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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大破同蹄俞 初戰第一功(上)

  冀縣北臨渭水,所以圍城的隴軍主要在城南和城西。

  翌日早上,同蹄梁登臨城南的城樓,眺望城外的隴軍軍容,見營壘連綿延數里,旌旗如林,遙遙可聞隴軍營中傳來的鼓角之聲,自有一派殺氣,直沖云霄。

  藍天之下,望著這樣的圍城軍容,同蹄梁心情沉重。

  隨行在側的姚桃、郭黑、且渠元光等將多在悄悄地窺視於他。

  郭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無人注意的時候,臉上頗是陰晴變幻,很有點忐忑不安的樣子。

  過了片刻,見同蹄梁只是遠眺,而無半個言語,郭黑似是想定了什么主意,拿出忠勇的姿態,慨然說道:“明公,今姚將軍部已到我城中,現我城中守卒萬數,不僅足以守城,便是出而野戰,也不成問題!末將敢請明公將令,出與賊戰!若能一舉破之,則我冀縣之圍即可解了!”

  郭黑說得不差。

  有了援軍的加入,城中守卒的數量已達萬眾,與城外其實相差并不懸殊,甚至可以說的確是可以出城野戰,試著和莘邇打上一打了。

  但是在聽了郭黑此話后,同蹄梁心頭卻并無一絲寬慰,反而更加心事重重。

  昨天從吏的那句話在他的心頭來回反復:郭黑是降將,姚桃、且渠元光也是降將。

  關鍵的問題是,如果同蹄梁本部的兵馬在守卒中能夠占據絕對數量的話,他也不必如此擔憂,但是姚桃、且渠元光和郭黑三部的兵馬在守城的兵卒之中,卻是占了一半左右,倘若真的出現問題,真的是莘邇策反了城中某將,那么里應外合之下,冀縣城必然是守不住的。

  所以同蹄梁現在是絲毫無有出城野戰之心。

  也沒有回頭去瞧郭黑,同蹄梁依舊負手觀望城南的隴軍營寨,留給郭黑的只是個沉默的背影。

  郭黑再度請戰。

  同蹄梁淡淡地回答說道:“將軍忠勇之意,我已知曉,然現下還不到出城野戰的時候。莘阿瓜善戰之將,不可輕覷。姚將軍不是說,他在過臨渭縣時,已經給大王上過書,將此次犯我秦州的隴賊主將實乃是莘阿瓜此事稟給大王了么?大王得訊之后一定會再遣援兵前來,到那時候,咱們內外配合,再做反擊不遲。”

  郭黑遂不復多言,諾諾稱是。

  感覺著背后郭黑、姚桃、且渠元光三人的呼吸聲,同蹄梁此刻的念頭,只覺得每個人都可疑。

  相比同蹄梁的疑慮重重,莘邇營中此時的氣氛卻是較為輕松。

  高延曹、羅蕩等等諸將俱皆踴躍請戰,請求現在就開始對冀縣城展開總攻。

  莘邇在聽了他們的意見后,沒有同意,說道:“攻克臨渭,冀縣已成我軍的囊中之物,然其城中到底有守卒萬人,如果硬攻,就算能把此城打下,我軍的傷亡也會不小,所以暫且無需著急去打,不妨暫等一段時間。”

  高延曹說道:“明公,暫等一段時間?我軍大舉圍城的這個消息,雖然同蹄梁信使不能出城,然姚桃、且渠元光在來的路上卻是一定聽聞,也一定已經遣人急報蒲茂了,故末將愚見,何不趕在蒲茂再遣援軍到前,先把冀縣攻克?如若不然,等到蒲茂再次遣派援軍到來,那時候,薊縣城恐怕就不會太好打了。”

  莘邇以欣賞的目光看了看高延曹,笑道:“想不到螭虎你亦有心細如發的一面。”

  高延曹聽了莘邇的夸獎,面現得意之色,乜了一眼羅蕩。

  羅蕩簡直莫名其妙,這和我有什么關系?你在我這面前炫耀。

  莘邇說道:“不錯,想來姚桃、且渠元光應是已經向蒲茂報訊了,但是首先他們的急報現在蒲茂大概還沒有收到;其次,即使蒲茂收到,短期內他也難以做出應對。

  “畢竟現在他南北同時開戰,除掉駐戍關中的部隊以外,其可用之機動兵力已經剩余無多了,他如果來援冀縣,必須要再臨時抽調部隊,這也是需要一定的時間的,所以短期內,蒲茂的援兵應該是不會到達。

  “正可趁這段時間,咱們做兩件事。”

  高延曹問道:“敢問明公,哪兩件事?”

  “一則,散布謠言,挑撥城內守將彼此猜疑;二者,等大王打下略陽。”

  高延曹訝然,說道:“等大王打下略陽?”

  “是啊,待大王打下略陽,兵到冀縣后,我軍與大王所部合力攻打冀縣,料亦當會輕易些。”

  莘邇說的這兩件事,頭一個,眾人都能理解,第二個說出,卻就有高延曹等一些人不太理解了,但這話沒法當著莘邇的面問,既然莘邇已下決定,眾人也就是謹遵命令而已。

  出了莘邇帳外,高延曹追上唐艾,皺著眉頭,說道:“唐君,我有一事不解。”

  唐艾問道:“何事?”

  高延曹說道:“明公適才帳中說,等大王兵馬到冀縣之后,再一起攻打冀縣,這卻是為何?”

  “這有什么不解的?”

  “末將確是不解。”

  “我且問你,今攻秦虜,是打下略陽縣的功勞大,還是打下冀縣的功勞大?”

  “當然是打下冀縣的功勞大。”

  唐艾搖扇而笑,說道:“正是。略陽雖然是略陽郡的郡治,也是秦虜西部的一座重鎮,但冀縣乃是偽秦秦州的州治,相比冀縣,略陽的重要性,自是差了一籌。故是,明公等大王兵到,再一起打冀縣,這是在為大王讓功。”

  高延曹說道:“給大王讓功?”

  “是啊。”

  高原曹更是迷惑不解,如墜霧中,說道:“可是這樣的一份大功,為何要讓給大王?”

  唐艾無語可答了,沒好氣地說道:“螭虎,你別忘了定西的大王是誰,你是誰的臣子!”

  高延曹理所當然地說道“我及我所部現歸征西節制,我當然是征西的部屬。”

  此話入耳,唐艾更是無話可說,不想再和高延曹解釋,便搖了搖羽扇,說道:“這是明公的命令。明公此前有句話是怎么說的?理解了要執行,不理解,要在執行中理解!”

  說完,竟自搖著羽扇走遠去了。

  高延曹撓了撓頭,原地呆了稍頃,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想,自言自語地說道:“明公向來英明遠見,總歸該是有深意的。”便就不再盤根究底,大步流星回帳去了。

  莘邇其實還真是有深意,他等令狐樂的部隊到了冀縣,再打冀縣,原因正是和唐愛說的一樣,是想和令狐樂平分這份功勞。

  卻是說了,令狐樂而今對莘邇相當的忌憚,難道莘邇不知么?為何還要把這份功勞與令狐樂平分,來幫助令狐樂取得威望?緣故也很簡單:在定西、在隴地,穩固自己的權勢是一回事,如今強敵在外,國內斷然不能出現內訌的局面,必須要保持團結是其二。

  所以大局起見,莘邇愿意把這份功勞和頭次上戰場的令狐樂平分。

  就在帳中,唐艾高延曹等人離開之后,莘邇親筆寫了一封信,命人送去給令狐樂。

  信中,莘邇講述了他現在圍冀縣不打,等待令狐樂打下略陽,兩軍會師再攻冀縣的這個計劃。

  莘邇給令狐樂的信從冀縣出發的時候,令狐樂、麴爽、曹斐等率兵已過平襄,將至成紀。

  是夜,部隊駐扎休整。

  令狐樂收到了郭道慶的一道來書,召來麴爽、曹斐、陳不才等商議。

  卻是同蹄梁之前派遣派同蹄俞馳援略陽郡,同蹄俞在聽聞令狐樂、麴爽、曹斐率領部隊進入南安郡后,便趕緊從平襄撤軍,打算退往略陽縣。

  然而郭道慶遣兵騷擾攔截,現把同蹄俞部滯留在了成紀和略陽兩縣間,郭道慶因此上書進言,建議令狐樂不如先將同蹄俞部消滅,然后再攻略陽縣城。

  令狐樂詳細地轉述了郭道慶的意見,詢問麴爽、曹斐、陳不才等人的意見。

  曹斐自告奮勇,說道:“臣敢請率本部為大王殲滅此虜!”

  令狐樂問麴爽,說道:“將軍意下何如?”

  麴爽說道:“聞得大王親征,同蹄俞部現下定然軍心惶恐,如往擊之,勝之不難;而將同蹄俞部殲滅以后,略陽縣城的守將、守卒獲悉,他們的士氣亦定然會因此而越發低落。臣以為,郭道慶此議可以行之,不過…”

  令狐樂說道:“怎么?”

  “臣愚見,曹斐是我定西上將,討滅同蹄俞,何須勞他?臣以為,遣別軍一部足矣。”

  令狐樂低下頭,忖思了會兒,說道:“誠如征西先前曾經說過的那句話,殺雞正該用牛刀!盡管別遣一部,也許就足夠殲滅同蹄俞部了,可為速戰速決,還是勞煩曹將軍一趟為好。”

  麴爽應道:“是。”

  曹斐大聲接旨。

  麴爽、曹斐相繼拜辭,陳不才沒有走。

  令狐樂放松了許多,換了個坐姿,招手叫陳不才近前,說道:“小寶,剛才曹斐請戰的時候,孤見你好像有話要說的樣子,但終究你沒有說,你當時想說什么?”

  陳不才說道:“大王,同蹄俞部現在被郭道慶部騷擾攔截於成紀、略陽之間,他聞得大王今率王師親征,其軍心必然披靡,那么我軍若於此時攻之,確如麴將軍所言,勝之易也,…卻大王為何不遣虎賁郎前去建功,卻允了曹將軍的請戰?”

  令狐樂笑了起來,說道:“小寶,你就這么想立功么?”

  陳不才是虎賁郎名義上的主將,故令狐樂有此一問。

  陳不才說道:“大王,臣這不都是為大王著想么?”

  令狐樂說道:“你說的這些固然不錯,孤不讓你去打,是因為兩個緣故。”

  陳不才問道:“大王,兩個緣故?”

  令狐樂說道:“虎賁郎到底是新組建之軍,兵卒大多是頭一回上戰場,同蹄梁是秦虜的老將,其部兵卒的戰力不容小看,若以虎賁郎往攻,不易取勝,此其一也;再一個,你沒有讀過征西將軍的《矛盾論》么?現今的主要矛盾是在略陽縣,而不是在同蹄俞部!所以同蹄俞這個支微末節交給曹斐去辦就是,孤與你只管先去把略陽縣城圍住。”

  陳不才欲言又止。

  令狐樂說道:“小寶,你今天怎么回事?有什么話,你就說!”

  陳不才說道:“是!大王。征西的《矛盾論》,臣是讀過的。若以《矛盾論》來講,大王,眼下的主要矛盾,臣以為卻也不在略陽縣。”

  “那你說在哪里?”

  “臣以為是在冀縣。”

  令狐樂不復輕松的坐姿,站起身來,踱步帳中,默然不語。

  次日下午,曹斐率部離營未久,莘邇的信到了令狐樂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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