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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晉陽監

  李岌很無奈地接受了一個事實,就是自中唐以后,特別是唐末以來數十年的戰亂和動蕩,所謂的忠義氣節在那些統兵的眼里,已經是一文不值,一切以家族的利益為主。實際上原來晉軍的情況還好,自李存勖當了晉王后,周德威、李嗣昭、李存璋、李存審等晉軍大將倒也沒有一個發生叛亂的,即使是李嗣源,也是因為被叛亂的魏博軍推到了皇帝上的位置,最初也沒有反叛的念頭。

  只不過,由于李存勖在當了皇帝后,任用伶宦,所作所為令原來的手下大將心寒,變得離心離德。另外就是周德威、李嗣昭、李存璋、李存審等晉軍中流砥柱的大將們先后去逝,這也是造成興教門之變后,局勢失控的另一個主要原因。

  一場變亂,晉王李克用和李存勖父子一脈的子嗣幾乎被亂軍誅除殆盡,這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所以,李岌準備用利益把這些勛貴們吸引到一條船上。這樣在發生意外時,大家也好同舟共濟。

  振武節度使,老將安金全帶著一千騎軍趕回晉陽,這讓李岌稍微松了一口氣。

  為此,他親率晉陽百官和將領,到城北的大夏門外,迎接老將軍的到來。

  看到安金全從馬車上下來,李岌主動上前,拱手施禮。

  這安金全在晉軍中的身份相對特殊,活了七十多歲,曾當過李岌曾祖父李國昌的親衛,和晉王李克用是平輩,哪怕李岌稱他一聲阿翁(爺爺)也不為過。

  “安阿翁這一路上辛苦勞頓,小子有事,還須勞動您老人家出面,實在慚愧!”李岌首先說道。

  “有勞太子親自相迎,老臣惶恐。”安金拳雙手抱拳還禮,臉上卻無半點惶恐之色,反倒是精神煥發:“洛陽的事老臣也聽說了,家國不幸,不能替陛下分憂,是老臣之過…這幾年不見,太子如今氣度沉穩,英氣勃勃,頗有武皇當年風采,老臣看得欣慰得很吶。”

  李岌道:“家國危難,還得有您這樣的柱石老將坐鎮,小子也能心安些。”

  安金全笑道:“老臣這把骨頭,可值不了多少分量,這撥亂反正,還得看太子的安排。”

  一行人進了晉陽城,老將安金全的到來,讓李岌安心了不少。

  至少有一千云州精銳在城內,壓制了一些人蠢蠢欲動的心思。

  好不容易從忻代和太原府拼湊了三千步軍,由張敬達代替李彥超出任汾州刺史,率軍防守雀鼠人道三座關城,以防止李從珂進軍晉陽。這個年頭,沒有開拔費就根本支使不動大軍,僅僅每名軍卒五貫的安家費,就耗費了太原府庫三分之一的積蓄。

  這軍隊和各地官吏如果沒有錢糧,根本無法正常運轉。

  隨著局勢初步穩定,如何能搞到錢糧,以維持軍隊和官府的開支成了李岌眼前頭等要解決的問題。

  莫為浮云遮望眼,風物長宜放眼量…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李岌現在所面對的是內憂外患,令人焦頭爛額的一大堆爛事,哪有閑心去暢想未來,詩和遠方看不到,就只剩下了眼前的茍且。

  能茍且茍吧,活著總要比死了強!

  田野里的青苗現在才剛長出一拃多高,要等到九月才能收上田賦,土地是沒有多大指望了,只能是從別處想辦法。

  李岌在太原主薄曹信的陪同下,前往晉陽監進行巡視。

  晉陽監原來是晉軍負責宮廷建筑營造、軍器制作和軍需生產是主要制造部門,相當于把唐代少府監、將作監和軍器監三監合一的一個部門。在晉王李存勖遷都洛陽前,晉陽監就相當于是后唐的工部。

  晉陽監設在晉陽東城,在汾河東岸,整個將作工坊大約有三千多戶工匠。李岌在木器坊和軍械監內巡視一圈,發現這里居然還設有冶鐵作坊。不過鐵坊設在靠近城墻東南角的地方,只有一座不到兩米高的小冶鐵爐,全部依靠手工操作,其生產效率自然也好不到哪里。

  冶鐵是發展機械生產工坊的第一要務。

  原來晉軍治下總共有三處鐵監:交城的大通監、太原府東郊的永利監和潞城鐵監,而出產的鐵器,則以澤州、潞州的工藝為最佳。晉陽監所使用的生鐵主要出自交城監。交城鐵監的鐵礦原料來自于狐突山,儲量并不算很豐富,只不過供古代冶鐵作坊之用也算是足夠。李岌并不太擔心原料問題,在后世,山西煤鐵資源豐富,是國內重要的鋼鐵基地之一,在這方面很有優勢。

  李岌專門來到冶鐵工坊,饒有興致地觀摩起了鐵匠們的打鐵過程。

  一米多高的煉鐵爐內爐火在熊熊燃燒著,一名匠頭則站在草棚里,指揮著幾名精赤著上身的漢子在掄著大錘打鐵。

  這樣的煉鐵爐并不能將鐵砂完全熔化,形成鐵水,而是只將其燒結成鐵塊。燒結好的熾熱鐵塊從煉鐵爐里用火鉗夾出來,然后再放在鐵砧上用鐵錘反復鍛打,以祛除雜質,使之內部結構緊密。

  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李岌感到很失望,這樣打造出來的鐵器,質量定然也是好不到哪里去,而且這些這些鐵匠們還在用煤直接燒結鐵砂,煤煙中所含有的硫、磷等有害雜質,會滲透到鐵器當中。

  李岌滿臉失望地看著晉陽監的所謂煉鐵爐,爐高只有不到兩米,甚至只能稱之為大一點的煤爐還比較合適。

  “你們就用這玩意煉鐵?”李岌用奇怪地眼神看向站在他身側的監丞王鋯。

  “太子,晉陽的作坊歷來都是用這種小煉鐵爐來冶鐵,唯有形制大小不一而已。晉陽監的這種鐵爐在各冶監中大小也算是中等。”王鋯在看到李岌的臉色并不好看,于是很小心里回答道。

  “冶鐵不是得需要那種高爐么?”李岌張開右臂,使勁往高處比劃著說道,“我是說有三、五丈高的那一種。”

  王鋯在臉上陪著笑:“太子說笑了,那種大冶鐵爐只有交城和澤州鐵監才有,而且也只有不足二丈高。咱們這等打鐵工坊,并未有鐵礦在附近,并不以冶鐵為主,要建那么大的冶鐵爐作什么,而且要建成一座如此高大的冶鐵爐,花費著實不低。”

  李岌又仔細詢問了一番,得知這煉鐵高爐得需要用耐火粘土磚所砌成,而且即使這高爐建成,這榆次縣周邊也沒有鐵礦原料產地。

  想要發展機器工坊,需要用到大量的優質鋼材…

  想到這些,李岌只能是忍不住搖頭嘆氣,這白手起家,真不是人干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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