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爾蓋的臉突然出現,徹底打亂了陳鋒的思路。
他專門花了三天時間來重新驗證,然后最終確定謝爾蓋的確是幾乎所有動物攻擊本能中的最高目標。
并且,五百年過去了,這目標的鎖定強度卻并未有絲毫衰減。
這讓陳鋒百思不得其解。
謝爾蓋真活著?
理論上不可能。
即便是他本人的壽命也沒超過三百歲,沒理由謝爾蓋比他還活得久。
謝爾蓋并未死在那場浩劫中,而是通過人體冷凍一直活到了現在?
陳鋒認為這也不可能。
第八條時間線里,他已經見過幾乎完全體的三十一世紀人類文明。
各種黑科技層出不窮,種植戰艦和反物質馬斯動力倉都來了。
但有一項科技并未被突破。
千年之前的學者們就曾做過這夢,并且還真有科技公司將其當成業務做出來了,收費大約是每年50萬美金。
可在文明等級爆炸,甚至能撂翻球型戰艦的第八條時間線里,這項技術依然只存在于幻想中,并且早在二十六世紀時就停止了研究開發。
驚才絕艷的生命科學院學者就連重啟研究的勇氣都沒有。
正是看似簡單,實則玄幻人體冷凍技術。
瞬間凍結人的身體,不造成傷害,并且又穩定解凍,讓生命恢復心跳,這很簡單。
人類在二十一世紀末期就能做到。
表面看來,這標志著人體冷凍技術已經成熟。
然而事實并非如此。
有行將就木的老人成為志愿者,分別被冷凍半年、一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以及一百年,甚至更久,再進行解凍。
這場超大型試驗跨越了數百年的歷史,數個科技時代,耗時曠日持久,投入的人力物力也很巨大。
但結果令人遺憾,被重新復蘇的人可以短暫恢復心跳,也能行動,但思維里卻是一片空白,酷似第七條時間線中曾出現過的空白者。
這些人的身體還活著,但思維已經消失,不再是生命,變成了一堆無意義的有機物堆積組合。
并且這些被復活后的志愿者很快就徹底失去生命氣息,不可逆的凋零了。
經測試,當凍結時間被縮短至萬分之一秒以下時,志愿者可以如同正常人那樣活著,但思維依然歸零,比剛哇哇墜地的嬰兒還不如,不過依然具備學習能力,假以時日依然能掌握語言,形成新的人格,但與其原有人格卻又會呈現出全方位的差異,并且這種差異基本都是往更糟糕的方向偏去。
最終研究結論指出,能被低溫凍結保存的只能是人的身體,卻不包括人腦中永恒運動的量子風暴。
在身體被凍住,人腦中的磷原子不再震顫的瞬間,原本有規律的量子坍塌漩渦失去了支撐,便當即悄無聲息的煙消云散了。
所以,除非人類能完全研究透大統一力,掌握比球形戰艦的空間凍結絲線還要高至少一個等級的絕對量子凍結技術,人體冷凍技術毫無意義,只是不切實際的癡人說夢。
但這不現實,上條時間線里三十一世紀的人類距離徹底掌握大統一理論尚有無限遙遠的距離,遑論這條時間線里二十六世紀的謝爾蓋。
再天才的人也要講基本邏輯。
從陳鋒對地球城市廢墟的觀察來看,末日浩劫來臨時的人類也不可能擁有此等技術,他甚至連一件涉及到統一力切割的零件都沒看到。
所以,謝爾蓋不可能活到今天。
那這究竟是為什么呢?
陳鋒撓破頭皮也想不通緣由。
最終他選擇尊重相對客觀的事實,拋開一切推論,先假定謝爾蓋真存在,還活著。
那么這天才后輩會藏在哪里?
他的秘密基地被建在什么地方?
自己該怎么做才能找到他?
全世界幾乎所有動物都在搜尋他的蹤跡,都在找。
自己就一個人,憑什么先于動物們找到他?
陳鋒攤手,就因為我是陳大師,所以我比整個地球上的所有動物加起來都更牛?
滑稽。
總之,他又給自己找了個新麻煩。
他開始操控著晨風一號再次加大活動范圍,一邊收集更多可用零部件,一邊嘗試尋找人類活動痕跡以及人類。
晨風一號的最大飛行速度是每小時兩千一百公里,
但他通常只能設定為每小時兩百公里的慢速巡邏。
原因有二。
第一,以他當前擁有的計算機算力,飛行速度超過每小時四百公里時,服務器將無法同步把引力波探測儀搜羅回來的信息轉化為投影畫面,只能給出一大推數字信號,要讓他用腦子去讀這種信號,實在太強人所難。這就是輔助計算能力完全跟不上探測設備性能的弊端,俗稱頭重腳輕。
第二,即便是四百公里的速度巡航,以他的肉眼去觀察立體投影,腦子也承受不住,看不了那么仔細,那就等若白瞎。沒有夠聰明的超級智慧幫他提前篩選信息,全憑一雙肉眼和腦袋瓜子,神也得崩潰。
以200/的時速巡邏已是他的極限,他表現出來的信息快速分析能力,已經比上條時間線里擁有同樣特長的天才少女韓與強出一大截。
以現在他大腦每秒接收的信息量,正常人看一眼都得當場炸裂。
一天過去,除了又往基地里搬運一大堆垃圾之外,一無所獲。
陳大師太陽穴脹痛得厲害。
兩天過去,太陽穴更脹了。
三天…
半個月過去了,時間走到4月25日。
為了提神醒腦,頂住這高負荷運轉的疲憊感,在這半個月里陳鋒喝了大約二十斤茶葉,平均每天一斤多,口糧拉滿。
五大洲里到處都留下了他的足跡,奈何依然一無所獲,可把他為難死了。
看著已經建到三分之一的宇航級飛船,陳鋒默默的想著,該不會宇航飛船都建起來了,還沒找見人吧?
那我到時候是走還是不走?
這是個問題。
賊尷尬。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搜尋,開始全力建造宇航飛船時,事情終于出現轉機。
4月25日傍晚,在他將晨風一號停靠在一座小島上,又在沙灘上擺下果汁長椅,準備給自己放個假時,他遭遇了一場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突襲。
一條巨鯨突然從海面上竄將出來,試圖將他吞入腹中。
陳鋒躺在椅子上動都懶得動彈,反手拿起遙控器,操控著晨風一號上僅有的武器,一臺電漿高爆炮轟然開火,正中這送人頭的巨鯨腦門。
陳大師表示索然無味,并吃了一頓大餐,再點評一番,肉質不咋樣,口味很爛。
不過撿垃圾的好習慣還是促使他用工程機來了個庖丁解鯨,試圖找到巨鯨體內的特殊部件。
在開工之前,他用引力波探測儀先給巨鯨來了個全身,結果便發現了個意料之外的東西。
那是個巴掌大小的方盒子。
陳鋒頓時陷入狂喜,以為這是什么黑匣子之類的寶藏。
他要的不是黑匣子里的信息,那沒什么意義。
他感興趣的是里面可能存在的智能芯片,那可就真救老命了。
等他小心翼翼從巨鯨腹中挖出這方盒子后,當場就想報警。
玩兒我呢!
這耳機孔是什么鬼?
他再摁下按鈕,盒子啪嗒一聲打開。
他在里面看到了倍感熟悉的磁針探頭,以及一張沒有文字的復刻光盤。
簡單的拆解后,他淚崩了。
這玩意絕對是二十一世紀初期就被淘汰掉了的機!
光盤是什么鬼?
我要的是量子芯片,給我個光盤把我打發了?
你這頭鯨是瘋了吧,都什么時代了,你肚子里裝個機干嘛?
難不成你還是一頭會聽歌的鯨魚?
本著不見黃河不死心的念頭,他非得知道光盤里究竟是什么,索性拿著光盤回了晨風一號。
保險起見,先復制一份,然后他把機里損壞的電容給修復了,用錫焊接上堿性電池正負極,插上耳機,摁下播放按鈕。
下一剎那,陳鋒突然淚流滿面。
他聽到了鐘蕾的聲音。
這是一首歌。
一首他知道存在,但卻從未聽過的鐘蕾的新歌。
還記得那個晚上,二人情濃后溫存之時,鐘蕾曾說她已經隱約捕捉到情歌的靈感,大約再過一兩天就能拿出成品。
當時陳鋒還滿懷期待,只遺憾不能先聽了再“走”。
這次來到后世,見著的是所有記錄載體均已被摧毀的末日,他本以為再沒機會提前預覽鐘蕾為他寫的新歌,腦子里壓根就沒抱有過幻想。
然而在這小島上,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這首歌以如此玄妙的方式出現在他的耳中。
聽著鐘蕾用曼妙嗓音宛如講故事般的吟唱,似隱晦又狂野的宣泄著她明明溫婉,卻又浸人心脾的感情,陳鋒剎那沉迷。
良久過去,他慢慢摘下耳機,看了看表,不知不覺竟已是三個小時過去。
明月高懸,繁星密布。
海風吹拂,浪潮奔涌,在沙灘上來了又走。
頭頂椰樹樹葉沙沙作響。
靜謐的海島上只有一船,一人,一機器人。
陳鋒借著星光放眼望去,入目所見皆是黑沉沉且看不見邊際的汪洋大海。
這明明是無比孤寂的世界,他面上卻祥和安寧。
陳鋒低頭看著手中的機一直傻笑。
半年,182天,自己沒聽到過一聲其他人的聲音。
他幾乎快要忘了自己是個人,也快忘了前進的動力。
他明知道這不好,但有時候卻又根本不受控制。
寂寞有時候真的可以殺人。
鐘蕾那婉轉的歌聲卻以如此妙不可言的方式,又將他從即將崩散的虛無世界里重新拉回現實。
陳鋒咧嘴笑笑,自我提醒道。
是喔,她還在二十一世紀等著我回去呢。
這次我可能真的一無所有,但我至少還有二十一世紀。
悄無聲息間,也許是陳鋒受到了《幸福的次方》的感染,也許是鐘蕾的歌聲再度點燃了他的情緒,又也許是最近飲茶過量導致他的思維活躍度過高。
一場前所未有的,劇烈的量子風暴再度在他腦海升騰而起。
他再次沉浸入似冥想,似深思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