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柱巴不得她趕緊走,哪兒會去挽留。
海棠懷著滿心委屈,跺了跺腳,小跑離開。
“王公子…”憐兒從高志遠的身側探出頭,略有些不安的望著二柱。
高志遠嘆了一聲:“無需愧疚,這不關你的事。”
他對于王曲的性格還算了解,知道對方必定是另有緣由,才罵跑了海棠。
他們主仆二人,這樣溫情相處,二柱不便打擾。再加上還有事情要辦,便打算就此告辭。
高志遠卻喊住了他:“先別走,我有事和你商量!”
“嗯?”二柱收回剛要邁出的腳步。
有事相商…是楊承宣將高志遠“請”過去的那件事嗎?
二柱心中一動,目光稍一遲疑,雙腳便佇立在原地不動。
將二柱叫住之后,高志遠又直直的盯著憐兒這丫鬟。
憐兒注意到他的眼神,不安的挪了挪腳步。
高志遠仍是看著她。
“奴婢先去那邊賞花…景,兩位公子慢聊。”憐兒總算看懂他的眼色,指著拐角旁的一顆枯樹說道。
瞧著她快步的走到稍遠之處,聽不見這邊的聲音了。
二柱這才開口,和高志遠說道:“是你昨天與秦王世子會面一事吧!”
他篤定的語氣,令高志遠微微皺眉。
“是高家當年的禍事!”
高志遠說著,目露悲戚:“秦王世子告訴我,真正害死我高家滿門的人,不是許知縣,也不是太尖山的賊人。”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而后才面色凝重的緩緩開口,道:“真正害了高家,并且將姑母害死的——不是別人,而是當今的圣上。”
“圣上怎么會害高家…?”二柱聞言,驚詫的看著他。
當今圣上久安帝,在十幾年前還只是個普通的親王。
害死高氏,對他有什么好處?
高志遠神色復雜,看了他一眼,又瞬間撇開。
“圍剿太尖山的時候,姑父誅殺賊子頭領之時,那個錦衣老者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
他的聲音,在二柱聽來,莫名的蒼涼。
二柱面無表情,漠然道:“王爺說過,那些人極有可能是前朝余孽。他們臨終前所說的話,定是在刻意挑撥離間。”
他這樣漠然的神色,讓高志遠想起了初識那會兒。
只因為李玉樹和那些村中幼童所唱的童謠,王曲便惡意捉弄,將那些人害得上吐下瀉。
從那時高志遠便看出來了,王曲是個心性偏冷的人。
可這會兒,聽到高氏死亡的真相,他還在裝傻。高志遠心中不由失望。
“那個錦衣老者說,姑父真正需要的,是具有楊氏血脈的紫河車。”
高志遠心下微寒,卻仍是將自己知道的說了清楚。
“秦王世子將我叫去,并未追究趙文顯的事,反而,他告訴我————先帝在世之時,有一寵妃身患惡疾,需要紫河車作為藥引治療。”
他的聲音很平淡,似乎已和二柱一般,漠視高家當年的慘劇。
二柱心下一嘆。
在太尖山那里,他便猜出了事情的大致輪廓。
先帝的寵妃需要紫河車來治病。
信王因得罪了先帝而被派遣到邊關。
信王需要紫河車。
懷孕的高氏,肚子里就有紫河車。
幾條信息下來,事情的始末并不難猜出。
早在知道‘先帝寵妃急需紫河車治病’這個信息之前,二柱就想明白了。
許家和太尖山可能不是害死高氏的主謀,真兇是一個連信王都抵抗不了的大人物。
那樣的大人物,除了先帝便只剩今上。
可先帝和今上這兩人…
先帝已死;今上勢大。
主謀無論是哪一個,二柱都無法尋仇。
更何況,他自己也是楊氏的血脈,先帝和今上對他而言,也是血親。
這樣的情況,無論怎么做,都會陷于不孝的境地。
不過,如若高志遠有能力報仇,二柱亦不會阻攔。
他對著高志遠低聲一嘆:“你如何能辨別,楊承宣所說的話,是真是假?”
“若是他巧言之下,蒙蔽了你。胡來的話,豈非親者痛仇者快?”
二柱說著,搖了搖頭。
高志遠聞言,卻拿出了一張泛黃破損的紙條。
上面只有模糊得幾乎看不清的四個字:
邊關事急 “這是多年前今上以飛鴿傳書,送到邊關那里的指示。”他目光微冷,注視著二柱:“當時的邊關守將見到這紙條,便依上面的指示,將姑父拖在了邊關。”
接下來的事兒不用他說,二柱便已明白。
高氏產子那一夜,信王被拖在邊關,沒能及時趕到。
光憑高家的侍衛,怎能防得住那些由士兵偽裝成的賊人?
估摸著是高志遠的祖父高知縣,想以女兒腹中的紫河車換取富貴,最后卻慘遭滅口。
高家滿門盡滅。
婦人產子的場面二柱從未看過,高氏肚子里的紫河車是如何被取出來的,他更是不敢想。
只知道,后邊高氏慘死,孩子由丫鬟抱著逃走了。
也虧得那個丫鬟機靈,帶著自己逃到了荷花村。
后面卻是被王老三和李氏這兩人,害了性命。
王老三失足落水身亡,或許真的是報應。
見他思緒逐漸拉遠,高志遠清咳了一聲,道:“這紙條是楊承宣給我的。”
“接到這個紙條的守將,后來戰死在邊關,一些秘信便被秦王的手下截獲了。”
他將事情娓娓道來。
見他面上恨意隱約有點壓不住的樣子,二柱搖頭失笑道:“呵!這斷章取義的四個字,未必是今上所寫。”
“破綻這么多的伎倆,你竟然也會中計。”
他為了活躍氣氛,還刻意拍了拍高志遠的肩膀,半開玩笑的調侃他。
高志遠卻低下頭,倔強著性子,悶聲道:“楊承宣說得頭頭是道,我不得不信。”
佛堂中,楊承文正虔誠拜佛。
他跪在蒲團上,回憶著前世的光景。
“佛祖,您讓我重活一世,為何卻又讓我的計策出現紕漏?”
若不是后來青提大師現身解圍,只怕信王帶著滿肚子火氣回到王府,要狠狠懲治自己了。
楊承文微微嘆氣。
“世子殿下…”
海棠這時候卻是紅著眼睛,跑進了佛堂。
“佛門重地,還請女施主休要弄出這么大的動靜,免得驚擾了佛祖,自將惡果招身。”守在佛堂門口的小沙彌,念了聲“阿彌陀佛”。
“海棠!”看見這丫鬟,楊承文也是一愣。
他從蒲團上站起身,壓低了聲音,道:“不是叫你盯著王曲嗎?”
自己受了委屈,來尋求安慰,卻反而受他責備斥責。
海棠咬著嘴唇,嗔道:“王曲現在看上了憐兒,為了她還將我臭罵一通,簡直就是個色胚子。”
楊承文倒是挺憐香惜玉,見心悅自己的丫鬟泫然欲泣,便抱著安慰:
“好海棠,且忍著些吧!等我處置了楊寶柱,再幫你出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