。

  “這怎么可以?朕以后還有許多地方要仰仗像孔老將軍這樣的老將…實在不行,朝堂上太傅之位尚空置,老將軍可去晉陽出任太傅,朕以后也可以常見到將軍,當面請教。”李岌沉吟說道,“朕日后必保證將軍子孫后人富貴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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